【聰明】
“黑潭降妖”與“妖龍之死”事件一前一后都計入了修真界的史冊。前去湊熱鬧的修士分了一杯龍鱗龍血羹, 揚眉吐氣地在旁人面前炫耀了許久;沒分著東西的自然要扼腕嘆息上一陣子,恨自己當初沒跟著歸衍真人假積極。 然而任誰都沒有想到,那所謂的“妖龍”還活著,此時正躺在瓷盆里翻肚皮, 甚是不滿地瞪著盆中新移栽的睡蓮。 楚弈拿起一根筷子戳了戳他:“這魚總是翻肚皮,多半是廢了,不如我們……” 魚兒噗地吐了他一口水, 滴溜溜地游進蓮葉底下藏了起來。 一旁的時海真人手指點在桌子上嗒嗒作響:“為師已經不想問你為何自作主張把他們帶回來……你倒是解釋一下怎么做到抽離了他的本體?” “這個一會兒再跟您解釋?!背陌抢_葉子,把魚兒揪出來捏在手里,全然不顧他抗議的吱哇亂叫:“它化成的那條龍,沒有一根龍骨。師父, 您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時海真人沉思, 聽著這倒霉魚叫得有些聒噪,便很是自然地打楚弈手里接了過來,力道適中地攥了攥, 又是“吱”地一聲:“他化龍的時機不對。雖說他的修為到了化龍的臨界點, 但他先是服了不該吃的丹藥,爾后又消耗過多的妖力。導致天雷降下時無力抵抗……” “不,這不是關鍵?!背脑侔阳~兒要了回來, 繼續捏著玩:“關鍵是他怎么化的龍?師父,您有所不知, 他化龍時所遇的雷劫, 并非天雷, 而是法圣用法器引來的雷術?!?/br> 時海真人頗感意外。盡管法圣已至圣人境, 但他也絕不可能掌控“天雷”。那么,人族的雷咒也可以令魚妖化龍嗎?還是說…… “師父,其實這件事也很好理解。你看燕岄?!背闹赶蚺吭跇浜箢^緊盯著他的手的某只鸞鳥:“他本是人族。雖吸食了江狩的妖力,但能如此迅速地化為妖族,重生rou身,全憑借自己的一腔執念;江狩也是,保護燕岄是他的執念,又逢生死攸關的境地,是以那雷咒成了他化龍的契機。然而假的天雷終究是假的,化出來的龍沒有經過天雷的淬骨,自然也沒有了骨骼?!?/br> “倒是可惜了他這千年的修為?!睍r海真人微微搖頭。而此時的江狩已經被捏得快要脫水了,眼巴巴地瞅著剛剛還很是嫌棄的瓷盆,發出委屈的咕嚕聲。 燕岄心有不忍,又不好打擾他們二人的攀談,只得匍匐前進打算瞅準適當的時機把江狩給救下來。 正巧楚弈看了過來,低笑道:“我還有些事想問他,問完了就把他給你?!?/br> 燕岄緊盯著沖他投來騏驥的眼神的某魚:“您問吧,就是不知他能不能聽懂。他的神識應該已經倒退到尚未開化的地步了……” “他還認得你就足夠了?!背陌阳~放在了桌子上,見他跳著往瓷盆上湊,便用手指壓住了他的尾巴:“江狩,我問你,你是不是從斷界出來的。是就拍拍肚皮?!?/br> 丑魚大張著嘴,短小的魚鰭在空中拍了半天也沒夠著肚皮,惱怒中憋住嘴渾身一使勁兒,竟化出兩只爪子去撓他手指頭,可惜依舊差了一點,不由氣得嗷嗷叫喚。 “您把它放回去吧。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燕岄手疾眼快,撈起江狩把它扔進了瓷盆里:“我聽他說過。當年他在一個奇怪的界面住了很久,那里全是妖怪與半魔的墮仙。直到有一天,一位看上去不太像斷界住民的少年用長劍砍出一道缺口,鉆了出去,然后再也沒有回來。許多妖獸打算效仿他從那道缺口里跑出去,卻因身形過大鉆不出去。只有他很是聰明地將自己的妖氣消耗了九成,變回巴掌大小,從縫隙里鉆了出去……” 說罷他抿了抿嘴唇,似是想笑又有些無奈地看向在水里沖他搖頭晃腦獻殷勤的丑魚:“當時我以為他是說胡話逗我開心……如今看來,好像是真的。而那界面正是斷界?!?/br> 楚弈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可從來沒想過江狩竟是在那個時候出來的!見時海真人尚未來得及起疑心,忙將話題岔了回去:“正因如此,我猜他與斷界中的上古兇獸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再生能力極強。只要神魂尚在,且留有一脈心頭血,就能重生。好在我賭對了?!?/br> 時海真人聽了個稀奇:“為師處理了這么多從斷界里跑出來的妖獸,從未見哪只能重生?!?/br> 楚弈低頭,把正準備跳出瓷盆跑路的丑魚給按了回去:“不一樣的。他這種修為,應該是斷界里的第一批妖獸。只有第一批入住斷界的兇獸有這種本事。具體我也不知道為什么?!?/br> 時海真人終于察覺到一絲異樣:“楚弈,你怎么對斷界里的事情知道得這么多?” 楚弈暗道不妙,剛那句話算是他“不打自招”了!幸好塵觴不知打哪兒竄出來解了圍:“當初那只諸懷,好像就有這種重生能力。所以我殺它的時候,直接粉碎了它的魂識。而按照史書對斷界的記載,再聯系諸懷的‘年齡’,我想,它這種歲數的兇獸應屬第一批被關在斷界里的兇獸……” 楚弈略感驚訝。在他的認知中,塵觴絕不可能有這般清晰的思路,更不用提扯謊不臉紅。況且他看完整的句子都是個難題,怎可能去看“史書”! 不過時海真人倒是沒想這么多,只覺得此話有些道理。再去捏瓷盆里的丑魚時,心中莫名有了些許的敬仰,隨手掰了些糕點渣灑了進去。 燕岄忙道:“劍圣不必!他……他其實不喜歡吃甜食。往常都是我吃,而他只是干看著……” 盆里的丑魚悲切地看著被污染的水,避開層層油花后扒在沿上沖燕岄搖頭晃腦。在他目前的認知里,早已忘記了眼前這只好看的小鸞鳥到底是誰,但是他對“燕岄”這個名字有著不同尋常的感覺,每聽一遍都覺得歡暢了許多,讓他非常想吐五彩泡泡。 “讓他捏一捏沒關系的……只想讓他捏一捏?!苯骱鋈挥辛诉@么個念頭,便吐了個泡泡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燕岄誤以為他是不舒服,見楚弈沒什么想問的事了,便端起瓷盆小心翼翼地跑向后山池塘,將江狩撈出來放了進去。 “以后你就住這里,我在岸上守著你?!毖鄬榕吭诘厣宵c了點丑魚的腦袋。見他直點頭,登時欣喜不已:“太好了,你能聽懂我說話了!” 江狩其實沒聽懂,只是覺得被他點腦袋的感覺不錯。見燕岄笑了,不由張大嘴,一臉的傻樣的想著:“他真好看!想再被摸一摸……” 于是江狩努力昂起頭往他身邊湊,幾乎快要蹦到岸上來了。燕岄不解,把他捧起來湊近眼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話未說完,突然被他蹭了蹭鼻尖親了一口。 “我的我的!”‘標記’成功的某魚一開心,嗖地變大了一圈,生出短短的四只爪子站在他手上嗷嗷叫了起來。 燕岄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地把他摟進懷里:“傻魚……這么久了,你還是這德行。也好,我們回到原點了,重新來過吧?!?/br> 遠處的道童看著這親密的一鳥一魚,酸溜溜地拄著掃帚嘆了口氣。這世道,鳥跟魚都能湊一對兒了,而他自己個兒還得跟著時海真人打光棍。也不知真人啥時候能開竅,多收些女弟子,讓他離遠了瞅瞅也可以。若有朝一日能跟青雁山一樣,天降百十名漂亮大方的女修士,圍著他“小哥哥小哥哥”地叫著…… 正淌著哈喇子做白日夢,一只送信的鴿子飛了過來,敷衍地一送爪子,把信扔在了他腦袋上,差點飄進池塘里。道童慌忙抓住信封,見上頭寫著“時海真人親啟”,落款則是清問峰主,便沒敢拆開,跑過去向他稟報。 時海真人接過信,輕輕一挑信封,里頭瞬間冒出一道傳音鉆入了他的腦海中: “師弟,昨日隕龍事件后,歸衍帶著龍角與龍血回了明塵宗。我的眼線跟著他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徑直去了馮虛幻境的入口,將龍血與龍角深埋進召喚陣下,并催動了法術加固陣法。這就有點奇怪了……莫非馮虛幻境出了什么問題?” 時海真人將信折好,一邊起身一邊向楚弈說道:“此時已告一段落,以后就不要多提了。若沒什么別的事,跟塵觴去修煉吧?!?/br> “是?!背碾m有些好奇那封信里寫了什么,但時海真人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去問,只得跟沉默已久的塵觴去往后山修行。 走著走著,越想越不太對勁。終于耐不住扯著塵觴尋了個僻靜的小角落質問道:“塵觴,我怎么覺得你最近越來越聰明了?” 塵觴蹲在地上不解地歪歪頭:“有嗎?” 楚弈神色糾結地擰了擰他的臉蛋:“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但我有種莫名的別扭感?!?/br> “楚弈不喜歡我變聰明?”塵觴靠在他肩膀上撒嬌,如同一條討夸獎的小狗。 楚弈砸吧著嘴琢磨了一陣子,總懷疑這家伙是不是一直在裝傻??蛇h處看戲的道童突然咳嗽了一聲,擠眉弄眼地似是意味深長,使得他把嗓子眼里的話囫圇咽了下去,佯裝若無其事起身就走。 ※※※※※※※※※※※※※※※※※※※※ 恭喜某魚變成新型抗壓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