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懷】
雁鳴聲響徹云際, 并不莞爾悠揚, 尾音干涸嘈雜如萬鬼同哭, 聞之呼不給吸。 在御獸林中掘地三尺的塵觴猛地抬起頭來,雙唇半開,一向不著情感的面龐, 竟呈現出明顯的驚愕之意。 “楚弈!你在哪!”塵觴止不住大吼出聲, 一拳擊打在地面上,陷出十尺深的大坑,引得林中飛獸四散。 “什么動靜?”程乾詫異,剛想用神念探探前方, 懷中傳音銅鏡再度響起:“不必管他們...你趕緊走到終點, 結束這場論武?!?/br> “可是...”程乾踟躕:“剛剛青雁山掌門用傳音陣宣布, 青雁山退出此番論武,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們退出與你何干!少些人爭名次不是更好嗎!”歸衍真人低斥:“不要走東南方,繞開某個麻煩的小子?!?/br> “麻煩?楚弈嗎?”程乾眼睛一亮, 信心滿滿地攥緊了劍:“我正想跟他比試一番!報同門的一箭之仇!” “不必, 他再也不會出現了?!睔w衍真人干笑, 凝視著暗室中央的詭異法陣:“為師可是把路鋪好了...你莫要辜負為師的一番心意?!?/br> 程乾沉默,心中滿是復雜與不甘。掌門已經把楚弈除掉了?明塵宗這般勝之不武真的好嗎... “好像有大妖出世了, 趕緊躲一躲?!背难鲆曋爝呉宦菪隣畹难龤庑郎u,心頭微顫。這御獸林作為論武場地,怎會藏有大妖?就算是有人要故意害死他們, 也不至這般大動干戈吧? 徐宏軒一勒靈鳥, 盤旋落下。靈鳥落地后, 不安地來回踱步,把腦袋藏在翅膀底下嗚咽。 “通知一下別人吧?!饼嬒仍谶@種境地下依舊顧及著他人,說罷拿出傳音符向空中一拋。 “別!”楚弈慌忙躍身去抓,可惜為時晚矣。聲浪散出,在空中縈繞:“有大妖出世...” 雁鳴聲攸地停滯了一息,緊接著,就聽一聲野獸的吼叫天搖地駭。光線驟暗,撲面的熱風裹著刺鼻的血腥味,震耳欲聾的四蹄踩踏聲極速逼近! “快逃!”楚弈一手扯住靈鳥,將仍在狀況外的龐先與徐宏軒抓了上去。靈鳥因恐懼而發出悲號,伸長脖子展翅跳躍,卻根本飛不起來,只得在地上奮力奔逃。 身后飛沙走礫遮天蔽日,令人恐懼的妖氣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罩子壓迫而至,令他們三人氣血上涌,耳鳴目眩。 楚弈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黑云一般涌動的砂石里藏著一雙紅色的眼睛,碩如燈簍卻略像人眼,直不楞登地追逐著他們,單看了一下便渾身起雞皮疙瘩。 靈鳥在妖力的壓迫下透支了體力,細腿一顫踉蹌半步,險些被黑云吞沒。龐先登時咬牙跳下靈鳥:“你們快跑!我來擋!”然后腳扎馬步,雙拳并出,將黑云擊破一個窟窿,卻被里頭射出的一道妖氣撞飛出去,在地上滾了一圈爬不起來。 徐宏軒大驚,甩出懷中佛珠擊向黑云中的那雙眼睛,誰知佛珠剛接觸到黑云便猝然炸裂,珠子四分五裂地灑了一地。眼見著龐先要被卷入黑云,徐宏軒也跳下靈鳥去撐法陣,卻遠趕不上黑云移動的速度。 就在他們二人馬上要命喪妖獸之口時,一道白色的劍氣結成十字猛然沖破黑云,赤紅色的妖眸被擊中,大肆哀嚎,前蹄高抬跺向地面,掀起一股狂風。 徐宏軒抓起龐先,扭頭看向楚弈,只見楚弈雙手撐劍,不知用了什么功法,竟在短時間內修為大漲,周身真元氣逾霄漢,以劍氣為結界勾起四方陣法與之對峙。 只是他明顯有些逞強,耳鼻流血,皮膚爆開,本就染了血污的袍子更加慘烈。 “這不是你們能抵擋的東西...快走!躲起來,躲得越遠越好!” 龐先掙扎大喊:“你呢?!” “我死不了?!边@是楚弈的本錢,雖然在這種境地下顯得有點勉強。 “我們三個一起擋!掌門看見異狀會來救我們的!”徐宏軒結起陣法,將真元輸入楚弈體內,支撐其搖搖欲墜的身軀。 “別等了,他們不會來?!背某鲭x的鎮定,微瞇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看向沖撞著劍氣的妖獸,每撞一下都如平地驚雷,帶著他的五臟六腑逐漸破碎。 “你留下沒用?!背目戳艘谎坌旌贶幣c龐先,滿眼的血讓他的視線模糊得不成樣子:“這是諸懷,是不應當存在于這個世上的東西?!?/br> 黑云漸淡,妖獸的全貌顯現而出。其狀如牛,人目、彘耳,四只牛角仿佛是盤曲的樹根,高聳粗壯,黑如漆墨。 “上古兇獸...”徐宏軒退后半步,雙手發顫。 怎么會變成這樣?明明只是一場論武...明明就是一場論武! “快走,我要撐不住了?!背牡拿夹臐B出血跡,剛被醫圣鑄好的筋脈再度寸寸斷裂。 劍氣越來越弱,仿佛是搖曳的火燭在風中無可奈何。諸懷猙獰的巨首貼近,正上方一道淺淺的傷疤,映入楚弈微薄的意識。 他見過諸懷,在他幼年“墮入地獄”時。只是那只諸懷遠不如眼前的這個大,更沒有這般兇煞。那時他一心尋死,仗劍砍向諸懷的腦袋,在其皮糙rou厚的頭顱上刻下一道疤痕。諸懷受驚逃竄,至此無跡可尋。 所以,是同一只? “牛...四只角...”夢中那個縹緲稚嫩的聲音回蕩在耳畔。原是種預示嗎? 楚弈忽然不知自己是否又回到了地獄,還是他從未離開過。那些個鏡花水月般的日子彈指須臾,到頭來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境? “小不點,活下去?!庇洃浝锏陌滓律倌觑L清月明,溫暖的手指摩擦著他的頭頂。 “白哥哥...我...盡力了...” 楚弈恍惚,于劍氣消散的剎那,回手擲出一枚水球,擊飛了身側二人,再扭過頭時,胸腹已被牛角穿透。 “楚弈!”龐先的嘶吼,是他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抹記憶。 第二場論武提前結束了。走到終點的三支隊伍,程乾所帶領的明塵宗弟子截取的玉牌最多,占了前五名的位置;落鳳山、湖心島、凌簫門中的弟子瓜分了剩下的名額,總之獲勝的全是明塵宗的黨羽。 “第二輪中出了些許的意外,不過并不影響論武進程。恭喜諸位走出御獸林?!泵鲏m宗大長老代替歸衍真人擔任了主持。 “意外?”弟子們面面相覷,程乾耐不住心中好奇,上前一步道:“請問是什么意外?” “這個暫且不知,不過不必擔憂?!贝箝L老敷衍道,一揮衣袖招出幾頭梅花鹿,帶著弟子們前去休息。 “出這么大的事兒,居然不暫停論武!”虬陽門掌門訪遍獸林一無所獲,氣得直跺腳。 “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青雁山掌門恨恨道。 明塵宗任論武進行下去,冠冕堂皇道不應因為三人的失蹤,耽擱了其余人的前程?!捌溆嗳恕钡拈T派掌門自然會迎合,甚至有人說出:“這才叫公平”的混賬話。 公平?大刀沒砍在自己腦袋上,就算是公平?真真一群小人! “醫圣去哪里了?”虬陽門掌門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邈塵真人身上。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老人家行事一向穩妥?!鼻嘌闵秸崎T這話說得自己都不信。 好在邈塵真人雖然坑徒弟,逗徒孫,在正事上可從未含糊過。 太鵬山附近,囚獸淵,不起眼的陰暗密林里,陳瀧趔趔趄趄地走了出來,嘴唇顫抖,滿身泥濘,靈虎不知為何不在身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他似是癡傻了一般,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 “什么不是你?”一低沉的聲音忽然自他正前方響起,使其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邈塵真人冷冷地看向渾身篩糠似地抖成一團的陳瀧,波瀾不驚的表情登時爬上一絲憤怒:“怎么回事!”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陳瀧崩潰大哭,喪家犬般跪在地上爬向邈塵真人:“有怪物...吃了我的靈虎...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放它出來...” “說清楚!”邈塵真人平生第一次對晚輩動了怒,伸手提起陳瀧,雙目圓瞪。 陳瀧的三魂七魄已然潰不成軍,被邈塵真人這么一嚇直接昏厥了過去,手中緊握的一顆紅色的石頭掉落在地上。 邈塵真人扔開陳瀧,撿起石頭,仔細辨認后登時面色大變。 青雁山掌門和虬陽門掌門還在亂溜達,天空中突然響起渾厚熟悉的聲音: “所有人速退出御獸林!“龍源”已損!” 楚弈曾經尋找過一百種弄死自己的方式,他甚至跑到蛟窟里求巨蛟吃掉自己。 然而巨蛟一個噴嚏把他噴出去八丈遠:“滾!” 當時他就在想,自己已經流落到被食人妖嫌棄的地步了。 “楚弈...快...快醒醒...”一人斷斷續續地附在他耳邊說著。 楚弈艱難地微睜開雙眼,血霧中,看見一深淵巨口與森森獠牙,停在離自己不足一尺的地方。 又一眨眼,視線更清晰了一些。那血盆大口中竟站著一個人,呈大字形撐住了上下兩排獠牙。 “徐四...帶他走...”龐先幾乎成了個血人,肩膀上兩個血窟窿露出因壓迫而扭曲的胛骨。 楚弈就覺自己身子一飄,被徐宏軒扛在肩上飛奔著。不知是血還是淚的液體糊了他一臉,一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傳來,諸懷口中飛出一條殘缺的斷臂,龐先的身影忽地消失了... 塵觴腳下頓住,有所感地望向某個方向。這時,地下突然傳出一聲炸響,繼而泥土飛揚,樹倒地裂,一道霽光直上蒼穹,好似星流景集, 飇奮霆擊,把那烏突突的天空都照亮了一瞬。 一股無法言狀的痛楚登時涌上了他的胸口,腦海中涌出一幅幅悠遠的畫面: “此劍名為“焚塵醉”,得之縱橫六界,號令天下。只可惜無人能駕馭它……” “啊……他看上去很孤獨的樣子……” “孤獨?劍有什么可孤獨的?” “一直呆在劍冢里,還被鐵鏈拴著,難道不孤獨嗎……” 低矮的男孩輕拭劍身,明眸燦如繁星帶著淺淺笑意,踮起腳給了他一個擁抱: “不怕不怕,以后我經常找你說話?!?/br> 那是他在這世間里,第一次感受到溫度,不同于被鮮血浸泡的溫度。 ※※※※※※※※※※※※※※※※※※※※ 諸懷取材于《山海經》,隨便挑的,沒啥特殊意義。 據傳諸懷其實是野豬,古人看跑偏了傳成妖獸的。 所以楚真人被野豬給干團滅了?... 非也!我說它厲害它就是厲害!諸懷就是厲害!打不過?。ú嫜?/br> 論武篇快結束了。這是全劇的一個開端,目前劇情有點緊,中間會松一些,描寫劍的養成。 依舊會持續修文,小天使們看見“偽更新”不要生氣!我在修語句啦! 文筆不夠,微修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