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黃昏, 出夜攤的小販們陸陸續續地涌上街頭, 容容熙熙, 車水馬龍,叫賣聲高低不一,蒸籠的白霧摻雜著食物的香氣, 引來一群半大孩子圍在桌邊吸溜口水。 楚弈三人并排走在街上,還買了面具戴在臉上玩。楚弈戴了個笑面貓, 塵觴戴了個豬臉, 陸輕羽走在他倆中間,帶著個青面獠牙的妖怪臉, 一手牽著楚弈, 另一只手還抱著個陶瓷娃娃。 “還有什么想買的嗎?哥給你買?!背倪@話說得極為闊綽。 結果沒等陸輕羽搭腔, 就聽塵觴幽幽地開口道:“我也要娃娃?!?/br> “你多大人了還玩娃娃!”楚弈踹了他一腳。 塵觴不甘示弱道:“他年紀也不小了, 照樣玩娃娃!” 陸輕羽登時羞紅了臉,小聲解釋道:“不是……我想買個娃娃,去陪娘親給我的那個……” “喜歡就買唄!”楚弈抬起頭吸了吸鼻子:“前頭那糕點鋪子聞著真香,咱去吃點?” “不,不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哥哥要著急了?!标戄p羽忙松開他的手,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陸家的后巷, 我從后門進去就好?!?/br> “不,還是我送你進去吧?!闭f罷楚弈再次抱起陸輕羽, 護送他進了后院。落地后, 院內靜悄悄的, 連管家老伯都不見了蹤影。 楚弈轉身要走,陸輕羽忽然又喚道:“楚哥哥!” 楚弈回頭,摘下面具笑了笑:“怎么了?” 陸輕羽頂著嚇人的鬼面具,個子卻小小的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吞吐了許久后,他也摘下面具甜糯地笑了,然后抱緊娃娃墊著腳認認真真地說道:“楚哥哥,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謝謝你!” 楚弈抬手戳了戳他的腦門:“謝什么謝。以后大家都是同門了。你且好好收拾一下東西,改日我再來接你?!?/br> “不……不必了。我……我可以自己……去……”陸輕羽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又提起精神向他揮揮手:“楚哥哥再見!” “等著你!”楚弈拍了拍塵觴的肩膀,劍老哥立刻輕車熟路地把他往肩頭上一扛,呼啦飛了出去。天空中登時回蕩起了楚弈的吼聲:“老子腦袋磕房檐上了!” 以及一道委屈巴巴的回應:“你不給我買娃娃……” 陸輕羽久久地凝視著楚弈消失的方向,眼睛中似是閃著一點光亮。 “楚哥哥,真溫柔啊。溫柔的人,應該活很久很久才對……”陸輕羽的表情變得落寞又迷茫,慢慢轉身向內院走去。 他走過了院落,池塘,看向母親曾經住過的屋子,門上的鐵鎖已經生銹了,屋前是兩排空花盆。母親在世時,最喜花草。難得清閑的時候,她會坐在搖椅上給他跟哥哥縫補衣服,笑著看他跟哥哥在院里你追我趕。一不小心摔倒的時候,哥哥就會跑過來把他抱起來: “小羽,呼一呼,不疼了?!?/br> “小羽?!标懻窭聿恢螘r站在了不遠處,沖他伸出手,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過來?!?/br> 陸輕羽沉默,站了一會兒后終究走了過去,久違地牽起陸振理的手,一邊繼續往里走,一邊說道: “哥哥,今天楚哥哥帶我出去玩了?!?/br> 陸振理沒有回答,牽著陸輕羽走過晦暗的長廊。 陸輕羽悄悄抬頭看了看他,只看見一沒有表情的側臉,便摟緊了懷里的陶瓷娃娃,低下頭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街上的商鋪多了許多,有一些我從沒見過的小玩意?!?/br> “李娘子的包子鋪居然還在,算來都有十年了吧?” “你還記得嗎,小的時候,我最喜歡吃彭記的口酥。有天夜里,我纏著你要吃,你沒辦法,帶著我從后院翻墻出去買?!?/br> 陸振理忽然松開了他的手。停站在一扇古銅色的大門前,顫巍巍地拿出鑰匙去開上頭的鐵鎖。 這里是陸家的金庫,平日應當有一堆仆從把手著,如今里頭已經不剩什么了,僅一些陳年的擺設,以及陸振理的生母給他留下的嫁妝。 門吱呀一聲開了,腐朽的氣息自黑洞洞的屋子里散發出來。陸輕羽的手沒著沒落地向前抓了一把,卻沒能收到任何回應。半晌后,他輕聲問道: “哥哥,我要死了嗎?” 陸振理戰栗了一下,旋即猛地回過身去抱起他不由分說地走進了金庫,一把扔在了草垛上。門砰地關上了,黑暗中只有一個細小的火苗跳動著。陸振理手持蠟燭,面色慘白,眼中滿是血絲,憔悴到猶如厲鬼: “這不能怪我……我……我不可以把你交出去?!?/br> 蠟燭飛了出去,帶著紅色的光影,撞向稻草一角。 * “你能不能別噘嘴了?”楚弈氣急敗壞地看向塵觴。 塵觴的嘴巴簡直能掛上一串油瓶了,左手拿著糕點右手舉著糖葫蘆,依舊不依不饒地哼唧道:“我也要娃娃!” “賣娃娃那鋪子關門了!你沒瞧見??!”楚弈從懷里掏出錢袋,心疼得直咧嘴:“師父給的零花錢全搭進去了,小祖宗你能不能放過我了!” 時海真人給他倆徒弟每個月都發一筆例銀,不算多,但買零嘴肯定夠了。楚弈本想著攢起來以后再用,今兒倒好,被這大號熊孩子一通磨嘰,錢袋徹底陣亡。 塵觴垂下頭,懨懨地說道:“我給楚弈錢,楚弈也給我買一件東西?!?/br> “我都給你買了這么些了,你怎么沒夠??!”楚弈捂著胸口申訴道:“陸輕羽多大,你多大?!他玩娃娃你也玩?你不嫌寒磣得慌?” “楚弈送給他的那個娃娃,長得很像楚弈?!眽m觴終于皺著眉頭說出了自己為什么這么執拗。 楚弈愣住了。娃娃是陸輕羽自己挑的,選了個穿著白布衫的男娃娃。除了衣服都是白的,好像沒有別的地方相似了吧? “人形,易招魂;稍加驅使,則可附著靈體。因此,修道之人極少送出娃娃當贈禮?!眽m觴頓了頓,垂著眼皮又說道:“尤其是送出跟自己長得像的娃娃?!?/br> 楚弈瞠目結舌地回答道:“我上哪門子琢磨這些去!不過一個娃娃罷了……你若真想要,咱在這兒住一宿,等明天鋪子開門了,再給你買一個,成不成?” 塵觴想了想,將錢袋掏出來塞進楚弈手中,小聲道:“以后楚弈不要輕易送別人東西,好不好?!?/br> 楚弈掂了掂那頗為墜手的錢袋子,一時間有些懷疑時海真人是不是給他多塞了錢。本著平白拿孩子零花錢的家長不是好家長,楚弈又把錢袋子還了回去,開玩笑道:“好,以后我不隨便給人買東西。你的錢,自己保存好了,留作娶媳婦用!” “娶媳婦?我不需要媳婦?!眽m觴一臉茫然。 楚弈來了興致,繼續逗著他:“那可不一定,萬一有一天,你遇到一個傾國傾城的女修士,對你是一往情深!你不得負責???” “她對我一往情深,關我什么事?”塵觴更加不解了,歪著頭直勾勾地盯著他:“什么叫一往情深?” 楚弈琢磨了半天,終于找到點形容詞解釋道:“就是……非你不嫁,非要跟著你,愛你愛到死去活來,沒了你不行!” “那我對你一往情深?!眽m觴篤信不疑地點點頭。 楚弈登時悔不當初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這張破嘴喲,沒事跟你說這些干嘛!” “走水了!走水了!”突然,幾個路人驚慌失措地叫嚷起來,抱起自家孩子回屋規避。百姓們紛紛駐足,抬頭看向遠處。楚弈也下意識地跟著眺目遠望,只見天邊紅彤彤一片火光,照得夜空猶如白晝。 “我都算到了?!标戄p羽跪坐在稻草上,衣襟已經燒了起來。橙色的火焰映在他的臉上,稚嫩的眉眼里竟滿是釋然與解脫。 陸振理趴在地上,嘴角流淌著血,帶著嘲諷的笑容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都算到了?那你算到沒有……是我殺了爹爹……” “我算到了?!标戄p羽拿起新買的陶瓷娃娃,用指尖小心地摸了摸。 “那你……算到……自己……怎么死的嗎?”陸振理掙扎了一下,艱難地抬起頭來:“你可真是……討厭啊?!?/br> 記憶里的父親,永遠只對三弟笑。所有的榮耀、贊美、關注都屬于三弟,連同那個美麗溫柔的女人,都是三弟專享的??伤麉s偏偏要跑到角落里,招惹著廢物大哥,甜津津地喊著“大哥哥”,無辜又天真。 真的是,太討厭了。 所以,要把三弟關起來。憑什么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向沼澤中的自己施舍光明?憑什么,他是個天才,自己卻是個廢物?憑什么……自己怎么努力……都一無是處…… 陸振理咽氣了,空洞的雙眼中最后映出的是正在化為灰燼的嫁妝箱子。一個小巧精致的毒藥瓶子從他袖口里滾落,滴溜溜地鉆進了大火中。 ?!突赈忂m時地響起。陸輕羽從草垛里扒出早就藏好的星盤以及舊的布娃娃,臉上掛著晶瑩的淚水,一下一下搖著鈴鐺。星盤閃出刺眼的白光,化成兩道鎖鏈,一頭連著布娃娃,另一頭則繞在了那個“很像楚弈”的陶瓷娃娃身上。 ※※※※※※※※※※※※※※※※※※※※ 小假期馬上結束了……開課又是一波論文高能加期中警告……(流下辛酸的淚水) 盡量日更,實在不行就隔日更。不會咕咕咕超過兩天,除非考試考冒煙了。 上卷快結束了,然而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情節沒寫……我算是實現寫長篇的愿望了……嘖。問題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到煩…… 話說明天上夾子,緊張!我的目標是不要掉收!能漲幾個就是勝利?。ú嫜q收就去吃火鍋慶祝!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