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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現在已經撕破了臉,鳳姐兒對著王夫人自然再沒有從前討好的樣子。 王氏瞥了她一眼:“如今大房管家,你不去問你正經婆婆,倒來問我。何況宮里娘娘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兒,你好歹也是大家子出來的姑娘,這點子稱量都沒有,倒不像我們王家的女兒?!?/br> 鳳姐兒冷笑道:“夏公公吩咐了個小太監來,張口就是一千兩,只說看上了所房舍,竟拿著我們家當成他的私庫?!?/br> “從前零零散散三百五百的也只有出的,沒有進的?,F剛過了年,賬上也無余財,我是沒了法子。二太太出個主意教教我才是?!?/br> 然而到了花錢的關鍵時候,王氏還是很光棍的。 她跟鳳姐兒早撕破了臉,那回要不是鳳姐兒拿著薄荷膏子坑她,她還丟不了這樣的人。 王氏此人,從不想著是自己先起了惡念動了黛玉的東西,才遭的報應。反而只理直氣壯的怨恨不給她遮掩的鳳姐兒。 此時見鳳姐兒為難,王氏居然直接道:“我也沒法子。鳳哥兒若不怕得罪宮里,就自己去回絕了吧。但萬一禍及娘娘,看老太太如何放得過你?!?/br> 然后直接就抬手,將鳳姐兒扒拉到一旁,自己往梨香院去了。 只將鳳姐兒氣的臉色蠟黃,只能走了來回賈母。 偏賈母也只淡淡道:“你們既管家,這些事也得自己有法裁度才是,事事都要我這老骨頭出面不成?便是賬上的現銀子不足,你不拘哪里支應一抿子也就是了?!?/br> 鳳姐兒哪怕是猜到賈母的意思,真聽她開口了,也不覺心肺涼透。 她一個孫媳婦能去哪里支應?不過是當自己的嫁妝罷了。 然而夏太監的人就虎視眈眈在外面等著,鳳姐兒到底是官宦人家長大的,對天家畏懼尤甚,并不敢得罪這些人。于是只能將自己從前攢下的私房銀子拿出來暫且補上。 雖然她的私房銀子,是管家時候弄來的油水,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鳳姐兒的心性,別說銀子到了她的手里,就算是銀子叫她看了一眼,都會算作自己的。這會子叫人憑空割走一千兩,當然是痛徹心扉。 當晚賈璉回來,她說起此事,心疼的都開始飆淚了。 現鳳姐兒與賈璉有著共同的階級敵人,夫妻間倒是和睦恩愛,所以鳳姐兒再不是從前那樣自己背后強撐著,當面只刻薄歪派賈璉的樣子。 她既對著夫君訴苦,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二爺,這日子沒法過了。咱們府上內囊都盡上來了,去歲還有公賬上的錢應付這些肥頭肥腦的地老鼠,今年卻一點不剩,只得我當了嫁妝?!?/br> “我便是個金山銀山,怕也填不上府里的窟窿。且咱們一點好沒見著,只是往里頭貼補?!?/br> “老太太那意思誰看不出,以后她的家私一定都是寶玉的。大老爺也不是個疼人的,二爺日后豈不難了?!?/br> 這話說的確實沒錯,王熙鳳還有嫁妝,但賈璉可就是一窮二白了。 本朝規矩,尚未分家時,如果子孫私自置辦產業,可是犯法的,所以賈璉除了月例銀子和幫著管家跑腿時弄到的一些私房錢,還真是毫無恒產。 雖然眼下也做著官,但他發的那月俸,還不夠他一件衣裳的呢。對于他的日常應酬根本是杯水車薪。 比如他往林府私自去拜見,總是要帶禮物的吧。因是瞞著府里,自然不能走公賬,全是王熙鳳出的錢,可以璉二爺目前正在認認真真吃軟飯。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賈璉從前在榮國府跑腿,見慣了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還不覺得。如今到了外面,看著同僚們那些貧寒人家是怎么花錢的,再回家頓時就覺得心疼了。 這些銀子,按理說以后都是他的錢??! 現在卻只能看著銀子像水一樣一盆盆潑出去,自身毫無辦法。這本就令他郁卒不已,結果現在連媳婦的嫁妝居然都要填進去,璉二爺實在是忍不了了。 于是他忙哄王熙鳳道:“鳳哥兒你且別哭,不過是年節下一時不湊手,等再有事出來,支錢的時候你多弄一份子補上就是了?!?/br> 在這方面,鳳姐兒是個行家,哪里用賈璉教,到時候肯定會加倍從府里摳出來。 不過是今天受了賈母、王夫人并宮里太監的兩重氣,才恨成這個樣子。 賈璉最知道鳳姐兒的,這樣要強的人,今日居然也委屈的落淚,實在是可憐。 他心道:這終究不是長法,還要去林姑父府上討個主意才是。 賈璉不愛讀書,所以并不是林如海喜歡的那類子侄,無奈二房太拉仇恨,就將賈璉比的跟個人似的,林如海倒也不煩這個侄兒。 且鳳姐兒精乖,這一年余賈母雖總是派她上門請黛玉,但鳳姐兒從來都是只把話帶到,從不勸黛玉去。 哪怕回頭自己受賈母兩句訓,也都替黛玉尋個理由出來回絕賈母。 便只為了這個,林如海對他們夫婦便沒什么惡意。 見賈璉求到跟前來,他便問道:“你可愿舍了京中的繁華,外放幾年,謀個實實在在的官位?” 賈璉一怔,連忙行禮道:“姑父抬舉,侄兒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br> 說著就有些赧然,期期艾艾半天到底說道:“可我們府里的情形,姑父也知道。侄兒一旦離了京,只怕……只怕這府里就再沒有我們大房站的地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