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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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敘又停留了半日,等蕭清和身體恢復了一些,便動身回了北祁營中。 又過了幾日,圣上病危,宗政敘受命歸朝,秦白水再次從長鎮離開,前往帶領北祁大軍。 秦將軍前腳剛走,十公里外的扶風關傳來敵襲求助。 經過雪流沙的事情,這次兩名代理將軍有些教訓了,商量(吵架)過后,宗政遲留下來看家,蕭清和帶兵前去支援扶風關。 行軍一個半時辰,蕭清和帶領的人到達目的地。 “兵分三路,包圍解救關內將士百姓!” “是!” 機器般的下了命令,蕭清和心里極速跳動,甚至握著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此戰和長鎮營地那戰不一樣,這是他第一次和敵人正面廝殺。 呆愣之際,一把長刀迎面劈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邊一人舉起手中兵器迎了上去,只見一道金屬兵器相接碰撞而出的火花在半空中炸開! “小少爺!” 這道熟悉的聲音總算喚醒了蕭清和一些。 他愣怔地道:“李……李管家?” …… 再說秦白水這邊,宗政敘是請他代替自己指揮自己的兵,他倒好,直接帶走了一半。 宗政遲早就急瘋了,把情況跟他一說,就要帶著一批人去支援蕭清和。 “急什么?”秦白水倒是淡然得很,“戰事降至,此地已經不再安全?!?/br> 宗政遲懂了。 秦老頭的意思是,北祁和長鎮不再使用固定營地。 “那……我們去哪里?” 秦老頭捋了捋胡須,“先去扶風關?!?/br>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北祁軍同長鎮軍留家看守那部分融合,朝著扶風關進軍。 …… 宗政遲和蕭清和成功接頭時,他已然神志不清,一身是血,臉上也濺上了斑斑點點的血沫,面色鐵青,目光堅定卻無神,仿佛靠什么硬撐著。 “清和!”宗政遲大喊一聲。 蕭清和聞聲望去,準備提刀砍人。 宗政遲未料會是此情此景,千鈞一發之際將長劍舉過頭頂,硬生生接下一刀,氣急敗壞地吼道:“蕭清和!你清醒一點,看看我是誰!” 蕭清和一怔,終于回了神,七魂八魄仿佛在這一刻才歸了位,眼睛里的迷茫和悲傷叫人看了于心不忍,他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低聲呢喃道:“我……殺了人……遲崽,我終于殺了人……”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少爺,連只雞都沒殺過,現在顫抖著手,雙目無神地說自己殺了人。 宗政遲聞言心中一慟,走上前去,呼了口氣,卻是什么都不說,默默地守著他,四周的弟兄們正在激憤殺敵,包圍之勢已成,現只剩下甕中捉鱉的收尾,也有秦白水帶著,大可放心,他只需要守著蕭清和,別再讓他受傷即可。 這是成為一名保家衛國的戰士必須走過的一段路,多說無益,也無人可以代勞,沒有見過血的刀開不了鋒,開不了鋒的刀殺不了人。 殺不了人的刀,保護不了自己,更衛不了家國。 在兩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李管家見蕭清和恢復如常,默默轉身,隱入軍隊之中。 秦白水和宗政遲一來,此戰勝得毫無懸念。 首戰告捷,整個扶風關都洋溢著熱鬧與喜氣,大恩不言謝,男子漢大丈的感激不必用言語表達,扶風關統領舉著敞碗,從秦白水將軍到蕭清和與宗政遲,再到長鎮軍的其他弟兄們,一碗接著一碗敬酒以表謝意。 蕭清和趁亂亂竄,拉著宗政遲找尋了好久,終于找到了正一人碰碗飲酒的李管家。 “李伯伯!”一聲大喝,嚇得李管家手一抖,碗中的酒都潑灑了一些出來。 小少爺自從十歲那年被他的小同伴說了一句:“這么大了還撒嬌,不知羞”之后,便再也不曾這樣叫過他。 李安睿心知逃不掉,便任由著蕭清和拉著他的手腕將他拉出人群來到一片空地,他訕訕叫道:“小少爺……” 蕭清和瞪著一雙眼睛一言不發,周遭的空氣開始凝固,宗政遲伸手碰了碰他,試圖緩解氣氛,“清和,你……” 話未說完,他就愣住了。 蕭清和紅了眼眶,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李管家空蕩蕩的袖管,氤氳水汽迅速在眼眶中凝聚起來,一雙天生帶著向上弧度的唇角此時耷拉了下來。 李安睿見小孩兒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手忙腳亂地安慰,“哎喲,清和怎么要哭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李伯伯,伯伯替你撐腰,別哭了……” 李管家向來把蕭清和放在心尖上疼著,護著,這時見他哭了更是方寸大亂,想同小時候那樣抱抱孩子,伸出一只手臂曲,才想起來自己沒了另外一只手臂,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來。 蕭清和見了此景,像小時候掏鳥蛋從樹上掉了下來那樣,仰著小腦袋,張著嘴巴,哭得更兇了,驚天動地。 “好了,好了,”李管家已經心疼得不行,連忙上前用一只手臂攬住他,連聲哄著,“清和乖,不哭了好不好?” 蕭清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實在太傷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面打著哭嗝一面說:“嗚嗚……李伯伯……嗝……李伯伯沒有手了!哇……嗚……” 宗政遲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哭得亂七八糟的蕭清和。 等他哭夠了,宗政遲過去擦干他臉上的淚水,順手捏了一把他的臉頰,也不笑話他。 “我不要你留在這里!你回家去!回懷耒城去!”蕭清和吸著鼻子執拗地要求李管家回家,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李伯伯再受傷了。 “小少爺,這不行!”李安睿變了臉色,堅定地拒絕道:“我要保護好你!不回家?!?/br> “姓李的!”蕭清和猛地提高了說話的聲音,“這是命令!你給我回家去!你一把老骨頭在這兒能做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回去曬曬太陽,下下棋,安享晚年。 李安睿見小少爺動怒了,連忙跪了下來低下頭,卻是不說話了,態度卻堅如磐石。 蕭清和好言相勸不成,撒嬌耍潑也不成,李管家就是打定主意要留下保護他,最后他氣呼呼地走了。 宗政遲也跟著走了,看著氣得圓鼓鼓的人,牽起嘴角,了然一笑。 難怪蕭清和性子張揚卻又帶著一種軟綿綿的可愛,連府上的下人都這樣寵著慣著。 被人寵愛著的孩子實在令人討厭不起來。 那日酒足飯飽過后,滿面紅光的秦白水大手一揮,長鎮軍一行人就此暫時駐扎在扶風關外。 接下來的幾日,練兵之余,他不時會站在高處摸著下巴上半白的胡子遠眺,好像等待著什么似的。 這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把蕭清和和宗政遲急壞了,探子頻頻來報,邊關戰事全面點燃,我軍已然不敵,已被敵軍一連攻陷多個關卡,攻勢之迅猛,再這么放任自流,不出三月,敵軍就要殺到懷耒城下了! 這天上午,蕭清和對秦白水登高遠眺一事十分好奇,這日本應該輪到他在馬廄喂馬,他將此事扔給了宗政遲,登上了小山坡,扯著脖子望了半響也望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當他準備下坡回去喂馬時,眼角余光掃到一縷赤色。 他眼力極好,瞇起眼睛定睛一看,遠處那座山腰間整整齊齊列著栗子大小的人,這些粒子大小的人在秩序井然地向前行進,像是一只工蟻帶著一群螞蟻隊伍在歸巢,而那片亮眼的赤色就是舉在“那只工蟻”的手上。 蕭清和心中一震,心跳失速,雙目逐漸張大,那……那是他們祁國的戰旗! 也就是說,那山間行進的是他們祁國的軍隊! 轉身跑下小山丘,蕭清和一路狂奔回去,他這才明白這些天來秦白水在等的是什么! 祁國乃泱泱大國,祁軍作為祁國的主力軍隊,懷帥將之才之人比比皆是,斷然不可能因宗政敘回宮之舉造成祁軍群龍無首之態,但也恰恰因為人才太多,難免造成明爭暗搶貌合神離之況。 再者,天高皇帝遠的,軍心不齊,無人管束,這樣的軍隊上不了戰場,而長鎮軍在祁國遠近聞名,長振軍將領的頭銜整頓這樣一支軍隊,綽綽有余。 他拼命跑到馬廄,一把抓住宗政遲正在給馬喂草的手,滿頭大汗,望著一臉疑惑的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敘敘的軍隊來啦!” 蕭清和眉宇間的興奮與激動難以自抑,“已經近在眼前,至多申時便可到達扶風關!” 事實上,時間比他推測的要早,未時剛過,秦白水留下的的那半支軍隊浩浩湯湯地來到了扶風關,祁軍兵數是長鎮軍的數十倍,兵強馬壯,戰旗高揚,井然有序,場面十分壯觀。 當日,蕭清和找遍了軍隊都沒有見到宗政敘,這才死心相信,他未從皇宮回來。 深夜,黑暗中一片靜謐,浮生盡歇,傳入耳畔的是士兵們綿長的呼吸聲,偶爾有士兵口中嘟囔地說著聽不真切的夢話,或呼喚著心愛姑娘的名字,或表達著誰的鄉愁。 蕭清和瞪著一雙眼睛,毫無睡意,從前他睡不著還和宗政遲翻身競賽,此時卻連翻個身都無心動彈。 須臾,他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他望了望遠空明亮的月亮,慢慢爬上了小山丘。 從山丘上看下去一片黑壓壓的,黑云遮住了半個月亮,蕭清和緊了緊衣服,嘖,有點涼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遠處的山峰只模模糊糊看得到輪廓,他瞇了瞇眼,仔細辨認,可惜,看得眼睛都酸澀了都沒看到期盼的栗子般大小的人群。 “別看了,他不會回來了?!?/br> “??!”身后傳來的聲音把他嚇得驚呼一聲,回身看到抿著嘴的宗政遲,火氣就上來了,“大晚上不睡覺,你跑這兒來做什么?!” 宗政遲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別看了,皇兄不會回來了?!?/br> “你放屁!”蕭清和粗暴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額側青筋暴起,胸口起伏急促,惡狠狠道:“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宗政遲握住胸口的手,一字一句,認真道:“清和,你知道的對不對?你只是不愿意承認,皇兄的目標是皇位,他此去便是為了繼承皇位,這天下,哪有皇上親自上戰場的道理?!” “你閉嘴!”蕭清和紅了眼,顫抖著雙唇,喃喃道:“你閉嘴!你閉嘴……你閉嘴……” 宗政遲果然閉了嘴,坐在土坡上陪了他一夜,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二人方才離開。 ※※※※※※※※※※※※※※※※※※※※ 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