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冊陰私
賀惜朝沒有驚動府尹, 而是買通了牢房悄悄進了大牢。 雖說進來得無聲無息, 可他的馬車從賀府一離開, 就早有人跟了上來,一見他們進了大牢, 便立刻回去稟告主子。 賀惜朝坐在大牢里的隔間歇息的地方, 蕭弘蹲在他旁邊問:“不去找霍亮嗎?” “有人去找了, 我們坐一會兒就走?!?/br> “誰???” “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魏國公府接手的, 自然是由他出面了?!辟R惜朝說完, 目光往門口看了看,好奇地說, “我還是第一次來牢房呢?!?/br> 蕭弘抽了抽嘴角:“你要來參觀也選個白天, 大晚上的滲不滲人?” 賀惜朝稀奇地回頭看著他:“這兒白天黑夜有區別嗎?” 所謂牢房, 一年里都是黑漆漆的, 墻壁上的火把就沒熄滅過,真正的暗無天日。 蕭弘聞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看著賀惜朝, 忽然問道:“表姐和詹少奇, 以后者的暴虐遲早要出事, 他的下場, 惜朝, 我已經能夠預見了。不過這件事的主因是賀明睿挑撥在先,這位你打算怎么辦?” 提起賀明睿, 賀惜朝就想到那日他放下的狠話, 不禁輕輕地勾了勾唇。 “聽說被外祖關祠堂, 但是大meimei一去,就放出來了,這也太輕省了吧,你就這么放過他?”蕭弘想想就有些不對勁,疑惑地看著賀惜朝,“這不像你啊,惜朝?!?/br> “我又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辟R惜朝無辜地說。 “呵呵……”蕭弘咧開嘴,露出八顆牙,表示不信。 賀惜朝也沒搭理他,只是走回來,關上門問:“皇上對你這天天來找我都不避嫌一下的是什么態度?” 說起這個,蕭弘就興奮了:“恨鐵不成鋼唄,就差戳著我腦門讓我管住腳跟嘴,可爹他也就只是嘴上說說,也沒見放什么狠話。惜朝,他舍不得我,現在也舍不得你,再這樣下去,你說他會不會……就認了呀?” 隨著賀惜朝的能力展露,蕭弘也在一點一點試探天乾帝的態度,他能感覺到帝王阻止他倆的心態已經沒有當初那么決絕,至少已經沒有再說過賜死賀惜朝的話,言語里也多有惋惜之力。 很有那種自家蠢兒子拱了一顆治世好白菜的遺憾和無奈。 然而蕭弘才剛有那么點高興,賀惜朝一盆冷水就潑了過來:“這些都是基于你娶鎮國郡主,生下子嗣的前提下。至于太子殿下與他藍顏知己的那點一二事,只要無傷大雅,皇上的確已經不會干涉了?!?/br> 賀惜朝這么一說,讓蕭弘有些激動的心情瞬間冷卻了下來,他連忙搖頭:“那不行,我還打算和離呢,哪兒來的子嗣?”接著又郁悶道,“非要老蕭家的種的話,那父皇生了那么多,我挑個不行嗎?” 聞言賀惜朝眉毛一挑,輕輕地笑起來:“這個問題問得好,挑個機會試探試探皇上唄?!?/br> 賀惜朝這一笑,漂亮眉眼彎起月牙的弧度,蕭弘就感覺自個兒的壓力成倍增加,所謂試試,哪兒是那么好試的? 這牢房里的差役都識相地遠離,門口也有人望風,探聽不到他們說的話。 不過此時,站門口的小墩子道:“殿下,里面的人出來了?!?/br> 蕭弘打開門,只見魏國公府的管家在侍衛的帶領下走過來:“小人見過太子殿下,惜朝少爺?!?/br> “怎么說?”賀惜朝問。 管家道:“霍亮手里有兩本名冊,一本是秋園里往來賓客的名單,還有一本記載的……則是那些苦命女子和男子?!?/br> 蕭弘驚得瞪了瞪眼睛:“還有男子?” 管家點頭:“是,殿下,一般都是年歲不大,還未完全長開,面容清麗的少年……”他下意識地看了賀惜朝一眼,但是很快發現這是天大的冒犯,便立刻垂下頭繼續稟告道,“據霍亮所說,有些賓客好男風,喜愛玩弄漂亮的男孩,只是城南南風館來往人數眾多,又都是風塵人物,嫌臟嫌名聲不好,便克制著沒去??傻搅饲飯@,這就都露出真面目了,會提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為了滿足他們,自然也就開始或騙或擄長得好看的少年?!?/br> “誰家丟了兒子,不報官?”蕭弘問。 “針對的幾乎都是外鄉人,本就無根,丟了報官府,一般都是找不到的?!?/br> 蕭弘氣得拍了一下桌子:“簡直豈有此理!還有沒有王法了?” 賀惜朝知道秋園做著不可描述的生意,然而里面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現在聽起來,沒有最不堪,只有更不堪,里面的骯臟陰私不親眼見到,根本難以想象。 他定了定神問:“霍亮可愿將名冊交出來?” 管家搖頭:“雖然他認罪,可是還不死心,他現在就拿著那兩份名冊要求國公爺保他性命?!?/br> 不等賀惜朝說話,蕭弘便冷笑道:“為虎作倀的東西,還想活著?跟他主子一樣,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管家忙道:“殿下息怒,國公爺自然不會答應,小的明日會再來勸一次的?!?/br> “不必了?!边@個時候賀惜朝淡淡地說,“待會兒你就派人通知府尹大人一聲,將這個罪犯看牢了,他若逃得出毒手,他自己就會要求見你的?!?/br> 管家一愣,接著恭敬領命。 不到一個時辰,賀惜朝跟蕭弘出了牢房,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上了馬車。 蕭弘問:“長公主現在肯定知道了,她會派人來滅口的吧?” “不滅口,等著霍亮將要命的東西交給我嗎?”賀惜朝嗤笑道。 牢房里昏暗,可外頭月亮當空卻正好。 賀惜朝忽然說:“秋園也會馬上被處理掉?!?/br> “可那么大一棟園子,怎么處理?動作要是太大,反而引起注意?!笔捄胝f著搖了搖頭,一臉厭惡道,“里面的人,還有那些東西,我知道用來干什么的之后,想想就瘆得慌?!?/br> 賀惜朝一聽,冷冷一笑,他轉過頭看著蕭弘問:“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處理,能夠一勞永逸?” “我?”蕭弘指了指自己。 “嗯,放心,沒說你變態。只是做事嘛,我們就得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思考,才能占得先機?!?/br> 蕭弘扯了扯嘴角,于是思忖片刻道:“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br> 賀惜朝點點頭:“有道理,不過火勢一大,容易引起注意,萬一中途有人趕來救火,園子沒來得及燒完怎么辦?不是更加暴露了嗎?” 賀惜朝說到這里,蕭弘已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嘿嘿嘿笑起來道:“詹家領著皇城軍呢,他們若是既放火又救火,似乎也說得過去,另外……想要燒的快,用火油唄?!?/br> 賀惜朝跟著也是一笑。 賀惜朝他們離開不久,霍亮便心神不寧地坐在牢房一角。 他迷迷糊糊之時,忽然傳來幾個輕輕的腳步聲,他驀地睜開眼睛,看到兩個差役帶著一名男子到了牢房外。 兩個衙役指了指他,打開了牢房,于是便走遠了些。 而這名男子,霍亮認得。 男人笑了笑,慢悠悠地走進來說:“主子掛念你,讓我來看看?!?/br> 霍亮咽了咽口水,抖了抖嘴唇,下意識地往角落里縮:“多,多謝長公……”在那人倏然冰冷的目光下他立刻改了口道,“多謝主子?!?/br> 男人滿意了,忽然問道:“賀惜朝來找你做什么?” 霍亮一愣,搖了搖頭:“我,我沒見到他?!?/br> 男人失笑道:“都看到了,不用瞞著,賀惜朝詭計多端,他來問你要東西,你給了嗎?” 霍亮連連搖頭,干脆跪下來道:“沒有,我真的沒見到他,請主子明察,我對她忠心耿耿,絕對不會背叛她?!?/br> “沒有給是嗎?” “沒有,沒有,那么要命的東西,對主子極為不利,我怎么可能交出去?”霍亮言辭懇切道。 男人點點頭:“沒有就好,你做的不錯?!?/br> 霍亮賠笑著,卻忽然見到男人抬起頭,面露猙獰,步步靠近:“不過,你還真敢私自藏東西?” 第二日一早,魏國公府的管家施施然地走進大牢,霍亮一把撲到欄桿上吼道:“我給,要什么我給什么,我也可以作證,求國公爺,放過我一家老小,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無辜的,求求您!” 他跪下來磕頭,管家打眼瞧著,不禁問道:“你脖子怎么了?” 那上面的淤青經過一晚上的時間,顏色加深了。 想起昨晚那驚心動魄,霍亮將腦袋磕得更是砰砰砰直響:“小的罪該萬死,沒臉茍活,就我那婆娘和兩個孩兒,他們真的不知道,請留他們一條命吧!” 管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再罪孽深重的人臨死前都考慮家人,可那些無辜的女孩兒和男孩兒呢,可曾想過他們也是無辜? “我會如實稟告國公爺的,名冊在哪兒,你說吧?!?/br> 兵部衙門里,魏國公聽著管家的稟告,隨手翻閱著那兩份名冊,良久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吐出一口氣,將名冊一放,指著其中□□:“按照那份名單,等事后去護國寺給這些孩子們點盞長明燈?!?/br> “是?!?/br> “都給惜朝送過去吧?!?/br> 管家將冊子一拿,躬身退下。 等他一走,魏國公才沉沉嘆道:“阿祥,老夫這才發現珊兒這些年過的都是什么日子,跟什么牛鬼蛇神在相處,哪兒是火坑啊,簡直是阿鼻地獄!” 活了大半輩子,魏國公也不算什么好人,然而再怎么惡劣,也做不出這么令人作嘔的事情,也根本想象不出。 想想這些招數若是放在賀靈珊身上,那樣一個嬌弱的姑娘,作為祖父,他是真的沒臉見長子。 賀祥聽了也是怔了好一會兒,不過很快他安慰道:“幸好大姑奶奶已經回來了,若是真相大白,詹少奇的下場也可想知道,傷害不到大姑奶奶?!?/br> 魏國公點點頭,然后賀祥問道:“昨日惜朝少爺傳話,秋園那邊,國公爺打算怎么辦?” “你去將庫部郎中叫過來?!?/br> 兵部的庫部,顧名思義,管理著軍備器械的發放和儲存。 戰時比較忙碌,平時卻也輕松。 “大人?!睅觳坷芍杏行┮苫笪簢珵槭裁赐蝗徽宜?。 魏國公道:“工部尚書昨日跟我提過,他們正在研制新的軍備,過兩天可能需要用到火油,你著人清點一下,以便他們隨時來要?!?/br> 郎中問道:“大人,工部需要多少,若是京中儲備不夠,怕是得從外面調了?!?/br> “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有皇上下令,老夫也不管那么多,平時該怎么用還是怎么用。只是你要做到心中有數,若是有人調用,你就知會我一聲便可?!蔽簢?。 庫部郎中拱手:“是,大人,下官明白?!?/br> 溧陽公主府 詹家如今已經不能再坐視不管了,詹青浦抽了空來了公主府。 他是詹少奇的祖父,也是皇城軍的指揮使,詹家如今以他馬首。 面對溧陽長公主,他忍不住道:“長公主,您實在太心急了,霍亮那種小人,拿著這樣的把柄,豈會隨隨便便交出去?然而昨日您派去這一滅口,他就再也沒有猶豫,我們完全被動了!” 長公主昨日就沒合過眼睛,如今眼底青黑,眉間緊皺,用再多的脂粉也掩蓋不了她的憔悴。 然而面對詹青浦的埋怨,她依舊厲眼一豎,冷笑道:“詹大人,你這是在指責本宮嗎?要不是霍亮在詹家的田莊被抓,豈有后面的事情?” “根本毫無預兆的事,詹家如何得知,提前戒備?”詹青浦也不是吃素的,他看著長公主,神情也是相當不悅,“少奇那毛病,基本誰家都知道,當初強結這門親,他跟他媳婦之間最好就是相安無事,難道還期待她跟秋園那些無名無姓隨便擺布的姑娘一樣受了欺辱,一聲不吭?她可是國公府的嫡小姐,魏國公還活著呢!” 事情的始末,詹家如今也都知道了,典型的后院起火,結果將所有人都燒進來,簡直是可笑至極! 長公主氣地胸口起伏,強硬道:“不過教她為□□的本分,又沒對她怎么樣,何錯之有?” “那您應該好好教,勸著一些,怎么就將人給逼走了?” 長公主怒地站起來:“你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詹青浦說:“事情起因經過都清楚,既然如此,趕緊把這姑奶奶給請回來??!” “你以為本宮不想嗎,賀靈珊在哪兒如今都還不知道!”長公主大聲道。 詹青浦聞言皺眉:“這話怎么說?” 方嬤嬤終于開口插進話來,將賀惜朝如何接走賀大夫人和賀靈珊,又派人攔截挑釁的都說了一遍。 長公主嗤笑道:“你以為只是魏國公嗎,賀惜朝插手了,意味著太子也知道這件事。就是因為賀惜朝知道了秋園的所在,昨晚又去了大牢,我才逼不得已這么做!” 方嬤嬤說:“詹指揮使,事到如今,已經不是說回頭就能回頭的了。對方不善罷甘休,擺明了要跟公主府和詹家作對,我們只能想辦法先他一步將秋園處理干凈?!?/br> “怎么處理?”詹青浦話一出口,頓時瞇起眼睛,看向溧陽長公主。 長公主端起茶幽幽地喝了一口說:“如今我公主府的一舉一動就在他們的監視之中,根本派不出人手,所以還得勞煩指揮使?!?/br> 詹青浦聞言,失笑道:“長公主以為我詹家就沒人關注嗎?魏國公咬著呢!” 長公主嘆了一聲,將茶盞放下,回望他問:“我們還有其它路可以走嗎?” 詹青浦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方嬤嬤道:“指揮使,以防夜長夢多,還請盡快動手吧,必須要在賀惜朝動手之前將秋園處理干凈!” “那么大的宅子,如何處理干凈?” 長公主笑道:“天干物燥,不小心失了火也是沒辦法的事,您說對不對?” 詹青浦覺得這個主意糟透了,然而就如長公主所言,實在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再考慮周全。 因詹駙馬替天乾帝盡忠,詹家便深受帝王信任,這才能牢牢地把著皇城軍,成為京城之中人人羨慕的權貴。 可若秋園被發現在人前,公主府自然難脫其罪,可詹家,也一樣逃不了干系,這恩寵也就到頭了。 到這個時候,詹青浦才深覺后怕起來。 他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我來辦??墒情L公主,不管怎么樣,少奇畢竟是魏國公府的女婿,若是賀靈珊能夠原諒他,那么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哪怕讓少奇三跪九叩,負荊請罪,也一定要請她再給一次機會?!?/br> 詹青浦這么一說,長公主的眼神便暗了下來,她的手指甲刮著桌面,看著有些不甘心。 “如今危難之際還請長公主務必顧全大局,否則,你我兩家真沒有后路了?!?/br> “本宮知道了,指揮使放心吧,我做小伏低,高高把她供起來,整個公主府由她說了算,不信她就真的鐵石心腸,想當這個寡婦!” ※※※※※※※※※※※※※※※※※※※※ 遙:不要嫌慢了,已經很快啦(頂鍋蓋逃走) …… 感謝在20200223 21:13:50~20200224 20:55: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羅妮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秋的芥子 2個;池小池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迷之尷尬 60瓶;36020814、一曄知秋 30瓶;wsxhbs、qiqi373 20瓶;羅妮、32106593 10瓶;幸福樹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