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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老圣人罵我的那些話實在難聽,就差賞我塊墓碑,上頭刻著‘jian臣誤國英雄死,千古遺碑夕照明’了?!?/br> 林如海起先還只聽著他的抱怨, 后來聽他說的不像, 便打斷道:“你好歹也有些忌諱, 怎么倒拿自己跟秦檜做比?!?/br> 這兩句正出自錢時所做《東松庵觀岳武穆遺碑》,商鐸這話說的實在不吉利。 商鐸冷笑道:“你以為呢,現太上皇心中, 我跟秦檜也差不離了。這也罷了,但他甄應嘉也配跟岳將軍相提并論?” “他的罪過罄竹難書, 我卻成了老圣人口中的黨同伐異,排除異己。他倒是可憐的忠臣一般?!?/br> 林如海作為重臣, 自然也知曉南安郡王上的折子, 其中甄應嘉之過失,比馮典儀所說更重。 真可謂社稷之罪臣。 于是林如海只冷冷道:“他萬死難辭其咎!” 商鐸轉了轉手里的茶杯:“我還沒問呢,今兒老圣人召你作甚?” 見林如海踟躕,商鐸就知道沒什么好事,于是同情中又帶了一些安慰:人總是不希望只有自己倒霉的。 要有個難兄難弟,心理上就會好過許多。 林如海開口道:“太上皇提點我:蓬生麻中, 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br> 商鐸:……合著還是在罵我,提點林如海不要近墨者黑。 心中不由腹誹:就您這糊涂樣子,憑什么你是麻田,我是涅地,正應該倒過來好不好。 林如海為他添了一杯茶:“你說有要事相談,也不光為了老圣人之事吧?!?/br> 說來可憐,商鐸近來已經被太上皇罵的麻木了,這些都不值得他百忙之中抽出功夫來吐槽。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太上皇半身不遂,爬不起來,不能上朝當著滿朝文武罵他。 只能在自己宮里發火,起碼保住了他這個宰相的尊嚴。 商鐸點頭,肅然了神色道:“過兩天就是三月了?!?/br> 林如海的手略微一頓。 “三月三上巳節,乃是令千金的及笄禮?!?/br> “上回還是閩南事發前,我勸你同意咱們兩府盡快將婚事辦了?!?/br> “然今時不同往日,你也見到了,太上皇現在視我如jian臣賊黨一般?!?/br> “這會子咱們兩府趕著完親,太上皇必然會連你一起惱恨。那就不是一句‘與之俱黑’的斥責能輕輕揭過的了?!?/br> “且我現在雖則還做著宰相,也是皇上力保的緣故。哪日太上皇真的發狠,別說這相國了,只怕削了我的侯爵也未可知?!?/br> 商鐸說起這個倒不擔憂。 哪怕他被停職削爵,也是暫時的。 以太上皇的身子骨,往多里說兩年,往少里說幾個月,到時候皇上全然親政,肯定會再給他如數加封回來的。 只是這個時間點太糟了。 “偏生這一兩年間我們家不穩——萬一婚事走了一半,我卻出了事,被老圣人削成了白身,就太委屈令千金了?!?/br> “只怕連宮里皇后娘娘也不能歡喜?!?/br> 皇后待黛玉如親女一般,費心替她謀得了縣主之位,結果到出嫁了,忽然夫家出事,哪里能展顏。 許多侯府才能用的禮制,無爵之家當然不能用。 正如商戶之家,再富貴許多衣料首飾都是不能上身的。 便是誥命可以日后再加封,這大婚禮儀的遺憾卻是彌補不了。 林如海默然。 他唯有黛玉一個女兒,當然想她事事如意圓滿。 本來這及笄禮就因太上皇的病而簡薄了許多,但到底有太后皇后和親王妃到場,以尊貴補足了器物上的簡約。 可這大婚之事,卻是誰都彌補不了的。 林如海沉默半晌問道:“馳兒的意思呢?” 商鐸擺手:“馳兒?他恨不得明兒就大婚才好呢。你可知他為令千金的及笄禮之賀物,準備了整整一年?!?/br> “我們府上的庫房叫他從頭到尾翻了一遍也就算了,他還將主意打到了太后娘娘那里。還向娘娘求了御賜之物?!?/br> 林如海聽了心中滿意,然面上卻說:“難為他費心了,倒不必這樣興師動眾的?!?/br> 商鐸嘆道:“唉,偏生是好事多磨。說句實話,我們府上當然想盡早完親,畢竟馳兒可不小了?!?/br> “但正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何況是你的女兒。這幾年我也知道,許多人家都來你這里提過婚事。你肯將愛女許之,我們府上必得珍而重之?!?/br> “本想著讓令千金風風光光進我們家門,誰料得如今這個情形?!?/br> 然后又忍不住開始痛恨甄應嘉:“等他被押回京城,我要親自往刑部去抽他一頓?!?/br> 林如海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連忙勸道:“濫用私刑,你還怕太上皇不找你的麻煩嗎!” 商鐸擺手:“沒事,皇上也要去?!?/br> 林如海:…… 商鐸看了看時辰:“我也得回去了?,F在還叫駿兒在那里給我抄折子呢?!?/br> “此事你好好想想,若是怕令千金委屈了,我便去求皇上,冊封縣主后暫且不要指婚,再等等罷?!?/br> 林如海起身相送:“待我想一想,后日給你個答復?!?/br> 兩人走至外間,卻見商馳的座位空著,林如海奇道:“子承呢?” 商鐸顧左右而言他,直接告辭離去。 還是另一位侍郎可憐兮兮道:“侯爺給商侍郎放了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