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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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訇受寵若驚,根本不敢去接她手中的食盒。他的小心他的怯然,看在她的眼里,仿佛一顆心泡在淚水中,咸中帶酸。以前的她,何曾注意過他這樣的人。 對于他,她是不屑一顧的。 她出身好,家世清貴,每日所思所想皆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像他這樣的仆從,又有那樣的出身,她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所以在城破那夜他求娶時,她滿心都是屈辱之感。她的視死如歸是真的,她不想和他一起也是真的。 而今,她多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這個少年是那么的內斂,就算是不敢抬眸看他,她也知道那雙比常人深邃的琥珀瞳仁中是怎樣的琉璃艷色。 “你的眼睛真好看?!?/br> 紅暈爬上少年的臉,大姑娘是在…夸他? 他知道自己長得不同于常人,自小就聽過無數人恥笑他的長相。他們罵他下賤罵他是越奴之子,天生就是奴才命。 他一介下仆之身,怎堪得到大姑娘的夸獎。便是她多看他一眼,他都覺得自己會臟了她的眼。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聽?大姑娘怎么可能會夸他,她不是一直厭惡他的長相。 對于別人的嫌惡目光,他向來能敏銳察覺到。那些惡意的輕賤的眼神,自小伴著他一起長大。他不喜、不看,默默承受著。 他沉默著,低頭間看見自己露在外頭的那一小截大腳趾,恨不得化成塵埃不愿污她的眼。鞋子本就有些小,之前不小心磕在石頭上,洗舊的鞋面磨出一個洞。 她的目光落下,那截露在外頭的腳趾刺痛她的心,心痛到起痙攣。多年后令世人聞風喪膽的殺神,誰想過他曾經不過是個衣食無繼的窮苦少年。 她望向校場之內,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她湊近一點,低語:“你的鞋子破了,我給你做一雙新的?!?/br> 他驚愕不已,抬頭時她已神色冷清地站到離他十丈開外。剛才一定是幻聽,大姑娘怎么可能說那樣的話?一定是他妄想太過,生了癔念。 校場中,梅青曄和燕旭已看過來。 梅青曉淺淺含笑,姿儀優雅地上前說話,先是向桓橫先生行禮?;笝M先生說是武術教習,看著文質彬彬,倒像是一位文人。 若不是桓橫先生惜才,葉訇不過是陋巷里的低賤少年,根本不可能有出頭之日。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梅家大公子的武伴,更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資格出入梅家。梅家清貴,淵源可追溯到兩百年前。 梅家的氣節柱上,記載著家族兩百年的榮耀,那些榮耀令世人景仰。 燕旭身為燕國公府的世子爺,若不是看中梅家的聲望又怎么會紆尊到別府習武。他看似矜貴優雅,做事從容有度,實則一舉一動都不乏功利算計之心。 葉訇做他手中的劍多年,雖是受封親王,卻得一個越字。越字是什么意思?那是在向世人宣告,葉訇再是親王之尊,依然不能改其低賤的出身。 世人謾毀葉訇,他焉能不知?他高高在上睨視著天下萬民,他算計著葉訇替他賣命,又防著葉訇功高震主。 帝王心術,說穿了都是小人之心。 “我做了一些點心,請先生和兄長燕世子慢用?!彼渎雎?,仍是別人眼中的那個高傲不失禮數的梅家大姑娘。 燕旭優雅道:“有勞大姑娘?!?/br> “不敢當,燕世子出身尊貴,能來我梅家討教武藝是我梅家之幸。我梅家上下無不尊貴以待,唯恐怠慢世子。若有不周到之處,還望世子海涵。他日與人提及時,我梅家能得世子爺一個好字,便已足矣?!?/br> 燕旭怔住,梅家大姑娘自來清高,以往言辭間全是規矩二字,從未有過如此犀利之語。他暗忖,莫非自己什么時候得罪這位梅氏阿瑾? 梅青曄略有不解,阿瑾為何突然有此之言,難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長得似梅仕禮多一些,最是溫潤儒雅的長相,然而性子與其父卻是南轅北轍。 梅家重文,要不是對長子失望至極,梅仕禮又怎么讓長子棄文習武。 “修齊,你是不是什么時候惹到阿瑾了?” 燕旭,字修齊。 “廣澤,君子不與婦孺一般見識,我怎么可能惹你meimei?” 梅青曄,字廣澤。 兩人交頭接耳,然后齊齊看向神色冷清的梅青曉,她面若清霜與平日并無什么不同。她知道他們在看自己,目光淡淡睨過來。 “背后議人,非君子所為,兄長你當謹記?!?/br> 燕旭聞言,瞳孔微縮。梅氏阿瑾這句話明著是對廣澤說的,實際是在說他。諷刺他方才自稱君子卻背后議人,有違君子之風。 梅青曄不免尷尬,他其實挺怵這個meimei的。在她面前,他感覺自己就是個搗蛋沒有禮數的野小子。身為長兄,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 “阿瑾說得極是,我與修齊要歇一會,謝謝你送的點心?!?/br> 他擠眉弄眼,暗示燕旭快走。 燕旭心領神會,趕緊往自己的房間而去,暗自琢磨著自己何時得罪過梅家的這位大姑娘,讓她那般出言暗譏。 糯米粉做的點心,本來就實在。他才吃一個,他不無嫌棄地想道,這點心和梅氏阿瑾還真像,外面瞧著傲雪欺霜,內里卻是實心古板能噎死人。 世家公子,食不厭精。所食之物大多講究雅致,并不在乎分量。優雅如他,鮮少有吃到噎的感覺。 他一把將點心往外推,示意如風代勞。如風是他的小廝,平日里吃的都是他的剩飯剩菜,早就被精貴的食物把胃口養刁。一見還有六七塊糯米糕,難免有些為難。 “如風,你說那梅家大姑娘是何意?” 在如風看來,自家世子爺長相家世在麓京城首屈一指,多少世家貴女爭著獻殷勤,以期得到世子的青睞。 梅家的大姑娘再是清高,也難逃他們世子爺的魅力。 “世子爺,梅家大姑娘定是喜歡您?!?/br> 燕旭好看的眉微微皺起,“不像,我怎么瞧著她似乎對我有敵意…” “世子爺,梅大姑娘向來規矩。她那樣的人能給您做點心,這不是明擺著的嘛。這麓京城里的貴女們,哪個不擠破頭想進咱們國公府的門,梅家大姑娘情竇初開,一顆芳心落在世子爺的身上,奴才瞧著她必是鐘情世子爺?!?/br> 燕旭若有所思,誰不知道梅家這位大姑娘養得好,明擺著是奔著宮里那個位置去的。難道梅家和虞皇后之間有齟齬,生了分歧? 他的目光落在那點心上,“這點心,和她還真像?!?/br> “可不是,梅家大姑娘陽春白雪般的人,確實很像這點心?!比顼L贊同。 他眼神微冷,什么陽春白雪,分明是木頭刻的美人,徒有其表。 梅青曉不知他們主仆二人如何議論自己,她滿心眼里只有那個少年郎,望著那兵器房的方向,久久出神。 葉訇已小心將食盒打開,點心的糯甜香氣撲面而來。以往她極少來校場。便是來送點心給大公子,也不可能有他的份。大公子良善,時常會賞給他一些吃食。 像今日這般自己獨得一份,從未有過。食盒內,還放著一塊干凈的白色絹帕。帕子上沒有任何繡花,像是專門給他用來包點心的。 他垂著眸若有所思,靜坐半晌后慢慢將點心用帕子包起來放好。然后提著食盒出去交給靜心,低聲道完謝默默等在一邊。 燕旭主仆跟著出來,如風同樣將食盒還給靜心,一手摸著肚子。 “如風這是……?”梅青曄問燕旭。 燕旭笑道:“無事,大姑娘做的點心太好吃,他吃撐了而已?!?/br> 梅青曉沒有戳破他虛偽的假話,他要不是慣會做表面功夫,又怎么會收攏那些人替他賣命。江山大定時,他沒少明里暗里打壓那些從龍之臣。 葉訇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的那個窟窿,縮著腳趾。 桓橫先生曾言比武皆如戰場,不許點到為止,更不許讓招虛晃。是以無論梅青曄還是他,在等會試招時都會戴上護具。梅青曄的護具用上好的銅片及牛皮制成,他的護具則是用木板和不知名的獸皮做的。 申時整,他換好護具下場。 梅青曄用他試招,兩人很快纏斗在一起。那些招式毫不留情,你來我往寸步不讓。他接招、倒地、再起,不停往復。 梅青曉沒有走,她就站在亭廊處。 兄長是桓橫先生用心教導的學生,與葉訇不一樣。葉訇是武伴沒錯,卻更似人形靶子。兄長對招式爛熟于心,葉訇只能靠自己的悟性。 少年堅韌,一如多年后的他。 她見證過他從青澀到成熟的歲月,他一次次從泥濘中爬起,一次次在血雨腥風中屹立不倒。她知道此時年少的他終將被風雨洗煉,成為世間獨一無二的王。 梅香陣陣,隨風送來。 她眼眶逐漸濕潤,激蕩之情充盈心間。天地萬物,她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人。舉目所及之處,只有那少年寧彎不折的身影。 葉訇,葉訇。 今生我與你一起,可好? 第5章 香甜 申時三刻,試武結束。 桓橫先生在和梅青曄拆分招式,一一指出方才試招中出現的問題,燕旭在一旁聆聽。沒有人注意葉訇,他默默立在一邊,似乎也在聽桓橫先生的指教。 她過去,梅青曄驚訝,“阿瑾還未走?” 燕旭望來,目光隱晦。 “昨日驚馬時我在想,若是我身體再強壯些,有些武藝傍身,是不是就不會那般驚慌失措傷了自己?!?/br> 葉訇低頭,面露羞愧。 她心一揪,“我的事與旁人無關,我就是想知道現在強身健體,可還來得及?” “怕是有些晚?!泵非鄷险f著,面色為難。 桓橫先生道:“有心學習,幾時開始都不晚?!?/br> “先生說得極是?!毖嘈窀胶?。 她微微一笑,將早就準備好的上等活血跌打藥遞給兄長。梅青曄咧嘴一笑,接過藥滿不在乎地讓文韜收好。 他比葉訇小一歲,比葉訇矮一些。兩人站在一起,他卻像是年長的那一個,只因葉訇太單薄太瘦。而他因為自小衣食無憂,身形結實許多。 她取出另一瓶藥,遞給葉訇,“你臉上的淤青實在不雅,這藥記得擦?!?/br> 梅青曄只當她是嫌棄葉訇有礙觀瞻,倒也沒有多想。葉訇恭敬地接過藥,低聲道著謝。他身形單薄,不知是不是方才受了傷,身體微微彎著。 梅青曉看著無事人般的兄長,道:“兄長與葉訇試武,有些勝之不武?!?/br> 眾人皆驚,包括桓橫先生和葉訇本人。 桓橫先生問:“大姑娘此話怎講?” “兄長的護具用的是上好的銅片,拳腳傷不到。而葉訇的護具僅是薄木片制成,根本就是花架子。方才我見他與兄長試武時避讓較多,可見有所顧忌。倘若想分出真正的勝負,還得有相同的護具,如此才算公允?!?/br> 桓橫先生點頭,“按理說,應當如此?!?/br> 梅青曄一聽,甚覺有禮,當下拍著胸脯說要送葉訇一副新的銅制護具?;笝M先生很是欣慰,直言等新護具到了,要看他們放開手腳斗一場。 “先生今日勞累,廚房已備下酒菜,還請先生移步?!?/br> 梅家人對桓橫先生很是敬重,為投其所好,沒少在衣食起居上花心思。他步伐瀟灑地離開,那邊燕旭也跟著告辭。 校場的邊上,高瘦的少年走得悄無聲息。他的背上是一個大大的灰色布袋,灰色布袋里裝的是他的護具,他從不曾將這些東西留在兵器房。梅府的下人曾在背后議論說他孤寒,生怕別人要他的破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