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聽說,她與林寓年少相識,如今林寓下獄,卻迫不及待找金龜婿了……” “但不是林寓去撩撥她的嗎?” 唐四姑娘不曾想這番話未幫葉姝,反而淪為旁人的紛紛閑話,一時間倒不知所措地絞著帕子。 但瑞王妃恍若未聞,只是吩咐身邊侍女道:“快請葉姑娘過來給我瞧瞧?!庇种钢慌缘南埋R的男子,對謝窈笑道:“我這凡兒就馬術還過得去,如今卻被葉姑娘比下去了?!?/br> 瑞王妃口中的凡兒便是她的嫡子,瑞王世子周如凡。 他正翻身下馬,瑞王世子周如凡生得風流倜儻,他亦精通風流之事,一雙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葉姝:“你是誰家的姑娘?” 葉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回世子,臣女家父乃是吏部侍郎葉靖易?!?/br> 半晌未得到回復,她不由抬頭去看,正好撞入那雙風流含情的桃花眼,心也怦怦亂跳。 目光害羞地落在他繁復精致的袖角,只聽見他道:“你幾歲了?” 葉姝還未回答,一道女聲打斷她的回答。 是瑞王妃身邊的侍女,“世子,葉姑娘,王妃請二位過去見禮?!?/br> 瑞王妃指著周如凡笑道:“你一向自詡馬術了得,我看不盡然?!?/br> 周如凡笑了笑作揖道:“兒子技藝不佳,葉姑娘馬術了得,我也甘拜下風?!?/br> “葉家的姑娘?”瑞王妃笑意漸深,對她揮揮手:“來我身邊坐?!?/br> 葉姝受寵若驚,卻被瑞王妃牽住手,點頭含笑:“是個好孩子?!?/br> 她嬌羞低下頭,余光瞥見周遭的艷羨目光,一掃先前的苦悶,不由得意起來。 周如凡卻轉頭瞧見謝窈,目光都直了。雖說他?;燠E于秦樓楚館,見的女子數不勝數,但他從未見過如此絕色! 烏發高挽,露出那段白皙的脖頸,紅寶石的耳墜映著她絕色面容,熠熠生輝。 但一旁侍女的眼神讓他望而卻步,不敢輕易冒犯。 正巧見侍女端來果酒,顧妤清凌凌的聲音響起,一臉倨傲地望著謝窈:“這是臣女親手釀就的桃花釀,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釀的,想必良娣沒喝過,今日便請良娣嘗嘗?!?/br> 他起了心思,不曾想這位是太子良娣,心中不禁大失所望。 不能一親芳澤,但他卻不打算放棄,便對謝窈笑嘻嘻行禮,眼神玩味漸濃:“原來是小嫂子,嫂子這酒看得甚好,不如賞小弟一口喝罷?!?/br> 聲音不大,但周圍的貴女都看向此處。 瑞王妃哪里想到自己兒子如此大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太子的妾室,忙低喝道:“如凡!成何體統?” 更何況,那壺酒可是有毒的! 誰知,謝窈微微一笑:“既然世子想喝,那就送到世子那去吧?!?/br> 瑞王妃頓時臉色煞白,牽住葉姝的手也緊了一下,葉姝有所察覺,覷著瑞王妃的神色,決定上前幫瑞王妃一把,以便瑞王妃記住她的聰慧。 于是她站起身,接過侍女的果酒,又送回謝窈桌面上,笑意盈盈道:“良娣,這是顧姑娘的心意,怎么能隨便賞人呢?” 她一心想出頭,卻忘了這句話極其僭越,引來念夏的冷冷一瞥:“葉姑娘,你這是在同誰說話?” 惹得葉姝一陣瑟縮,默聲垂首。 謝窈卻沒有計較,仍是笑瞇瞇地指著酒壺道:“我身子不好,不宜喝酒,倒不如送給世子喝,才不負顧姑娘釀就佳釀的苦心?!?/br> 素指清點那樽琺瑯雕花酒壺,輕聲道:“念秋,送給世子?!?/br> 瑞王妃神情凝重,沉默片刻后,道:“彩玉,替世子接下?!?/br> 彩玉顫顫巍巍地接下,抬頭瞧見念秋髻上簪上的海棠,嬌艷欲滴,霎時心中驚恐萬分。 她與那人談話時,旁邊就是一大叢的西府海棠! 難道這個良娣已經知道她們的主意了? 她端著酒壺的手忽然一抖,精致的酒壺“叮咣”落地。 淡粉色的酒水灑落一地,洇出一片深深水跡。 清甜的酒香彌漫開來,帳子內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也被這股酒香沖淡。 謝窈垂眸看著地上酒壺,心中一松。 “奴婢該死!”彩玉連忙跪下請罪,而顧妤卻若無其事吩咐道:“既然良娣不宜喝酒,那就端一盞果子露來?!?/br> “不必了?!币坏朗煜さ纳ひ魝鱽?,謝窈不可思議的回首。 只見周之衍一身月白常服,面容沉靜淡漠,身形頎長,靜靜立著。 一時間眾人福身行禮,一片靜寂。 周之衍的視線落在謝窈身上,他頓了頓,緩緩走至她面前。 瑞王妃定定看著周之衍,意味深長地笑道:“太子殿下匆匆趕來,可見是心系良娣?!?/br> “王妃說笑了,孤只是怕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才特地趕來?!敝苤苈唤浶牡乜聪蛉鹜蹂?,語氣喜怒難辨:“時候不早了,良娣該回去了?!?/br> 他牽起一臉懵的謝窈,往外邊走去,還沉聲道:“手怎么這樣涼?” 顧妤死死地望著兩人依偎的背影,指甲緊緊嵌入掌心。 周之衍的離開,卻讓謝窈成為春宴貴女的議論焦點。 不少貴女都艷羨謝窈得到的寵愛,畢竟清冷自持的太子居然為了她,迢迢趕來。 雖然只是妾室,但能得到這樣的夫婿,真的是做夢都要偷著樂。 但顧妤明顯心情不佳,她的貼身丫鬟察覺出來后,默默將她扶出馬場。 丫鬟無奈地看著傷心的顧妤,只得暗嘆一口氣,只聽見顧妤嗚咽道:“那個良娣空得一副樣貌,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 她努力去學周之衍喜歡的一切,只為讓他多看自己一眼,但如今,她求而不得的人卻被曾家的庶女奪去。 “說不定太子殿下只是一時興起,過一陣子就會想起姑娘的好了?!毖诀甙参康溃骸澳栕x詩書,與殿下興趣相投,怎么可能比不上那個連馬球都不會的良娣?” 聽了丫鬟的話,顧妤漸漸止住哭泣,心里也好受些了。 “你說得對?!鳖欐ナ萌I水,神色恢復如常,喃喃道:“我自幼與他相識,最是了解他的,他怎么可能會喜歡這般膚淺粗俗的女人?” 丫鬟笑了笑,望見周遭無人,附在顧妤耳邊道:“奴婢聽老爺說,他準備送您入宮,去見皇后娘娘呢?!?/br> “皇后娘娘?”顧妤疑惑望著滿臉喜色的丫鬟,霎時反應過來。 她父親是要助她成為太子妃! “近來二房與瑞王妃愈發勢大,若姑娘能當上太子妃,不僅能打二房與瑞王妃的臉,出一口惡氣,還全了您與殿下的自幼情意?!?/br> “真的?”她清凌凌的鳳眸一亮,輕輕抿唇掩下欣喜,正色道:“既如此,我得好好準備起來?!?/br> 她狠狠掐碎一朵花,冷冷道:“還有那個良娣,我就不信,一個小門小戶的庶女我還整治不了?!?/br> 第8章 葉姝 而謝窈緊張地跟著他上了馬車,心里知道他來必定有事。 清冷的嗓音在馬車內響起:“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 “那壺酒有毒?!敝x窈惴惴不安地解釋道:“我在園內散心,恰巧聽見瑞王妃侍女的對話,才知瑞王妃誤認為嬪妾是謝二姑娘,便起了殺心,打算在酒中下毒?!?/br> “但瑞王世子見了,想要嬪妾這壺酒,嬪妾就讓給他?!?/br> “那一壺有毒的酒?” “是?!?/br> “怕嗎?”周之衍的側臉隱在陰影中,只能窺見他清瘦堅毅的下頷。 片刻后,謝窈極輕的聲音在他們之間回蕩。 “怕,但嬪妾不后悔?!?/br> 若她未聽見那番話,后果不堪設想,如今想來仍是心有余悸。 她雖生性柔弱,但并非毫無城府心計的懦弱,從她踏進東宮那一日起,便知前路深險,如今更是深切感知。 她不會后悔赴這場鴻門宴,她并不會為此退縮。 “往后何事都要多一個心眼,不要輕信他人?!敝苤芫従彽?,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帶著微不可聞的顫抖。 本以為將她放在自己身邊,能護她周全,但如今看來,反而成為眾矢之,為她引來殺身之禍。 他的神色愈發肅然冷淡,手靜靜攥成拳。 馬車停在東宮二門,卻見一名窄袖打扮的男子意氣風發地走上前來,見了周之衍,收起幾分不羈,躬身行禮:“今日恐怕牢里恐怕不太平,是否要加派人手守住林寓?” 謝窈正從馬車內下來,聽見聲音正要回避,卻被他一眼截住,笑嘻嘻地彎腰作揖,戲謔道:“這是表哥新封的小表嫂吧!小弟魯莽,擾了二位花前月下,真是對不住?!?/br> 這下謝窈也躲避不及,只好欠身回禮,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周之衍,周之衍淡淡掃了她一眼:“虞家的小兒子,虞驍?!?/br> 謝窈恍然大悟,攏起腕上的金鑲玉手釧,輕聲細語道:“小虞將軍?!?/br> 虞家是將門世家,世代征戰沙場,被先祖封為慶陽侯。而虞驍正是張皇后的meimei與慶陽侯的嫡次子,小時本是混世魔王,再大些就被慶陽侯一把提溜至沙場邊疆歷練,立下不少戰功,倒也是年少有為。 如今天下太平,便調回京中就任振威校尉。 “你先回去?!敝苤軐λ?,謝窈欠身離去。 周之衍轉頭,卻見虞驍笑瞇瞇地望著他,眼中滿是探究打趣,周之衍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道:“說正事?!?/br> 虞驍被他微涼的語調嚇得寒毛豎立,忙正色道:“瑞王可能坐不住了?!?/br> “派人打探一下,葉姝如今是否在瑞王府?!?/br> 暮色漸降,瑞王府的侍女悄然垂首,點亮屋內的鏤空羊角宮燈。 葉姝端坐在下首,她撫了撫繡滿桃花的錦緞裙面,輕扶微斜的珍珠步搖,壓住嘴角的喜色。 她沒有想到,自己在春宴上的一場馬球,就能引得瑞王妃的如此青睞,春宴之后,還請她至瑞王府品茶。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窗格,步步錦的紋樣透過明滅不定的幽黃燭光,疏疏映在青磚上。 高嫁宮廷侯爵之家,往后步步錦繡。 想起瑞王世子望著她的眼神,葉姝不由面色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