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夕的過往
“呵……”一夕微微一揚唇,帶著譏誚與奇異的笑意:“人妖自是不能在一起,我的母親是被凡人強暴之后才生下了我?!?/br> 本該是極為殘酷的一件事卻被他這般隨意輕松地說出口,離草心頭不由微微一顫,面上有了動容之色。 “妖……怎么會被凡人……?”她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照理說來,凡人都沒有妖強,哪怕是最弱的妖,也都有一定的妖力,再如何不濟也不至于為人所強。 除非……那人是懂法術的修仙者。 這一念頭剛一閃過,她不由驚詫地看向一夕。 似明白她所想,一夕微微瞇了瞇眸,面不改色,唇際忽掠過一絲笑,縹緲幽如夜風,薄唇輕啟,緩緩說著:“不錯,那人并非普通人,而是修仙人士。我娘雖為妖,卻是本份修行,只怪她生得美貌妖嬈,初入凡間之際,卻是遇上那個敗類。他貪戀我娘的美貌,以花言巧語騙得我娘對他放下戒心,卻是趁機用法術將我娘制住,強暴了她?!?/br> 淡淡的聲音透著幾許蒼涼的冷意,離草心中莫名地一緊,微微咬了咬唇,卻是不知該說什么。 沉默了好一會,她才輕垂了眼眸問道:“此事與我師父又有何關系?” 她知道,他講這些必然與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有聯系。 只是,師父為何會插足在其中? 一夕唇邊笑意不減,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目光凌厲如箭,聲音輕輕淡淡,卻透著一絲寒意:“那人強了我娘之后便逃走了。在我娘掙脫了制縛之后,便憤恨地追殺他他,修為不如我娘,只能一直逃竄。也是他好命,就在我娘終于找到他,要殺他之時,卻是撞上了慕流音?!?/br> 聽到師父的名字,離草心頭不由又是一震,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 大概能猜出之后的事,卻還是忍不住問:“師父他……做了什么?” 一夕眉一擰,面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變得冷厲,一雙眼睛寒芒如針:“他幫著那個敗禽獸將我娘給制住,更聽信那禽獸所言,是我娘纏情未果,才憤然追殺,卻完全不信我娘所說。那禽獸更是假惺惺地請求慕流音饒我娘一命,只要封住她的妖力便可。于是,慕流音便給了這鎖妖鐲于他,套在了我娘的腕上,自此,我娘便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境!” 他忽而凝眸盯著她,目光雪亮如劍,絕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你可知道,她之后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她被那禽獸日日肆意玩弄施虐,卻是無力反抗,又被下了禁制,連想死都死不了,只能這般屈辱地承受著這永遠止境的痛苦!而之后,她更發現有了我,她的精神幾乎瀕臨崩潰,一個強暴之下得來的孩子,更是人妖混血,這樣的一個孩子怎么能讓他出世?!她想盡辦法要讓我這個孽種胎死腹中,誰知那禽獸知道后,卻又阻止了她,硬是逼她將我生了下來?!?/br> 他眼中有淡淡的自嘲與哀傷,唇角卻綻出一絲優美的微笑:“你可知道,一個不被父母所愛的孩子來到這個世上,是什么樣的結果么?初時我的妖力并未有顯露出來,就與普通的孩子并無區別,而母親被封了妖力,受盡凌虐,她的心里除了恨便再也沒有其他。她高興的時候,便是將仇恨的種子灌輸給我,讓我一定要報仇,不高興的時候,則是對我又打又罵,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了我身上?!?/br> 離草默默地聽著,只覺喉嚨有些發澀,想說什么,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七年,直到那一日,娘趁著那個禽獸不備,掙脫了禁制,用匕首毀掉了自己的臉……丑陋的女人自然不會再有人喜歡,那個禽獸在那之后便連看也不屑看娘一眼,但是,他卻偏偏不肯就此放過娘,竟將她賣到了青樓,任由那些男人肆虐,失去了妖力的娘與普通女子并無兩樣,那一夜,我就躲在角落,眼睜睜看著娘被那些男人壓在身下,無助地嘶喊著,我卻無能為力……” 他的身子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眸底似有一股火焰在緩緩燃起:“那一刻,我好恨!為什么我沒有力量,連自己的母親都無法保護!” 說到這,他又抬眸看著離草,嘴角忽而輕輕一扯,一抹帶著諷刺的笑意緩緩自唇邊漾起:“可笑的是,就在那時,我體內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突然迸發了出來,滿足了我的愿望,那些男人全都死在了那股強大的力量下,但我的母親卻也因為沒有了妖力,無法抵抗這股力量,而被波及……就這樣被我殺了?!?/br> “一夕……”離草聽得一句,心里就沉重一分,看著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莫名的傷痛。 她從不知道他竟還有這般不堪回首的過往。 一夕側著臉勾唇笑道:“不必同情我,對母親來說,這才是她最想要的結果,她一直都想死,只可惜死不了,我……幫她解脫了??墒?,我卻因此陷入了另一個不可脫身的深淵?!?/br> “那個禽獸見我的妖力顯露了出來,怕我會尋他報仇,便趁我還未成長起來,將那鎖妖鐲又套在了我的手上?!币幌ξ⑽⒁粨P唇,嘴角的笑意渲染,只是眸子里的笑卻一圈圈沒在眼底,輕輕吐息道:“知道他為何不殺我以絕后患么?因為……我完全地繼承了母親那美艷的容顏!你有見過這樣無恥的禽獸么?就算我并非他們希望出世的孩子,但我到底是他的兒子,他……他竟然連自己的兒子也可以下得去手!” 離草怔了怔,陡然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什么時,也不由睜大了眼:“他……他難道對你……?!” 一夕涼涼地笑了起來,眸底閃爍著幽幽的寒光:“那個時候,我才終于可以體會到母親的痛苦,每一夜,每一夜都要忍受那種非人的折磨,當真是不如去死!” 本來只是猜測,卻從他口中得到了證實,離草簡直不敢置信。 天??!那個人竟當真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哪?! 他站起身,走近到她的面前,手忽而緩緩搭在了她的雙肩:“你說,為什么所謂的心懷蒼生的修仙者,卻能做出如此非人道的事?!就算我們不是人,我們也有尊嚴,也有感情,也會笑也會哭,與人并無什么區別,為什么就要如此對待我們?!” 離草感覺到他手的輕微顫抖,被他這般質問,微微張口想要說什么,卻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讓她一時無法呼吸,什么話也說不出來,雙眼酸酸的、澀澀的,竟是極想流淚。 雖然她現在是修仙者,但她終究也是妖,她亦是很清楚妖對人來說是怎樣的一種地位? 譬如胥焱對她便是始終心存偏見與芥蒂,無論她如何好好的表現,都無法改變他對她的態度。 一夕似乎并未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但是,與母親不同,我很乖。我知道抗拒也是沒有用,只會讓他對我更戒備,所以,我想盡一切方法討好他,讓他高興,即便再覺得惡心、不堪,也要裝出很愉悅的樣子,讓他歡心??墒?,他亦謹慎的很,即便我這般乖巧聽話,他亦不曾對我放下戒心?!?/br>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十五歲的那年,他私下開了這家南風館,以我為頭牌,竟是做起了這等皮rou生意。我以為我的一生便將在這般無盡的黑暗與污穢之中度過,再也無力去報仇,直到那人取下了我的鎖靈鐲?!?/br> “那人……是誰?”離草禁不住低低問了一句。 “我只能告訴你,是魔族的人,其他的,恕我不能多透露?!币幌τ挠牡乜粗骸拔业逆i靈鐲一取下,便能感覺到強大的妖力充斥了身體,我……終于又有了力量。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了那個禽獸?!?/br> 離草身子微微一顫。 他唇角微微勾起,掠起一絲淡淡的、涼薄的笑:“但是,就這般直接殺了他,太過便宜,我要折磨他,讓他痛苦,讓他明白我和娘曾經所受的痛苦!制住他很容易,他這樣的人,哪里會花那許多心思在修行上?我將他扔進了蛇群,看著他被群蛇纏繞撕咬,只能凄厲的慘叫,求饒,你不會了解那時我的心情是何等痛快?!” 一直以來,離草都覺得一夕是極為溫柔儒雅的一個人,如今聽著他口中說出這般殘忍的事,似是一時不能接受。 “可是,這樣還不夠!”一夕驀然冷凝了眸緊緊盯著她:“就這樣,如何能填補我這許多年來所受的痛苦?!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人,我不能放過他!” 師父……?! 離草知道他所說的人是師父,心下不由一驚,本能地脫口道:“師父他是無心的……” “無心?”一夕卻只是冷聲一笑:“若非他是非不分,黑白不辯,聽信他禽獸的片面之詞,鎖了我娘的妖力,我娘怎可能受制于那禽獸?!又怎么會發生后面這許許多多痛苦的事?!他就是這罪魁禍首!” 離草緊緊蹙起了眉:“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就是想找機會報復師父?” “不錯,我只不過略施了些苦rou計,便博得了你的同情,再亮出自己的身份,你更是對我推心置腹,呵……小草,你怎么就這么好騙呢?”他笑的幾分譏誚,又似帶了些別的情緒在其中:“只有你自己自作多情地將我當朋友而已,而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罷了,就因為你太傻太容易上當,所以我下毒殺那些人,便是知道你會相信我的清白,為我庇護,本來只想讓你與慕流音為了我翻臉而已,不過,事情進展的似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說到這,他忽而頓了頓,一雙眸子閃閃爍爍地看著她,似笑非笑:“我實沒想到,你竟是為了護我,甘愿承擔一切罪責,作為妖,你當真是一點兒也不合格?!?/br> 離草只是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他望著她,唇角又浮起一絲奇異的笑容:“不過,還有一件事,想必你還不知道,那名昆侖弟子,其實……是我殺的?!?/br> 離草眸光驀地一緊,抬眼死死瞪住了他:“你……說什么?!” 明塵師兄……竟然是他殺的?! 一夕只是輕輕地笑著:“他想來是跟著你而來,偷聽到了我要害你之事,我不得不殺了他?!?/br> “你……”離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能如此殘忍,“你殺了明塵師兄,然后嫁禍給我,為的就是讓師父難堪么?!” 她終于明白自己的玉佩為何會出現在明塵衣物旁了,定然是他悄悄盜走的。 他害她,也就等于在害師父。 因為,她是師父的徒弟! 她做的一切都會令師父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