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喝不完的醋
待平靜下來,藍忘機又用余光瞥向魏無羨。 只見后者竹蒿一拋,一腳踩在船舷上,對水照鏡,瞧瞧自己頭發亂了沒,渾不像剛剛挑過數只水鬼、從水行淵嘴里逃脫,氣定神閑地沖兩岸拋出一溜兒的媚眼:“jiejie,枇杷多少錢一斤?” 他年紀極輕,相貌又明俊,這般神采飛揚,真真是如輕薄桃花逐流水。一女子撥了撥斗笠,揚首笑道:“小郎君,勿用錢白送一個你好伐?” 吳音軟糯,清甜清甜的。說者唇齒纏綿,聽者耳畔盈香。魏無羨拱手道:“jiejie送的,自然是要的!” 那女子伸手入框一摸,揚手飛出一只圓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氣,看你生得??!” 船行極快,兩船相迎立即擦舷而過,魏無羨回身接個正著,笑道:“jiejie生得更是美!” 藍忘機越聽臉色越陰沉,心道:我剛剛為何要救他?現在再把他踹下水,還來得及嗎? 想吃枇杷,買一筐便是,何須如此……分明只是想去搭訕而已。 他冷著臉,不去看那邊。隨即就聽到魏無羨的聲音道:“jiejie,你們看他俊不???” 藍忘機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會忽然扯上自己,正不知如何應對,河上女子們齊聲道:“更??!”這中間似乎還摻了幾個漢子的嬉笑聲。 魏無羨道:“那誰送他一個?只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 藍忘機恨不得一腳踹他下水,但還是忍住了,面上依舊冷若冰霜。 心里怒道:老子已經呷了一天醋了,也沒見你怕??!你以為幫我也要到一個枇杷,我就能原諒你對別人搔首弄姿嗎?不對,我在意的重點似乎不對? 整條河中蕩漾起一片鶯鶯嚦嚦的笑語。另一個女子迎面撐船而來,道:“好好好,送兩個。吃我的,小郎君接!” 第二只也落入手中,魏無羨喊道:“jiejie人美心腸好,我下次來買。買一筐!” 那女子音色明亮,膽子也更大,指藍忘機道:“叫他也來,你們一起來買!” 魏無羨把那只枇杷送到藍忘機眼前。藍忘機心頭火氣正旺,看著這兩只別的姑娘送他的枇杷更是不順眼,于是看也不看魏無羨,平視前方,道:“拿開?!?/br> 于是,魏無羨便拿開了:“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要的。所以呢本來就不打算給你。江澄,接著!” 藍忘機瞬間就后悔了剛剛說的話,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眼睜睜地望著看著那只本該屬于他的枇杷,落入江澄手里。 他不要是一回事,魏無羨幫他吃掉是一回事,而他把轉手就無比自然熟練地把枇杷給了江澄,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恰好江澄乘另一艘小船飛掠而過,他單手接了枇杷,露出一點笑容,旋即哼道:“又在搔姿弄首啦?” 藍忘機的關注點在那個“又”字上面。果然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什么樣的人,只要他高興,就會去撩撥幾句,撩過了,轉頭就忘干凈了。 之前還總會想,他是怎么看待我的,如此看來,怕是和那幾個賣枇杷的姑娘差也不多罷。 那邊魏無羨對江澄道了聲:“滾!”轉頭又問他:“藍湛,你是姑蘇人,也會說這里的話吧?你教教我,姑蘇話怎么罵人?” 藍忘機心情極差,扔給他一個“無聊”,上了另一艘船。 隨即在心里,用姑蘇話把魏無羨罵了個遍,仍覺不解氣。 魏無羨則仰頭喝了一口糯米酒,拎著那只圓滾滾黑亮亮的小壇子,一抄竹蒿,殺過去打江澄了。 滑落到頸間,順著鎖骨鉆進衣襟的酒滴,在陽光下瑩瑩透亮,極度誘人。少年的笑鬧聲猶如魔障一般,撩撥著藍忘機的心神。 他自知不能再沉迷,艱難無比地收回心神。開始思索如何應對水行淵、如何向彩衣鎮的鎮長交待諸多后續事宜。 對面迎來一只吃水極重的貨船,船上壓滿了一筐筐沉甸甸的金黃枇杷。藍忘機看了一眼,見隨船的只有幾名中年男子,便繼續平視前方。 藍曦臣卻道:“你想吃枇杷,要買一筐回去嗎?” “……” 藍忘機拂袖而去:“不想!” 他又站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心道:有毒!這魏嬰……當真有毒! 回來的路上,魏無羨在彩衣鎮上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這才戀戀不舍的跟他們回了云深不知處。 好不容易回到云深不知處,藍忘機飛快的去了冷泉。 藍曦臣忍著沒笑出來,搖了搖頭,嘆道:“看來在魏公子離開前,忘機會是冷泉的??土??!?/br> 當天晚上,藍忘機接連做了兩個極其詭異的夢。 他夢到了白天水行淵一戰,只不過和白天的情形有些不一樣。 魏無羨道:“藍湛,你這劍力氣挺大的???謝謝謝謝,不過你為什么要揪我的領子?拉著我不行嗎?你這樣我好不舒服。我把手伸給你,你拉我吧?!?/br> 那只手白凈修長,骨節分明但并不突出,藍忘機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拉,卻不料直接穿過了那只手,魏無羨整個人變得有些透明了,隨即從湖中飛射出數條黑乎乎藤蔓,飛快地卷住了魏無羨,將其拖入了水中。 “!”藍忘機呼吸一滯,緊跟著追入了湖中,水下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魏無羨的方位。 他果斷的拔出避塵,借著靈劍的清亮光芒,急切的四處尋覓。終于在一團團漆黑的黑霧藤條中找到了魏無羨。 魏無羨閉著眼,腦袋向后微微仰起,身體被那黑壓壓的一邊黑霧藤條五花大綁,腰上,腿上,胳膊上都是,脖子上那根尤為粗壯,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扭斷他的脖子。 剎那間,避塵斥出數道劍芒,將他甚至的藤蔓齊齊斬斷。 藍忘機伸手將魏無羨扯到懷中,一手攬著他的腰,另一只手飛快的往上劃。探出水面時,一同前來的一行人均不知所蹤。此時顧不得太多,他背著魏無羨上了岸,將他輕輕放下,查探傷勢。 魏無羨閉著眼,俊逸的面容此時白的發青,毫無生氣。臉上濕漉漉的,湖水在他的臉色凝聚成一顆顆水珠,睡著臉頰往下滑落,晶瑩透亮。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勾勒出少年勁瘦、修長的身形。 “……”藍忘機咽了口口水,心中掙扎。 這可如何是好?人工呼吸嗎? 他四下張望,想看看藍曦臣在不在附近,無果。 藍曦臣不住附近,其他人也不在,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就連藍忘機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周圍有人,還是更希望周圍沒人。 思索再三,躊躇再三,終于拿定注意。 先救人,是為了救人! 藍忘機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把心一橫,眼睛一閉,心里飛快地背誦著佛經和藍家家規。雙手撐在魏無羨兩側,深吸一口氣,俯身就吻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失去初吻的一瞬間,他醒了。 剛剛那一瞬間,心跳的速度已經超出了睡眠時所能負荷的極限,身體為了自保,本能的就醒了。 藍忘機面無表情的凝視著屋頂,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半晌回不過神來,只覺唇上有些涼涼的,還有些干燥。 然而此時才剛過寅時,藍忘機飛快的閉上眼,再睡。 再次入夢,映入眼簾的并不是什么濕身的魏無羨。 魏無羨側身躺在船板上,一條腿曲起,一只手撐著臉,另一只手拎著一壇糯米酒,他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仰頭一口灌下,然后斜眼看了看一旁的江澄。 魏無羨突然坐起身,把唇湊到江澄耳邊,一邊朝一個方向挑眉,一邊不知對他說了句什么,江澄順著魏無羨看的方向看過去。魏無羨嘴角噙著壞笑,手上絲毫不閑著,十分嫻熟的把他那只空酒壇放到江澄附近,又順手拿走了江澄還未開喝的那只,往嘴里灌去。 江澄此時像是發現不對了,轉身就是一巴掌拍到魏無羨背上,嘴里憤憤罵著什么。 魏無羨被他拍得嗆了一口酒,咳個不停,粉舌若隱若現,雙目泛紅,似有水光浮動,仍然笑個不停。 唇紅齒白,明艷動人,美得不可方物。 藍忘機呼吸一滯,只見下一刻,魏無羨飛身撲向江澄,嘴里道著:“好啊,還你就還你,只要你敢喝,我就敢還?!?/br> 說著,那淺紅色帶著水漬的兩片薄唇,就壓向了江澄。 于是藍忘機又醒了,神色比前一次越發冷峻了。 所幸這次他有了前車之鑒,再加上睡得不沉,這才趕在魏無羨吻上江澄之前把畫面給掐了。 這覺是沒法睡了,他起身走到案邊,倒立,默寫《清心經》。 因藍啟仁去了清河,這幾日不用上課。藍忘機稍稍緩了口氣,心想總算得以消停幾日,不必受魏無羨這可毒瘤的殘害。 次日,藍忘機和藍曦臣商討水行淵一事,兩人思索了一天,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根除。 傍晚,藍忘機路過魏無羨所住的房間,里面吵吵鬧鬧的,不由得稍稍駐足。 “大!” “??!” “哈哈哈哈……我又贏了,懷桑,快快,褲子也脫了!” 這十分欠打的一聲,自然是來自魏無羨的。 另一名少年道:“嘿,我就不信,魏無羨你今天就一把都不輸!” “哈哈,現在投奔我,還來得及!”魏無羨道。 聶懷桑道:“魏兄,你能不能帶帶我???下回我有新的春宮,第一個給你看!” 魏無羨想了想,忽然笑道:“好好好,我再拿去給藍湛看,哈哈哈哈……” 江澄罵道:“不想活了說一聲,上一次的帳都還沒跟你算,才來了幾天?咱家的臉都讓你給丟干凈了?!?/br> 藍忘機:“……” 接著又有人問:“誒?魏兄,你給藍忘機看這東西,他看得懂嗎?” “我看他那么嫩,八成是看不懂?!蔽簾o羨猜測,隨即又道,“看不懂我可以教他,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屋外的藍忘機忍氣已經忍得習慣了,干脆掠上屋頂,繼續聽他們在里面作妖,就像怒氣值滿了,反而不會再漲了,只等著放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