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3 后來我沒再碰見他,時間久了,自然也忘了。 五年后,x年x月x日。第四代“記憶清除”技術出現故障,所有顧客想忘記的隱私全都暴露,眾輿論嘩然。電腦技術員立刻采取防火墻安保,局勢有所緩和,但仍擋不住黑客。 晚上我自己偷溜進記憶部(純屬好奇,顧不上職業道德了),不敢開燈,直接摸索到講述機前,插入講述機的耳機戴上,打開“瀏覽目錄”,挑出我的記錄中診斷過的人。我一下就想起了五年前診斷過的那位先生,不過忘了具體是哪天,第幾個進來的。 我逐條翻看,每條記錄都有頭像與記錄持續時間,我馬上找到了他,點開詳細資料—— 原來他叫旅小利,就職于洛城商工,是董事長。 洛城我知道,是我們早祺要好的合作伙伴,這款技術還是從他們那里引進的。而且……天哪,這高牌人物怎么輪到我帶了?只可能是指定的…… 那么他到底想忘記什么? 我繼續點擊右下角“聽取資料”,一陣冷靜、平穩的的聲音一下傳來。 “我想忘掉的,是一個人……” 我想忘掉的,是一個人。 他是我的大學同學。當時大一,我們是在法律專系讀書時認識的。一回他在圖書館找書時太專注,所以沒看路,我也正低頭讀著《論法的構成網》,不小心在走道撞上了。也是這時,他看到我的書,透過聊天發現都是一個專業,話題聊得開,我們就好起來了。 第二次見面是在辯論賽上。我真正體會到他的法律水平比我高,賽上對答如流,也很從容,他在相對負面的立場,也和我們組爭得很激烈,還是平局。我很佩服他的實力。 后來我們成了好朋友,我經常課外請他喝飲料,相約吃個飯,或去圖書館借法律文獻來看。我學習也更上進,水平終于和他不相上下。 大學畢業后,我決定向他告白。 我選在傍晚的學校公園,面對湖的橋上。波光粼粼,無風而且有些熱。我站在他旁邊,緊張得直冒汗,他還是一臉疑惑,而且帶了筆記本,以為來觀摩學習。 “沂米?!蔽蚁仍囍辛寺曀拿?。 他歪了一下頭。 我心急之下一下就說出了我的心意。 他一下子愣住了。本來還以為開玩笑,看到我認真又有些窘迫的樣子,一時也偏開了頭看下橋面,全身顫抖不止。 “抱歉,我……”我也看出來了,他并不喜歡我。只是以他不會辜負人的性格…… 結果,我把他逼到了兩難的境地。 我陷入了深深地自責,并將他的記憶清除,也決定在今日后的某一天,也作為一個普通的顧客,等到我能忘記他的時候。 今天我再次看到了他。時間沖淡了我和他的一切,包括這份感情,但我仍能感到那份歷久彌新的心動與懷念。這就夠了。 再見,沂米。 你曾經的朋友,旅小利,敬上。 此刻的我,已經無聲地淚如雨下。 他的聲音,在“兩難的境地”之后,有些哽咽,但后面又恢復了常態的平靜。最后那一句告別與署名,更是冷靜、正式得令人不可置信,甚至做到像個……冷兵器。 那個“沂米”是我嗎?重名了也可能吧?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但為什么我會哭呢…… 當時我的心意,到底是怎樣的? 如果真的是我,他面對我時的那一連串動作: 坐在椅子上,向自己綁安全帶,注射藥劑,甚至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閉眼…… 除了一次次地偏頭,背對著我之外,動作都很連貫,沒有一點猶豫與表情變化。 除了我抱他的時候,他才很壓抑地流淚,原來無意識的情況下,他都這樣嚴格要求自己……不然,怎么會到“忘記我的時候”? 他不絕情,怎么可能有機會來到這里? 他來到這里,指定我帶他,需要多大的隱忍和勇氣? 我一下子想起了入職第一天聽到的話。 “‘記憶清除’技術,清除的只有記憶,不包括感情?!?/br> “人的身體也是有記憶的,即使你大腦忘記了什么事,但你身體在回到那份意境時,也會做出反應?!?/br> 上司的教誨我竟到現在才想起。 也就是說,我前段時間出現不對勁,是因為我忘記了小利? 剛才放的錄音內容,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一點都沒有……我捂住自己的頭,雙腿一軟,無力地跪在地上。 原來,他是不想忘的!世間重情義的人,都是不想用“記憶清除”的!只是人們不想讓對方,也讓自己痛苦下去,才選擇這樣結束一切,達到彼此的成全! 我抑制不住開始出聲抽泣。 不巧,沒注意巡捕人員的腳步聲,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