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云夢之殤
之后的幾天,藍忘機便著手開始重建云深不知處的工作。 這日一早,藍忘機下山訂購重建需用的材料,卻聽到大街上有人議論紛紛。 “不是吧?那么大的世家,一夜之間全毀了?” “騙你干什么?尸體都堆了好幾座小山包呢,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最慘是還是……” “誒,上次是咱們姑蘇的藍氏,這次是云夢江氏,五大世家頃刻只剩下三家,恐怕這天下,要……” “唉唉,別亂說,是前云夢江氏,說錯話,當心被……” “對,是‘前’,真是世事無常,白云蒼狗啊……哎……” “我聽說,是因為他們的大弟子得罪了溫氏二公子,才連累全宗被斬草除根的?!?/br> “這事兒怎么說?我看其實就是溫若寒抓鬮,抓到哪家就是哪家,這天下,還不是溫若寒說了算?” “嗯,不說了不說了?!?/br> 聞言,藍忘機如遭雷擊,通體發麻,半天呆立不動。 “公子,你的錢?!?/br> 器材店的老板正在給他找錢,可藍忘機卻聽若未聞,待他終于有了動作,卻是急急忙忙就召出一把靈劍,御劍飛走了。 一路上,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去想,那最可怕的可能性。 一個活口也沒留下……不…… 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兩天前,叔父匆忙趕去清河聶家,難道也是因為此事? 這消息都已傳到姑蘇百姓口中,怕是已經有幾天了。 魏嬰…… 此刻在心里念起這個名字,他都是一陣后背發麻,恐懼與不可置信籠罩在心頭,令他喘不過氣。 途經云夢附近的小鎮,藍忘機從空中降下,試圖打聽點兒什么消息。 其實根本無需打聽,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告示,是岐山溫氏的通緝令,所通緝的,正是前云夢江氏在逃的一雙遺孤,以及大弟子魏無羨。 看到這則通緝令,藍忘機竟有一種找回了呼吸的感受。 尚在通緝,那便說明,他至少還活著。 一路道聽途說,各種版本的說法都有,無論如何,也要到蓮花塢一看究竟。 藍忘機一邊趕路,一邊留意周遭往來的行人,看看能不能讓他撿到個魏無羨,或是江晚吟也好。 然而,若是那么容易被他撿到,那么岐山溫氏也不至于如此大費周章,滿世界下達海捕文書了。 一路尋至云夢的蓮花湖,他便無法再往前行。 蓮花塢周圍戒備森嚴,四面八方高高的佇立著瞭望塔,塔上掛著炎陽烈焰旗幟,昭示著蓮花塢現在的歸屬。 藍忘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路也就清晰明了。 當下最緊要的,是要趕在岐山溫氏之前,找到魏嬰和江家姐弟。 若是要找人,需得先回姑蘇,協調人手,從各路著手。 一刻也不敢耽擱,來去如風。 幾天前,他還在想,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能讓魏無羨這樣一個人感到落寞,如今之景,又豈是“落寞”能概括得了? 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生死不明…… 魏嬰,你千萬不能有事。等我…… 回到姑蘇藍氏臨時,藍忘機有條不紊的安排人手,兵分各路去尋云夢江氏遺孤及大弟子魏無羨。 他自己更是片刻不歇,帶了數名門生,立即往眉山方向飛去。 藍忘機猜想,云夢江氏遭遇如此巨大的變故,唯一能夠求救、且信得過的,便是江宗主的妻子,虞夫人的本家。 魏無羨和江澄的配劍都和他的避塵一樣,被收繳在溫氏手中,云夢江氏遭變故,恐怕他們手中也沒有一把能夠御劍的靈劍,再加上江姑娘并不會御劍,他們極有可能是步行前往。 幾人到達眉山附近便分頭尋找,分別去往眉山附近的城鎮或是山林,也算是守株待兔。 數日過去,卻是無果。 雖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勞,藍忘機卻是片刻也沒有休息,來來回回找遍了周邊的城鎮和山林,一根心弦時刻緊繃著,一刻見不到安然無恙的魏無羨,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放松,一雙淺色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 煎熬數日,恍惚間,他路過一家眉山特產小鋪,進去買了兩盒峨眉糕和龍眼酥。 出來時,竟迎面遇上了一個人。 準確說,是一名年輕女子,她的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憔悴,身上穿著極不顯眼的素色衣裳,但卻仍然看得出,是一位溫婉美好的姑娘。 不知為何,他有種直覺,若是魏無羨在這里,定會調笑幾句,似乎他一看到這位姑娘,就覺得魏無羨一定會很喜歡。 藍忘機禮貌的微微錯開身,讓那姑娘先過。 “多謝?!蹦枪媚镂⑽⑶飞?,禮貌的抬眼看了一眼藍忘機,目光中似乎閃過了一絲遲疑,但終究是沒再說什么,只與他擦肩而過,走進了藍忘機方才停留的那間小鋪。 可就是那一聲“多謝”,令藍忘機全身血液都涌向心頭,一顆心狂跳不止。 是她! 藍忘機頓足,回頭看向她,只見她在那特產小鋪里環顧了一番,似乎并未找到想找的人,于是出于禮貌,買了一盒峨眉糕和一盒龍眼酥,便又走了出來。 藍忘機就站在門口,朝她微微頷首,用極輕的聲音,喚道:“江姑娘?” 江厭離微微一愣,似乎想問他是如何認識自己的。 藍忘機道:“借一步說話?!?/br> 江厭離也知,此處人多口雜,點了點頭,隨藍忘機一同前往一間客棧,幾名藍家門生來此多日,早已包下此地,暫且還算安全。 幾人落座,藍忘機為江厭離沏上一杯茶,也不急著詢問,簡單向兩方介紹了一番,便耐心的等候。 江厭離啜了口茶水,不解道:“藍二公子是如何認得小女子的?” 本不該問得這么唐突,這種問題多少有些讓人誤會。她和藍忘機從未見過,況且她還是喬裝打扮過的,竟也能被他一眼認出,他不禁懷疑自己這般喬裝,手否能逃過溫家爪牙的眼線,不得已,才開口問了。 這個問題可把藍忘機給難倒了,一雙耳垂不自然的泛起了一絲粉色。 他總不能告訴她,是去年冬天去云夢江氏的清談會,半夜在江上偷聽她師弟的墻角時,順帶聽到的吧? 一眾藍家修士也不禁面面相覷,大概也覺得不可思議,正在思索這件事情。 一向不諳世事的藍二公子,怎么會認識云夢江氏的大小姐的?而且,還是喬裝易容過的江姑娘。 這很難不讓人瞎想,藍二公子是不是與這位江姑娘有什么私交??梢幌脒@個人是藍忘機,就有一種被人打了一耳光,瞬間又清醒了的感覺。 見狀,江厭離也猜到一二,溫聲歉然道:“倒是小女子記錯了,是我先認出藍二公子的,諸位莫要見怪?!?/br> 這話倒是不假,在進那間小鋪時,她便猜出這人大致身份。 姑蘇藍氏的校服素有美名,一看便知,云紋抹額更是姑蘇藍氏親眷子弟才可佩戴,再加上此人年紀與她的兩位弟弟相仿,不難猜出他是何人。 藍忘機心知是江厭離替他解圍,正欲道出實情,卻聽江厭離繼續說道:“藍氏雙璧素有佳明,藍二公子的年紀與我那兩位弟弟相仿,著實不難猜出?!?/br> 這么一說,雙方都不至于失了顏面,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聽她提起魏嬰,藍忘機連忙定了定心神,仔細聆聽。 江厭離又道:“況且,阿羨時常提起藍二公子……” 一聽這話,藍忘機登時整個人都差點飄了起來,心跳如鼓。 藍忘機道:“提起我?” 江厭離道:“嗯,尤其剛從云深不知處回來的那陣子,似乎對藍二公子十分掛念,一天都要提起好幾次?!?/br> 雖然提起的,都是說藍忘機如何如何古板,如何如何罰他、討厭他、讓他滾之類的,但那語氣,還是挺高興的。 藍忘機:“……” 越是害羞、興奮,他就越是不肯開口,閉嘴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肯說,只是一對耳垂,已經紅透了。 江厭離還以為自己提起魏無羨,惹得藍忘機不快,畢竟魏無羨又多調皮搗蛋,她再清楚不過。 于是道:“還請藍二公子莫要見怪,阿羨的性子,其實就像一個小孩子,天生就是愛玩愛鬧,還有些愛欺負人。不過,他肯定沒有壞心,相反,他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可愛的孩子?!?/br> “我知?!?/br> 藍忘機鄭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厭離從藍忘機那雙淺淡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絲灼熱,但此時她心中還有許多事,也沒能抽出心思去深究其中含義。 見她面露神傷,藍忘機道:“江姑娘,還請節哀?!?/br> 雖是這么說,可遇上這種事情,又豈是說節哀就能節哀的呢?幾名門生都默默低下頭,感同身受。 姑蘇藍氏也是不久前被毀,他們至少人大多都還在,可云夢江氏就…… 一名門生看著于心不忍,道:“江姑娘,還請節哀!當務之急,需得趕在溫狗之前找到江公子和魏公子,不知江姑娘可有他二人的消息?” 江厭離神情恍惚,搖了搖頭,道:“沒有……” 許久,她又道:“藍二公子可是也把阿澄和阿羨當作朋友?” 藍忘機頓了頓,點頭。 事到如今,能夠全盤托付的人并不多,幾乎沒有了。情況本就已經遭到不能再遭,她一個人,更是有心無力,這位藍二公子既然與二位弟弟是朋友,又與魏無羨在玄武洞中有同生共死之情誼。 她輕嘆一聲,道:“我雖沒有他二人消息,但卻能猜到,他們會走哪些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