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富貴人
賀惜朝那一覺真的很長很長。 直到第二天傍晚,陸陸續續的聲音傳進來, 他才睜開眼睛。 入耳的是一個極為妖嬈的聲音, 似乎聲線之中就帶著絲絲嫵媚,勾人的很。 賀惜朝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還在琢磨著這是哪一位, 又為什么會在這里,便聽到蕭弘喚了一聲:“小墩子?!?/br> 腳步聲逐漸接近, 小墩子帶著笑的臉就出現在賀惜朝的面前。 賀惜朝納悶地看著他,似乎在詢問怎么知道他醒了? “殿下命奴才來瞧了好幾次?!毙《兆诱f著扶他起來, 小心地問, “惜朝少爺,可有不適?” 賀惜朝搖了搖頭問:“誰在這里?”他的聲音依舊啞著的, 而且喉嚨干癢。 全身難受, 骨頭又酸又疼,他就知道自己是病了。 小墩子回答:“是春芳閣的mama?!?/br> 怪不得,賀惜朝點了點頭,抬起手說:“扶我出去?!?/br> 小墩子瞧著他臉色有些潮紅, 不禁抬手去探了探額頭…… “惜朝少爺, 您發熱了呀!” 這聲音有點大,讓伸著脖子往這里看的蕭弘聽著了。 “那還出來干什么, 趕緊躺回去, 來人, 宣大夫!” 這大嗓音, 可見蕭弘恢復的還不錯。 賀惜朝扯了扯嘴角, 示意小墩子依舊將他扶出去。 站在蕭弘面前的岳亭侯府衛公子跟煙雨mama趕緊退到了一邊,她不禁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見小墩子扶著一個文弱少年從屏風后轉出來,不禁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這位應該就是下凡的文曲星了吧,長得可真好看,就是氣色太差,一看就知道生了病。 能在英王的屋內歇息,可見感情是真的好。 然而蕭弘對賀惜朝的特別,衛公子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不是讓你躺著嗎,還出來溜達干什么?” 蕭弘背上中箭,傷口還未愈合,實在動彈不能,否則這會兒就該將賀惜朝給摁回去。 “躺久了,骨頭酸,想起來坐一會兒?!?/br> 賀惜朝因為生病眼睛濕潤潤的,臉本來就小,經過這次折騰,似乎又小了一圈,再加上聲音喑啞又輕,柔弱的不行,蕭弘見到他這模樣,別說大聲說話,就是呼吸都跟著輕了一分。 “那,那就到那榻上靠一會兒?!?/br> 賀惜朝沒反對,虛虛弱弱地被扶到了窗邊的榻上,衛公子眼疾手快還遞上了一個軟靠,小墩子將軟靠放在賀惜朝的背后,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又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弱,是真弱。 之前蕭弘嫌熱,將窗戶打開,這會兒他看著賀惜朝,不禁問道:“窗子是不是開的太大了些,惜朝,你冷不冷?” 這大熱的天,就是傍晚稍微涼爽了些,也沒有冷的道理。 賀惜朝身子虛,也只是不覺得熱,于是他搖了搖頭:“剛好?!?/br> “那餓不餓,昨晚開始到現在,你都沒吃東西,對了,灶上應該還溫著粥,小墩子,命人去取來?!?/br> 賀惜朝宛然,瞥了這位打扮艷麗的mama一眼:“不急,不知這位mama如何稱呼?” 一直當雕像的煙雨mama連忙福了福身:“妾身原名袁春花,到了春芳閣后改為煙雨,如今年紀大了,便做了mama?!?/br> 賀惜朝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然后笑道:“這次多虧了mama暗中相助?!?/br> “不敢,不敢?!睙熡阭ama說,“我們這些人盼著這一刻許久了,殿下能夠死里逃生,吉人天相,此乃江州上下最大的幸事,這次,呂家想必是沒那么好運茍且偷生了?!?/br> 蕭弘閑閑地道:“這是當然?!?/br> 賀惜朝問:“那么煙雨mama前來是為了……” “聽聞殿下正在收集呂家和江州官員的罪證,妾身不請自來,愿祝殿下一臂之力?!?/br> 賀惜朝聽了似乎并不驚訝,而是看向衛公子:“看來這十二人動作極快,告罪書已經寫完了?” 衛公子嘖了嘖舌:“那可不,這些書生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連夜抄了近五百份,讓士兵們拿去粘貼,這會兒大街小巷估摸著都知道了?!?/br> 煙雨mama頷了頷首說:“殿下和大人想必也知道,春芳閣背后便是呂家,做的是皮rou生意,用來籠絡往來的達官貴人。因為名聲在外,又是自己的地方,呂家就喜歡帶貴客來這里尋歡作樂,姑娘陪著酒,調著情,有些事情就更容易達成。既然是呂家的地盤,姑娘們的身契又都捏在手里,自然也不怕我們宣揚出去,是以并未太過遮掩,我們收集這些罪證就方便多了?!?/br> 她說到這里,便頓了頓:“都是好人家的姑娘,這種日子誰也不想過,我們都盼望著呂家倒臺?!?/br> 衛公子聞言感慨了一聲:“女子本孤弱,真是難為你們了?!?/br> 煙雨mama聽著捂著嘴笑起來:“諸位都是良善之人?!?/br> “那東西呢?”蕭弘問。 “請殿下派人與妾身去取,記載了有好幾本冊子呢,都是讓姐妹偷偷藏起來的?!?/br> “衛延,你帶人跟著去取?!笔捄雽πl公子吩咐道。 “是,殿下?!?/br> 忽然,賀惜朝問道:“江州官場有干凈的人嗎?” 煙雨mama笑了笑,卻輕輕地搖頭,說:“干凈的,在江州可待不下去,如魯大人這般忍辱負重者,也收了我們兩個姐妹,昧下不少銀子,做了不少壞事?!?/br> 此言一出,這屋子里微微有些沉重。 蕭弘深吐一口氣:“你們去吧?!?/br> 衛公子和煙雨mama便行了一禮,告退了。 “有些事雖然身不由己,不過既然做了,就得付出應有的代價,這很公平?!辟R惜朝壓著嗓音淡淡地說。 蕭弘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向父皇請求重新選派江州上下所有官員,其他的等拿到罪證一一核查之后,按律論處?!?/br> 說完他看向門口,頓時不悅地喊道:“大夫呢,粥呢,怎么到現在都沒來?” 里面正在談要事,哪兒敢隨便打攪,都在門口候著著。 這會兒提食盒的提食盒,提藥箱的提藥箱,還有端藥的都走了進來。 還是這兩位老大夫,一把蕭弘的脈,查看他的傷口和氣色,不禁感慨年輕就是好,睡上一覺就恢復了許多。 “再躺一日,殿下就能下床走動了,只消動作不大,別扯到傷口就無礙?!?/br> 蕭弘聞言便問:“那本王能翻身了嗎,一直趴著累得慌?!?/br> “可以側躺,只要不壓到傷口便可?!?/br> 大夫一說完,蕭弘立馬側了個身,都沒打算叫人來幫忙,皮糙rou厚的簡直令人咋舌,跟傳聞中養尊處優的皇子一點也不一樣。 不過這樣的病患,大夫是最喜歡的,戳兩個窟窿都不是個事兒。 相比起來,另一個…… 大夫給賀惜朝把脈,瞧著他病懨懨的樣子,心道這位才是富貴人。 “公子身體比老朽想的要虛弱,看來平日就動的不多,還喜歡多思多慮,底子實在太薄了些。就這樣還敢淋雨,熬夜,到處折騰……唉,這幾日就盡量躺著休息吧,稍微猛烈點的藥,老朽也不敢開,只能用溫和的方子慢慢調養?!?/br> “如今發熱,便是熬的狠了,用溫帕子多擦擦,按時用藥,熱會慢慢退下來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且記住了?!?/br> 無論哪個時代,大夫的話都得聽,賀惜朝沒敢反駁。 兩個大夫給這兩人重新調整了藥方,一邊搖頭一邊嘆息地離開了。 兩人各捧了一碗粥,前者趴在床上吸溜吸溜,吃了兩碗不夠,又添了兩碗,最后吧唧吧唧嘴巴,覺得有些不得勁,很想再來個大雞腿,可惜如今養病,油膩不能沾。 而后者則坐在桌前,慢慢地拿著調羹有一口沒一口吃著,看的出來實在沒什么胃口。 生病嘛,嘴里都沒什么味道,不過看蕭弘吃得香,賀惜朝還是吃完了這碗粥。 然后在蕭弘的目光下,乖乖地起身,被小墩子攙回了自己的床鋪,躺平。 小墩子打來了溫水,并幾條帕子,給賀惜朝敷額頭,擦身。 沒辦法,小玄子沒了,憑這兩位私下毫不掩飾的,也就只有他能放跟前伺候。 而他家殿下,除了端茶端藥端夜壺,其他時候也用不著他。 賀惜朝剛睡了長長的一覺,如今沒什么睡意,便忍不住道:“那個若是拿來的證據,就交給羅黎他們去核查……” 話沒說完,就傳來蕭弘的聲音:“少想少cao心,大夫剛說的話,你忘了???” 賀惜朝聞言癟了癟嘴,不甚高興,說:“我睡不著?!?/br> 蕭弘想了想:“要不我給你唱個小曲兒?” “那算了,我還是睡覺吧?!?/br> 半晌之后,蕭弘殷切地說:“其實我覺得我唱的挺好聽的,惜朝,你要不再聽聽看?” “表哥?!?/br> “嗯?” “我睡著了?!?/br> 蕭弘:“……”有這么難聽嗎? 第二天,賀惜朝一睜眼,就見到蕭弘那放大在自己面前的一張笑臉。 這人居然這么快就下床了! 賀惜朝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額頭,蕭弘皺著眉說:“惜朝,還有一點點呢?!?/br> 賀惜朝笑了笑:“可我感覺舒服多了。倒是你,大夫說今日下床,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下來了?” “趴著難受,還是站起來舒服,你方才沒醒,我還出去溜達了一圈?!?/br> 蕭弘想扶賀惜朝起來,不過后者沒讓,自己撐著坐起身,蕭弘也沒堅持,動作幅度大了,他怕撐裂了傷口。 賀惜朝問:“見過陸峰了?”他將腳放下床榻,低頭踩上了鞋。 “嗯,他傷得比我嚴重,不過恢復的還行?!?/br> 屋子里就他們倆,很安靜,賀惜朝奇怪道:“小墩子呢?” 話音剛落,傳來珠簾被撩起的聲音,阿福跟小墩子兩個人,一人托了兩碗藥,一人提著食盒進來。 “殿下,惜朝少爺,該喝藥了?!毙《兆訉⒈P子往桌上一放,端起一碗遞上蕭弘手里,另一碗則給了賀惜朝。 兩個難兄難弟,互相看了一眼,認命地仰頭而盡。 等小墩子收起空藥碗,阿福便開了食盒,又端出兩碗粥。 蕭弘瞧著便有些嫌棄:“就不能放點葷腥,沒有雞腿,就是來個雞蛋也行!” 不過話雖這么說著,他還是吸溜吸溜吃完了一碗接一碗,好養的不行。 等兩人用完早膳,門口便有人稟告:“殿下,黃將軍求見?!?/br> 黃將軍已經將呂家上下人頭清點清楚,不出意外,少了長房一個不起眼的庶子。 “此子生母卑賤,又死的早,呂家子孫較多,是以并不太重視。若不是在呂家呆了多年的婢女指認,怕是要讓他給逃了。末將已派人去追,不久便能捉回來?!?/br> 賀惜朝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一個庶子?” “是,除了已死的呂家二少爺跟五小姐,其他包括女娃,嬰孩都在,大概呂家也知道殿下一旦回來定然要清算,是以只是暗中送走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庶子?!秉S將軍將花名冊呈了上來,想了想又道,“不過……” “不過什么?” “承恩侯身邊的老仆不見了,雖說下人逃走了幾個,還在追捕之中,可這位跟在承恩侯身邊多年,向來對他忠心耿耿。除此之外,還有呂四少爺一個得寵的小妾也失蹤了?!?/br> “那個孩子是不是他送走的?”蕭弘粗粗地翻了翻,然后問。 他對文字這種東西向來不敏銳,便直接交給了賀惜朝。 黃將軍搖頭:“末將不知,正在追查?!?/br> 呂家人口眾多,光承恩侯一脈人數就不少,一代一代再加上下人,清點起來的確需要廢點時間,這還不包括依附的旁系。 賀惜朝將名冊合上,然后對蕭弘說:“我想去看看?!?/br> 這年頭的病患想要出門還得征得同意,一般可能還不批準。 所以還不等蕭弘拒絕,他說:“不親自確認,我就吃不好,睡不著,得一直記掛在心里……” 自然這病也就更難好了。 賀惜朝一副你看著辦的任性,蕭弘為難道:“一定要去呀,不是都清點過了嗎?”接著轉頭問黃將軍,“沒有遺漏吧?” 黃將軍立刻保證:“沒有,都是讓人再三核對過的?!?/br> 然而賀惜朝卻不為所動:“人頭對的上,萬一人對不上呢?” 這種偷梁換柱的戲碼,后世的影視里不要演的太多。 他若是讓呂家逃脫一人,他得慪死! 從呂家對蕭弘動手開始,仇恨的種子就在賀惜朝心里生根發芽! 大齊律法是什么樣,他們就必須按照這上面付出應有的代價!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對不上,難道周圍人看不出來?”蕭弘納悶了,“呂家上下總不會所有人都這么忠心耿耿吧?” 賀惜朝聞言微微一笑,翻開花名冊,指著長房四子的頭孫呂元若說:“才六個月大,被抱在襁褓里,誰看得清呢?” ※※※※※※※※※※※※※※※※※※※※ 賀.林meimei.惜朝。 …… 感謝在20191114 22:33:42~20191115 23:10: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on1211、子木、米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二琛琛琛 15瓶;一抹微云 10瓶;清風 6瓶;hey~y、岐路歌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