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林瑪得知了陳諾和徐文墨中午都沒吃飯, 就過來關切問他們兩為啥節食, 這兩又不胖丫……

    看到她無辜的眼神, 邢墨晗倏地偏過眼光，戴上一副僵硬的面具，淡淡回答道：“我沒胃口?！?/br>
    “文墨，你怎么回事？!”

    徐文墨也緊跟著道：“今早吃的太飽了?！?/br>
    林瑪皺眉：“你們不吃飯怎么行呢，我從日本帶回了餅干和蛋糕，放在辦公室的冰箱里了，你們去吃一點吧?！?/br>
    陳諾依然：“老板娘，我真的不餓?！?/br>
    現在給他什么東西, 他都吃不下去。

    自從知道了藍泊楓昨晚可能和她在一起之后, 他的心跳就沒有平復過。

    一種苦楚，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感情……慢慢滲透了出來。

    為什么？!

    還有什么為什么？!

    他忽然覺得自己如此可笑。

    ——是你沒有抓住機會，是你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是你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 和她的選擇有什么關系？!

    他終究是晚了一步……

    也許, 他的“臥底游戲”已經結束了……

    任務宣告全面失敗。

    ＊＊＊

    今天一個下午, 徐文墨和陳諾都沉默不語。

    作為辦公室里的第三個人, 林瑪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雖然他們兩都不是話多的人，但至少也會在工作時間交流交流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辦公室里安靜到可怕。

    只有鍵盤聲和三個人的呼吸聲。

    林瑪搞不明白他們在嘔什么氣, 不過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遂, 不管這兩個奇怪的男人了。

    “滴滴滴?！?/br>
    臨近下班的時候，林瑪接了個電話，這才露出一點微笑來：“……好，我已經安全到家了，沒關系，你晚上再發過來吧?！?/br>
    “是藍總嗎？”邢墨晗的嘴角不自覺挑起一抹冷意。

    “不是，是我meimei?！绷脂旊S口道。

    meimei？程雪佑？!

    她去看程雪佑的？!

    那么昨晚……兩個大男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徐文墨問道：“老板娘，昨晚你是和你meimei一起睡的？”

    “當然，要不然你們以為呢？”林瑪這才察覺他們話中有話，想了一想，立即明白這兩個大男人打什么小九九了，她很沒好氣道：“你們在想什么呢？!整天就胡思亂想的，小心禿頂禿成鹵蛋?！?/br>
    “沒什么?！?/br>
    邢墨晗雨過天晴。

    “沒什么?！?/br>
    徐文墨撥開云霧見月明。

    他們就說嘛，那藍泊楓也就那樣一男的，怎么能在短短七天之內讓鋼鐵直女的沈老板娘……開竅。

    神仙也做不到。

    ＊＊＊

    晚上，林瑪等待程雪佑那邊的郵件，順便整理公測的事務。

    為了保證公測的熱度，藍光在線砸錢兩百萬，包下了國內最大的二次元視頻網站“b社”的頭條頭版整整一周。加上線上互動、微博抽獎等宣傳，保證了碧藍海天超大的宣傳力度。

    藍泊楓是決意要把碧海藍天做大做強的，這點，她很放心。

    此外，日服上線的消息發了出去，tap公司許諾了1000萬日元的初期宣傳資金，這些資金會用在秋葉原車站和春節動漫祭上投放大批量廣告。這是日本游戲圈獨特的宣傳手段——因為日本宅男人群廣泛，無論在哪個人群聚集地投放廣告，效果都會很好。

    嗯……日服方面四月份才會公測，所以，她還有準備時間，不需要著急插手。

    林瑪更新完了微博，程雪佑的郵件還沒到……emm，她不會忘記了吧？

    正想發個短信催一催畢業合照，篤篤篤，傳來了三聲敲門聲。

    林瑪很好奇，走到了陽臺上，她打開了窗戶，看到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一個穿著咖啡色毛衣的男子站在大雨之中。

    “文墨？！”

    沒想到樓下站著個徐文墨，他是有東西忘帶走了嗎？

    林瑪抱著圖圖走了下去，給他開了門，徐文墨發梢尖兒還滴著水，卻是道：“我現在可以進去嗎？”

    “可以?！绷脂斪岄_了一條道，然后把圖圖放在沙發上，再給他倒了一杯茶。

    徐文墨喝了一口熱茶，就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自從沈嬋和藍泊楓組團去日本以后，他就好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過了。

    現在，他一點都不疲憊，因為他已經想清楚了，該說的話，一定要早點說，別等到將來自己后悔。

    早上那是虛驚一場……

    說不定什么時候，那就不是虛驚一場……

    “文墨，你有什么事嗎？”林瑪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躊躇什么。

    “我……”

    林瑪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你……”

    兩人同時開口，同時只說了一個字，然后同時沉默，無言以對。

    空氣中流淌著尷尬的氣息。

    無奈，辦公室這么小，誰也逃不過誰的目光。

    徐文墨嘆了一口氣，看她這個表情，她已經猜到了吧？那么他也就直接說了：“我……其實已經……”

    “難道你現在想辭職了嗎？！”林瑪已經說了出來：“那個……文墨，我不是說你不可以跳槽。但是現在《碧海藍天》還沒公測，不能少了你這個軟件開發者的?！?/br>
    林瑪記得，和徐文墨的合同下個月就要到期了，他們本來簽訂的就是半年的短期合同。要是徐文墨這時候離職的話，接下來的程序員工作將會很難開展的。

    “……”

    他錯了，老板娘的小腦袋里大概40%是她的游戲帝國……50%是圖圖……他們只占到那10%。

    看他一臉無語凝噎，林瑪奇怪:“怎么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毙煳哪苯拥溃骸斑@幾天你不在……我很想你……”

    “……”

    想、想她？！

    林瑪眨巴眨巴大眼睛。

    身邊的圖圖啵出一個泡泡來。

    她好像窺見了徐叔叔在跟mama告白啊……

    徐文墨從來不是個緊張的人，現在，他越是結結巴巴，越是顯露出自己狼狽的姿態，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面對自己心儀已久的女神那樣。

    白熾燈的燈光，打在徐文墨的臉上，參差交替，晦暗不明，他眼簾微微斂起來，好盡量掩飾掉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忍不住道：“這次你去日本，我一直在想……要是我能陪你去就好了?！?/br>
    林瑪注視著他，平日工作室里最穩重的徐文墨，正一點一滴透露出脆弱的一面來。

    “所以我就在想……沈嬋，我喜歡你，也很喜歡圖圖。我想陪著你們一起走下去?！?/br>
    徐文墨總算是把話說清楚了。

    早上的虛驚一場，也是給他敲響了警鐘。

    你不主動一點，有的是男人追求老板娘這樣耀眼的女人。

    他比不了陳諾的年輕氣盛、外貌絕佳，也沒有藍泊楓的千萬家產，唯獨在沉穩方面，他自詡可以做到很好?？墒恰l也不曾料到，在她身邊所有男人當中，他是第一個按捺不住的，這么個大雨天的，他就跑了過來……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參差，里面靜悄悄的。

    最沉默的人，成了那個最先開口的人，這是誰都始料不及的。

    林瑪愣了會兒，嘆了一口氣：“文墨，你的心意我明白?？墒菆D圖……”

    徐文墨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我會對待圖圖很好，把她當做我的親生女兒?！?/br>
    圖圖歪著個小腦袋，好似也在打量：這個塞給我滿滿一柜子神奇寶貝的叔叔夠不夠資格當后爸？

    圖圖還沒考慮出來，林瑪已經考慮清楚了：

    “不是，我不是說你不好，我知道你很喜歡圖圖，你來工作的第二天，就給圖圖買了那么多玩具，我都記得?！绷脂旑D了頓，算是把話說開了：“我的意思是說——你還年輕，也沒有結過婚，娶我這樣一個帶孩子的女人……”

    “我不在乎！”徐文墨斬釘截鐵道。

    林瑪眨了眨眼：“你不在乎，但是你身邊的朋友，家人，他們會說閑話嗎？”

    “……”

    徐文墨沉默了——

    要是他跟父母坦白自己愛上了一個帶孩子的女人，只怕會招來父母的怨念。

    但是……他很冷靜道：“我會和他們好好談談的?！?/br>
    “文墨，不要這樣，”林瑪嘆了口氣：“我也不想耽誤你，更何況圖圖……圖圖還這么小，她將來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在她這么小的時候，給她找個新爸爸……”

    徐文墨沒料到她會這么說，嘴唇發干，卻是問道：“你是害怕，有了別的孩子以后，我會對圖圖不好嗎？”

    “不，你的為人我信得過。是我自己……我自己不想給你、給圖圖帶來什么麻煩?！?/br>
    圖圖沒有親生父親，是個“計劃外生育”的孩子。也就意味著，她的出生來歷不明。要是后爸的家庭嫌隙她的出生，后爸的親戚朋友們看不起她的話，那會對孩子打擊多大？!

    頓了頓，她很真摯道：“文墨，我很謝謝你這么愛護我和圖圖，但是……你還沒結過婚，你也是個書香門第的子弟，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會耽誤你的?！?/br>
    而且，圖圖是上帝賜予她的寶貝，她覺得，夠了，足夠了，親生孩子有這么一個就夠了，因此，不要太貪心，不要覺得老天爺有什么不公平，她會把一生的愛都給女兒，讓女兒將來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比方說，組成個真正的家庭。

    而她自己，則不需要考慮太多關于男人的問題。

    畢竟，她從未考慮過再“結婚”。

    ＊＊＊

    良久，徐文墨點了點頭。

    沈嬋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圖圖和她的身邊，沒有他的位置。

    他尊重她的決定。

    就像之前許多次，尊重她的決定一樣。

    然而……還是失望，他第一次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卻無法得到什么的感受……

    “沈嬋，我想抱一抱你?！?/br>
    他沉重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沙啞，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落魄。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了，似乎整個老天爺，都在渲染眼下他心中落寞的情緒。

    林瑪微微感動。徐文墨這樣的男人，其實很好很好吧？他不是那種特別惹眼的存在，但是，他始終都特別厚實、可靠，會讓你從內到外都覺得暖暖的。

    但是，她真的不想給圖圖，給他，造成什么麻煩。

    沈嬋的身世、經歷都不堪入目，這些都會讓徐文墨經歷巨大的考驗——甚至和父母家族決裂，那樣的話，大家連朋友都做不成。

    而且……她好像不是特別喜歡他，至少沒有想過“在一起”的念頭。

    如果強行為了面子在一起的話，對他也是一種傷害。

    這點才是主要的吧。

    她不是把徐文墨當做丈夫看待的，而是和陳諾一樣，當做小弟看待。

    所以……擁抱一下，當做是個告別吧。

    ＊＊＊

    但是此時此刻。

    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

    一輛保時捷轎車停在不遠處，車前大燈尚未熄滅。

    車窗里的男人，眨也不眨地看著窗里相擁的兩個人。只剩下一息一念的呼吸聲。

    兩個人沒有察覺窗外的第三個人。

    林瑪閉著眼睛，投入了徐文墨的懷抱，而徐文墨也緊緊擁抱著她，希望把這個弱小且強悍的女子，慢慢融化進自己的心里。

    兩個人成熟懂事的人之間，這就是最近，也是最后的距離了。

    但是車窗之外，那車燈閃爍了下，良久，邢墨晗轉動了鑰匙，轉頭就走……

    ***

    送走了徐文墨以后，林瑪心煩意亂。

    她拒絕了徐文墨，似乎意味著：交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她也沒心思再去催促程雪佑發來照片了，就直接上床睡覺。

    但是這個晚上，林瑪睡的也不安穩，圖圖不知怎么了，半夜忽然哭了起來，劉阿姨怎么哄都哄不了。沒辦法，林瑪只好自己起來哄孩子，哄了半晌，她看見電腦上傳來兩條信息。打開一開，居然是兩封辭職信。

    一封是徐文墨的，另一封信是陳諾的……

    林瑪呆了呆。

    揉揉眼睛，再看了看，確實是兩份辭職信!

    今天是怎么了，唯二的兩個屬下，都要在公測即將開始的時候離職？！

    聽說過公司前景不好，所以離職的員工。沒聽說過公司即將給你發百萬年薪，你卻匆匆忙忙離職的。這是什么情況？！

    陳諾過來湊什么熱鬧？！

    她先打開了徐文墨的辭職信，上面說了：他其實喜歡她已經很久了，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和她在一起，眼下，他不能夠控制自己的感情，又無法和她繼續以亦師亦友的身份相處下去。所以深思熟慮以后，不成功便成仁，決定離職。

    當然，他會對游戲負責到底，在新的運營團隊和軟件工程師來臨之前，他會在崗位上負責到最后一刻。

    ……看完這封郵件，林瑪有些難過。

    他無法在她身邊克制住嗎？她很抱歉，居然一直沒察覺到他的感情來得這么深厚。

    早知道如此的話，當初事情一有苗頭，她就應該說清楚的，這樣的話，也不至于鬧成眼下這樣。

    看完了徐文墨的辭職信，林瑪再打開了陳諾的。和徐文墨的長篇大論的抒情散文比起來，陳諾的辭職信，居然只有短短一行字，不——只有四個字：

    【祝你幸福?！?/br>
    幸福？！

    幸福它個鬼??！

    幸福就是半夜三更甩你一封辭職信？！

    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怎么完成游戲開發??？！(╯'  ')╯︵ ┻━┻

    喂喂喂，大家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啊，徐文墨就算了，陳諾這是抽什么風？！

    想一想，我林大佬，好慘一女的，麻蛋矜矜業業大半年，和兩個員工打下了價值億萬的江山，結果開國元勛全部要跑了。留給我一個人享受金山銀山？！

    (╯'  ')╯︵ ┻━┻

    我到底哪里做錯了啊啊啊啊【無限回聲】!

    給你們每個月分紅少說也有十幾萬啊，你們怎么說跑就跑了?。?！

    你們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通貨膨脹，外面的韭菜還是三塊錢一斤！外面的燒餅還是一塊錢一個！外面打車還是九塊錢起步價！外面的高級進口奶粉還是500元一罐！

    15萬/月，杭州最頂級的it工程師也才這個薪水，夠你每年買一套房了！

    辭什么職??！

    錢是你大爺啊，會吃了你??？！

    她生氣了，真的生氣了。江山都快打下來了，結果開國元勛全部要走？！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趕緊打陳諾的電話，結果顯示正在通話中，于是她發了一條短信過去：【陳諾，有話好好說，別跟我拿辭職開玩笑！】

    ……但是剛剛發完了短信，她心里忽然一愣，覺得很不對勁——昨天一整天，陳諾都沒吃飯，中午蒼白著一張臉，就像活見鬼似的。

    那時候，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居然絲毫沒有血色。

    那么……他不會是……身體不好，或者精神抑郁了吧？

    癌癥、白血病、艾滋病、心臟病、抑郁癥、失戀……林瑪通通想了一遍，越想越有可能。

    都說紅顏薄命，這句話用在男人身上也一樣，難道就因為陳諾長得太好看了，所以老天爺沒有賜予他一個健康的身體？！

    那么【祝你幸?！窟@封辭職信，莫非是……訣別？！

    林瑪立即浮現出了那么一幅畫面：一個得了絕癥的少年，無法忍受死亡一天天走近的凌遲折磨。

    終于，在一個下雨的夜晚，他決定結束這一切。

    于是跟老板娘發了一封簡單的辭職信，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向人世間的生命終點走去……

    想到這里，林瑪覺得渾身冒冷汗，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陳諾在她心里的地位十分重要，不僅僅是工作室的第二把手，還是她現在最好的朋友、保鏢、助手……乃至弟弟之類的角色。

    陳諾！

    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

    你還年輕啊，連孩子都沒有，別去學偶像劇尋死膩活??！

    事不宜遲，林瑪趕緊拿上外套，再撐開一把傘，出去找陳諾。

    然而一走到大雨之中，她就迷茫起來：那個，陳諾住在哪里？！

    他好像……從來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