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皋蘇沖泡出的水帶著淺金色,聞著沒有特別的氣味,舌尖輕觸,卻有股淡淡的甘甜。 許詩大膽抿了一口,這才嘗出微甜中夾帶的一絲澀味。 總體來說,口感不是特別好,但也喝得下去。 一口氣喝下去半杯,原本有些干澀的眼睛水潤清亮起來,肩頸和手腕的酸痛感也緩解了許多。 緩解疲勞的效果似乎比聞氣味來得立竿見影,也不是某些功能性飲料可比的。 想到這里,許詩心里存了個心眼,考完試后要盡快找一家檢測機構做成分分析。 不過她又有些擔心,假如在水中發現了未知成分,屆時她如何應對? 盆里剩下的那株皋蘇已經長出兩根細長的花莖,花莖上又分別結出四個果莢,正常成熟后應該能夠收獲二十多粒種子。 她盤算著將這些種子全部種下,多儲存些草干以備日常所需。 從淘寶上買了二十個花盆和兩袋營養土后,一階段種植項目正式啟動。 做完這些,許詩又在桌上支起畫架。 從山海夢境里出來后,那些目之所及的風景、怪獸還有狌狌,一直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幾乎不需要構思,提起筆就知道要怎么畫。 時針不知不覺指向二十三點,許詩落下最后一筆。仰起頭,扭了扭脖子,關節“咔咔”響動的聲音傳到耳朵里,她這才意識到已經坐了很長時間。 水粉紙上,鈷藍的天幕布上銀白的星軌,藍色花朵身姿搖曳地向上浮起,和半空中的粉色水母交疊,氤氳出迷幻的紫霧。 如玻璃般晶亮的湖面,反射出橙紅光團,長發女孩兒和狌狌手拉手站在光團里,仿佛隨時會被流光湮滅。 許詩看著畫,心里突如其來地被抓了一下。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只能通宵開著燈才能睡著。 時間久了,心里的害怕磨沒了,取而代之的便是蝕骨撓心的孤獨感。 她慌忙拿出手機,翻到蔡一真的電話撥出去。 接到許詩電話時,蔡一真還抱著錯題本勾勾劃劃。 她語氣輕快地說道:“哈羅,干嘛呀?” 許詩嘴唇動了動,想說的明明很多,但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就這么幾秒鐘的停頓,讓蔡一真收斂了嬉笑的語氣,“發生什么事了嗎?” 聽到蔡一真嚴肅起來,許詩連忙說道:“沒事沒事,就是突然覺得家里有些冷清,想找你聊聊天?!?/br> 蔡一真合上本子,從椅子挪到床上后嘆了一聲,“你要是想聊天,我什么時候都有空啊?!?/br> 事實上,“孤獨”很難在相同的時間維度里感同身受。 就好比此刻的蔡一真,無法在當下的情境中感受到孤獨的情緒,但許詩一說家里冷清,她卻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醫院粉白的墻壁和消毒水氣味,心口也泛起酸酸軟軟的感覺。 許爸病重的那段時間,許詩一個人在醫院里陪護、辦各種手續、和醫生交流治療方案,甚至翻墻去查最新的靶向藥。 當他們去醫院探望時,許詩總是很平靜地告訴大伙兒,許爸病情相對穩定。 后來她才知道,這個相對是和最差的情況對比。在醫院熬了一個多月后,許爸還是走了。 她當時在上課,不清楚許詩當時是什么樣的狀態。在殯儀館再次見到許詩時,她瘦得臉頰突出,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一定是我太閑了?!痹S詩自嘲的話打斷了蔡一真的思緒,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如果兩人現在在一起,她肯定二話不說給許詩一個緊緊的擁抱。 最后蔡一真鄭重地說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永遠不會一個人?!?/br> 這樣熨帖的話讓許詩鼻頭微酸。 她的經歷,就像是在自然刻畫的生命軌跡里,野蠻延伸出的枝節。 比之蜉蝣的朝生夕死,人生的不確定性讓她潛意識里懷著綿密的恐懼和焦慮。 她深吸了口氣,微笑著說:“好?!?/br> 蔡一真不擅長這樣悲悲戚戚的交流,撓了撓頭說道:“你卷子做完了?錯題分析完了?六科全部復習完了?如果都沒有,那你不是太閑,而是太浪費時間?!?/br> 許詩心領神會,不再過多關注低落的情緒,“恩,你說的都對,不過我復習地差不多了?!?/br> 蔡一真默了一遍自己的學習進度,真情實感地慕了,“你為什么這么快?” “專注啊,我上課還有復習的時候注意力很集中的好吧?!?/br> 蔡一真嘖嘖了兩聲,酸溜溜地說道:“你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學習方法沒有告訴我?!?/br> “那倒是?!痹S詩輕笑出聲。 “快快交出來?!?/br> 等到電話那頭的蔡一真尾巴快搖斷了,許詩這才說道,“靠吹啊,你不是也很擅長?” 蔡一真:“……” —— 海棠四中高二年級的期末考試安排在六月的最后兩天進行。 考場和座位早已在教學系統排好,許詩和蔡一真沒在一個教室。 距離語文考試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她倆坐在教學樓公告欄旁邊的長椅上抽背詩詞。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br> “這些才子真了不起,隨隨便便做首詩就有美女前仆后繼?!?nbsp;蔡一真嘴角一撇,嘖了一聲。 許詩笑道:“那你爭取證明哥德巴赫猜想,說不定也會有帥哥對你前仆后繼?!?/br> “啊不,我是獨身主義者?!辈桃徽姣偪駬u頭,“我就是覺得,女人不能太戀愛腦,不然太吃虧了?!?/br> “那男生可以戀愛腦咯?” “這個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是站在女生的立場來說的?!?/br> 許詩點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你雙標嘛?!?/br> 蔡一真立馬被杠精激起了辯論熱情,拉著許詩要來一場嘴炮。 許詩見狀連忙收拾好書包,“考試重要考試重要,祝你作文滿分?!?/br> wtf? 作文滿分對她來說,跟證明哥德巴赫猜想一樣,都是窮盡一生都無法達成的成就好不好。 —— 下午三點四十分,四中大門口逗留了不少人,有接學生的家長,有其他學校過來等人的學生。 這些人中,有個樣貌俊逸的少年,笑起來時,眉宇間盡是陽光。美中不足的是吃相不太好看。 “阿選,這就是四中美食一條街的扛把子?”駱海洋咬了一大口魷魚,囫圇吞下后質疑道。 鐘選嚼了兩下嘴里的孜然魷魚,眉毛擰成弓字。左右瞅了瞅,沒找到垃圾桶,只好硬著頭皮咽下。 他將手里剩下的烤串一股腦塞給駱海洋,“是啊,這么好吃,你多吃點?!?/br> 駱海洋:“……” 全是孜然、沒有鹽味,還好吃?你是什么味覺怪? 看著鐘選的細胳膊細腿,駱海洋暗暗發誓:一定要帶他選哥嘗遍海棠市大街小巷的美食。 鐘選抬起左手看了看時間問:“提前交卷的是不是該出來了?” 駱海洋瞪圓了眼睛,詫異道:“蟲子竟然是學霸???” 鐘選嫌棄地看著駱海洋,“你對學霸有什么誤解?” “你不是說他提前交卷嗎?” 鐘選:“……” 學霸的提前交卷和學渣的提前交卷是一個概念嗎? 駱海洋正待說話,已經有人高聲喊道:“阿選——” 從人群中看過去,魏從理常年做體能訓練的優勢特別明顯,穿著緊身t恤,肱二頭肌和胸肌特別“辣”。 考個試,要不要穿得如此風|sao?駱海洋腦子里一瞬間冒出一個能嚇飛自己靈魂的猜想。 鐘選高舉右手,食指指天,左右擺動。 魏從理快步走過來,一拳敲在鐘選胸口,爽朗一笑,“歡迎回來,兄弟?!?/br> 鐘選回了他一拳,“好兄弟?!?/br> 一旁的駱海洋哼唧道:“還有我?!?/br> 這幾人以前是海棠機關三幼西瓜班的三劍客,雖然鐘選后來去了外地,但平日里哥幾個總約著一起排位,寒暑假也會聚在一起,因而見面都不會覺得生份。 越來越多學生從校園里出來,駱海洋東瞅西顧沒找到高文婷的影子,于是多了一嘴,“咱meimei呢” 剛說完后腦勺就挨了鐘選一巴掌,“打聽那丫頭干嘛?” 駱海洋心里小算盤打地啪啪響,氣勢上卻慫了一截,“沒、沒干嘛?!?/br> 魏從理好笑地看了眼駱海洋,對鐘選說道:“你妹有對象了,你知道不?” 鐘選心有溝壑,面不改色:“知道,鐵定久不了?!?/br> 駱海洋眉梢一動,眼見喜色:“怎么說?怎么說?” 鐘選又一巴掌按在他腦門兒上,“八卦,跟你有什么關系?” 駱海洋哀怨地看了眼鐘選,閉緊嘴巴不再出聲。 —— 數學考試向來是蔡一真的強項,她提前了二十分鐘交卷。等到許詩交卷出來后,兩人便相約著去逛超市。 這個時間,學生都急著往校門口沖,兩人慢吞吞地被人群裹挾著前進。 “早知道走西門了?!迸抨犓⒖ǖ臅r候,蔡一真抱怨了一句。 “兩邊估計差不多,沒事,反正還早?!痹S詩一邊說著一邊將校園卡放進書包口袋,結果拉拉鏈時沒注意,把卡套繩子卡進了拉鎖里。 “哎,等等我包卡住了?!彼f著往人少的地方退。 蔡一真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說道:“臥槽,你看看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