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抱!”塵觴拉開他的胳膊, 把腦袋枕了上去。 “……你他媽……”楚弈跟被捆住的螃蟹似的渾身不得勁, 恨不得張嘴咬他一口。 “楚弈以后會不會越來越討厭我?!眽m觴側著頭看向他, 漂亮的眸子純澈見底, 映出一個完整的影子:“在楚弈特別特別討厭我之前,我要把最想做的事情做了?!?/br> “比如勒死我?”楚弈臉都紫了, 勉強提了口氣。 塵觴一腦袋扎進他懷里使勁兒拱了拱,險些頂死老父親。就在楚弈打算氣運丹田一腳給他跺地上的時候,不孝劍崽忽然又悶聲悶氣地說道:“楚弈可不可以跟摟著蒼秾睡覺一樣,也摟著我睡一次?”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親?!”楚弈脫口而出,旋即又意識到好像哪里不對:“不是……嘖……怎么說呢……對, 不成體統!” 塵觴縮在被窩里不說話了,不過手稍微放松了一點。楚弈往后挪一寸,他就往前拱一下。直到楚弈退無可退, 整個人貼在墻上成了壁虎, 終于火冒三丈地吼道:“滾下去!” 塵觴僵住, 慢慢地鉆出被窩,垂著頭一言不發地坐了起來, 眼神小心翼翼地探究著。楚弈又瞪了他一眼, 把被子一掀示意他趕緊走。 然而白眼剛飛到一半, 楚弈猛然發覺,塵觴的側臉上竟露出一抹極為隱忍的黯然,長睫微顫似是掛了一層水汽, 好像在強忍著不哭出聲。 于是楚弈腦子一抽, 在他馬上要離開床榻的一瞬間, 一把將其扯了回來。 “奶奶的,老子真是欠了你的!”楚弈罵罵咧咧地把委屈崽重新裹進被窩里,一揉他的腦袋冷哼道:“困覺!” 塵觴愣了一下,旋即舒展了眉眼,咧出一抹感激又幸福的笑容,抱著楚弈的胳膊閉上了眼睛。 夜色很沉,燭臺里最后一點蠟燭燃盡了,攸地化為一縷青煙,屋內登時陷入黑暗,竹搖清影罩幽窗。 經過這么一折騰,楚弈睡意全無。發了會兒呆后看向躺在身側的罪魁禍首,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眼睫上掃了掃:“你真睡了?” “沒?!眽m觴本就不需要睡覺,只是裝了個樣子。 楚弈翻了個身,面貼面地問道:“你為什么說我會越來越討厭你?” “因為楚弈有新的劍了?!眽m觴被他的呼吸撲在了鼻尖上,莫名其妙地開始心跳加速。 “劍是劍,你是你,你于我早已不單單是劍了。怎么還在為這種事情煩惱?”楚弈見他好像在打激靈,順手把毯子往上扯了扯,轉而又意識到他沒有冷暖感,不由疑惑道:“你哆嗦什么?” “不知道……我……可能是開心?!眽m觴的鼻尖開始泛紅,并且有向外蔓延的趨向。 楚弈無奈,只得又往后縮了縮,把大半床鋪讓給他:“這世界上,敢對我如此放肆的人基本上都活不過天亮。你還說我討厭你?別胡思亂想了,我不會拋棄你的?!?/br> “真的嗎?”塵觴把額頭貼在了他的肩膀上,心里總算是安穩了一些:“楚弈對我很好,但是楚弈有的時候又想扔了我。我鬧不懂楚弈到底討不討厭我了?!?/br> 楚弈滿心茫然:“我什么時候想扔了你了?” “一開始的時候,御獸林里的時候,還有剛才?!眽m觴小聲道。 楚弈頓感自己的一張老臉憑空挨了一嘴巴,忙結結巴巴地反駁:“沒……沒有的事!你別瞎說!”這家伙什么時候這般敏銳了! 實際上,塵觴的感知力比他認知中的要恐怖許多。他體內融入了塵觴的神魂碎片,是以他的每一個心境變化,塵觴都能感同身受。只是這個秘密,某劍打算爛在肚子里,永遠不說出來。 然而有句話必須要問:“楚弈,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怕我嗎?” 老父親楚真人登時連嘆——他這張臉算是保不住了:“我怕你?開玩笑!我楚某人怕過誰!” “那楚弈在怕什么?”塵觴也學著他的樣子,仰面看向烏突突的房梁。 楚弈沉默了許久,終于嘆息道:“呆子,今天時海真人說的那個修煉的辦法,我很想試一試。但又怕適得其反,最后變成了怪物。我不甘心,又擔不起這個風險……說到底是我太貪心了?!?/br> “但是成功了,就不會變成怪物啊?!眽m觴不解。 楚弈搖搖頭:“成功了,無非是個可以掌控自己的怪人;失敗了,就是個人人誅之的怪物。與其鋌而走險,不如……得過且過?!?/br> 塵觴沒吭聲,似是沒聽懂。楚弈無奈,剛想把毯子扯過來點,就聽他突然沉聲地說道:“有一個籠子,里頭有一百只白色的雞,和一只黑色的烏鴉。黑色的烏鴉跟它們不一樣,所以它很不開心?!?/br> 楚弈一愣,這不是很久前自己隨口胡謅的話嗎?這家伙重述這種無聊的東西干嘛? 緊接著,塵觴摸索了一下,找到他的手握緊了:“但是烏鴉可以飛出那個籠子,去找別的烏鴉玩。烏鴉永遠不會變成白色的雞,而白色的雞永遠飛不高。所以,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這一席話敲打在楚弈的心上,仿佛是雨打芭蕉,簌簌淋淋,飛濺出漫天細花,以至于讓他幡然頓悟。 “塵觴,當年我證道成圣的時候,就是這么想的。既然這世間容不下我,那便跳出這個天穹去往別處,且將逆旅作歸途……如今我竟道心動搖,多虧你點醒了我?!?/br> 塵觴又握了握他的手:“還有。楚弈,我也是烏鴉?!?/br> * 翌日,時海真人如約開始指導楚弈修煉。從最基本的開始,先去后山劈木頭板,還不能是亂劈,必須得在三劍之內劈成規定長寬的木板。 雖然這里頭也夾雜了私心——他缺木板做書柜,不過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半個時辰過后,楚弈已然爐火純青,劈出的木板分毫不差。 “甚好?!睍r海真人面帶微笑,心臟卻直抽抽。楚弈的水準比他所設想得高了不止一星半點,完全不似他這個修為境界該有的能力。 楚弈抱著一堆木頭騏驥地看向他:“師父,接下來做什么?” 時海真人窘迫,他本以為楚弈想達成這個修行,起碼得花費幾天的時間,所以今天根本就沒再安排別的功課。見徒兒的雙眼唰唰直眨,忽然靈光一現,又生一計。 “后院有一枯井,井底藏了一個寶物。你且下到井底帶回此物?!睍r海真人道。 楚弈微怔:“后院有井?” 時海真人頷首,用手一指,空地上竟真多了口井。石砌的井身,沒有轆轤,怎么看怎么像是剛變出來的。 楚弈有些猶豫:“師父,這井有問題吧?” “是,你還敢去嗎?”時海真人低笑。 楚弈點點頭,徑直走向井邊探身望去。只見里頭黑咕隆咚,深不見底,壓根看不見什么寶物。然而他并沒有因此卻步,縱身一躍而下。 楚弈的身影登時消失了,塵觴上前半步蹙眉看向時海真人:“這個不是井?!?/br> 時海真人將食指豎在唇邊:“噓……不過里頭真的有寶物?!?/br> 與此同時,一輛緩慢行駛的馬車中,陸輕羽忽然低呼一聲跳了起來,頭正撞在頂壁,痛出了眼淚。 仆從忙掀開布幔:“公子,您怎么了?” “無事……”陸輕羽惶惶然地坐正了身子:“兄長他現在何處?” “家主正在府中等您?!逼蛷幕氐?。 陸輕羽頷首,示意他退下,旋即捂著頭頂,心中忐忑不安。 剛剛他做了個清醒夢,夢見自己墮入了不見五指的坑洞中,寒風在耳畔呼嘯,怎么都停不下來,似是要墜入另一個世界。 “楚哥哥……”陸輕羽捂住胸口,身體中慢慢地散發出輕微的白光。一只靈蛾從領口輕巧地鉆了出來。 占卜師的魂力高于常人,自己的魂魄中多了“雜質”自然能察覺到,哪怕楚弈的魂魄與他的還算契合。 “果然呢……”陸輕羽小心翼翼地將靈蛾托在掌心里,感受著這微不足道的溫暖。 上次附著在兄長身體里的,應當就是這種靈蛾。所以說楚哥哥是在調查兄長嗎?楚哥哥為什么要救我呢?是因為我對他有用嗎? 可是我什么都沒幫上呢……陸輕羽眼神飄忽,表情說不出是悲涼還是麻木。馬車晃蕩了一下,吱呀一聲停了下來。仆從攙扶著他下了馬車,入陸府。 正廳中似是無人在等候,冷冷清清得猶如庭中枯死的朽木。陸輕羽立于廳中,揮手命仆從退下。眾人剛踏過門檻,身后的木門突然砰地一聲悶響合上了。 “你終于回來了?!币蝗俗粤⒅笞叱?,斗笠將半露的面頰打上了一層陰影。 陸輕羽漠然:“吾兄安好?” 話音剛落,一強勁的巴掌迎面而來,正打在他臉上,登時留下一道血淋淋的指印。陸輕羽身子一斜,倒在地上咳嗽了幾聲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藏在袖口中的靈蛾攸地消散了。 陸輕羽仰頭看向他:“大長老,如今您又想算些什么呢?” ※※※※※※※※※※※※※※※※※※※※ 啊啊啊,難產一般憋出了一章?。ㄎ矣凶铮?/br> 曾經我也是一只烏鴉,撲棱了好多好多年終于飛出了那個牢籠。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寫手太太們。 然后我在他們的熏陶下…… 變成了一只快樂的鴿子! 咕咕咕咕(這就更,這就更;明天絕對更;不咕不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