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滾來抄家訓
02. 等了一會兒,一眾世家公子終于找了過來,指著魏無羨道:“魏兄??!佩服佩服,他讓你滾,你竟然真的滾啦!哈哈哈哈……” “你出去之后好一會兒他都沒明白過來,臉鐵青鐵青的!” 魏無羨咬著草,沖下面喊道:“有問必答,讓滾便滾,他還要我怎樣?” 聶懷桑道:“藍老頭怎么好像對你格外嚴厲啊,點著你罵?!?/br> 江澄哼道:“他活該。答的那是什么話。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居然敢在藍啟仁面前說。找死!” 魏無羨道:“反正怎么答他都不喜歡我,索性說個痛快。而且我又沒罵他,老實答而已?!?/br> 聶懷桑想了想,竟流露出羨艷向往之情,道:“其實魏兄說的很有意思。靈氣要自己修煉,辛辛苦苦結金丹,像我這種天資差得仿佛娘胎里被狗啃過的,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氣是都是那些兇煞厲鬼的,要是能拿來就用,那多美?!?/br> 魏無羨也哈哈道:“對吧?不用白不用?!?/br> 江澄警告道:“夠了。你說歸說,可別走這種邪路子?!?/br> 魏無羨笑道:“我放著好好的陽關大道不走,走這陰溝里的獨木橋干什么。真這么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這么一問,我只這么一說。喂,你們來不來?趁著沒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雞?!?/br> 藍忘機聽他說前半句,便安了心,正欲轉身回去,卻聽魏無羨話鋒一轉,就招呼其他子弟去打山雞,頓時又止住了腳步。 不高興。 是不高興他要打山雞?還是不高興他叫這些人一起去打山雞? 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天吧,關系就這么好了嗎? 隨即,江澄斥道:“打什么山雞,這里哪來的山雞!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藍啟仁讓我轉告你,把《雅正集》的《上義篇》抄三遍,讓你好好學學什么叫天道人倫?!?/br> 《雅正集》就是藍氏家訓。他家家訓太長,由藍啟仁一番修訂,集成了厚厚一個集子,《上義篇》和《禮則篇》占了整本書的五分之四。魏無羨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飛升了。我又不是藍家人,也不打算入贅藍家,抄他家家訓干什么。不抄?!?/br> 藍忘機心中滿滿的不悅,心道:這人滿嘴胡言亂語,毫無禮數。入贅什么的……誰敢收入你入贅藍家,我定罰她戒鞭三十! 一瞬間,他就把姑蘇藍氏叫得上名的女弟子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過完之后暗罵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隨即又聽到聶懷桑道:“我給你抄!我給你抄!” 登時臉更黑了,舉步走了過去。 魏無羨道:“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說吧,有什么求我的?” 聶懷桑道:“是這樣。魏兄,藍老頭有個壞毛病,他……” 他說到一半,忽然噤聲,干咳一聲,展開折扇縮到一旁。 藍忘機冷冷地盯著聶懷桑,又看向魏無羨。 而這時,魏無羨似乎也察覺有異,轉過頭來。 他膚色白凈,七分俊逸,三分邪氣,臉上仿佛隨時都掛著一抹愜意的笑容,陽光下,那笑顏仿佛□□一般,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在他轉過頭的一瞬間,藍忘機就止住了腳步,定在原地,不進,也不想退。 原本還在進與退之間做選擇,就見魏無羨從高墻上輕盈的掠了下來,迎著他的面走過來。 他喚了聲:“忘機兄!” 藍忘機頓時心跳如鼓,轉身就走。 魏無羨興高采烈地追著他叫:“忘機兄啊,你等等我!” 一聽此聲,藍忘機飛快的一閃身,往樹林深處掠去,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了。 過了一陣,確認不會被追上了,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何要逃? 還有,云深不知處禁止疾行。 回頭望向身后的某個方向,心里仍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失落。 他們……會一起去,打山雞? 于是,藍忘機去了冷泉。 練功,靜心。 藍啟仁講學內容冗長無比,偏偏還全部都要考默寫。幾代修真家族的變遷、勢力范圍劃分、名士名言、家族譜系…… 三天后,就來了一場默寫考試。 藍忘機原本和他們一起默寫,奈何紙條漫天飛舞,隨時截了幾個,盡數交給了藍啟人。 藍啟仁勃然大怒,飛書到各大家族告狀。他心中恨極:原先這一幫世家子弟雖然都坐不住,好歹沒人起個先頭,屁股都勉強貼住了小腿肚??晌簨胍粊?,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子們被他一慫恿撩撥,夜游的夜游喝酒的喝酒,歪風邪氣漸長。這個魏嬰果然如他所料,實乃人間頭號大害! 江楓眠回應道:“嬰一向如此。勞藍先生費心管教了?!?/br> 于是魏無羨又被罰了。 藍曦臣不在家,藍忘機又是藍家掌罰的,于是藍啟人將藍忘機叫過來。 他把魏無羨上一次罰抄的內容給藍忘機過目,憤憤道:“忘機,你看看這些。你說,這叫我如何管教?這個魏嬰,簡直頑劣不堪,無藥可救!” 不必看那些答卷,藍忘機也知是怎么回事,必然都是代抄的。 況且,魏嬰的字跡,他已認得。 若是此時兄長在此,定會說:不如讓忘機加以監督,此間不但可管理教育,還能耳濡目染。 然而藍曦臣去了岐山清談會,藍忘機頓了頓,道:“需監督?!?/br> 藍啟人想了想,他自然不愿讓自己的愛徒去接觸那等頑劣之徒,道:“找何人去監督他?忘機,你可有合適人選?” 藍忘機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藍啟人又道:“魏嬰頑劣不堪,聰明過人,若是普通人去監督,難免反受其害,哎……” “嗯?!彼{忘機冷冷道。 藍啟人見他答得果斷,不禁道:“忘機,你有合適的人選?” “嗯?!?/br> “好吧,我知你有分寸,那便由你自行安排吧?!?/br> 藏書閣內。 一面青席,一張木案。兩盞燭臺,兩個人。一端正襟危坐,另一端,魏無羨已將《禮則篇》抄了十多頁,頭昏腦脹,心中無聊,棄筆透氣,去瞅對面。 感覺到魏無羨的氣息靠近,藍忘機本能地繃緊了精神,暗自平復微快的心跳,也不看他,低頭繼續寫字。 藍忘機在重新謄抄藍家藏書閣里年代久遠、又不便為外人所觀的古籍,落筆沉緩,字跡端正而有清骨。魏無羨忍不住脫口由衷贊道:“好字!上上品?!?/br> 藍忘機表面上不為所動,繃緊了一顆心。 魏無羨又往他這邊傾近了些。 “……” 淡淡的蓮花香味,伴隨著少年的陽光氣息,令他心頭微擾,泛起絲絲漣漪。 他道:“忘機兄?!?/br> 藍忘機巋然不動,手中的筆攥緊了些。 魏無羨道:“忘機?!?/br> 藍忘機不禁呼吸微微一滯,面上卻是毫無波瀾,仿佛聽若未聞。 魏無羨:“藍忘機?!?/br> 魏無羨:“藍湛!” 藍忘機終于停筆,目光冷淡地抬頭望他。魏無羨往后一躲,舉手作防御狀:“你不要這樣看我。叫你忘機你不答應,我才叫你名字的。你要是不高興,也可以叫我名字叫回來?!?/br> 藍忘機自然不會叫他名字,那個名字,他光是在心里念起,都會引起不適,自然不會輕易叫出。 故而顧左右而言他道:“把腿放下去?!?/br> 魏無羨坐姿極其不端,斜著身子,支著腿。見終于撩得藍忘機開口,一陣守得云開見月明的竊喜。他依言把腿放了下去,上身卻不知不覺又靠近了些,胳膊壓在書案上,依舊是個不成體統的坐姿。他嚴肅地道:“藍湛,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藍忘機垂下眼簾,睫毛在如玉的面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他怕眼中無意透露出真實的想法,但他卻又不會撒謊。于是干脆掩飾,不答。 討厭嗎?應該討厭的吧?如果我說是,他是不是,就不會再理我了? 魏無羨忙道:“別呀。說兩句又不理人了。我要跟你認錯,向你道歉。你看看我?!?/br> 藍忘機不抬眼,但余光卻一直鎖定在他身上,早已挪不開。 頓了頓,他道:“不看我?也行,那我自己說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對。我錯了。我不該翻墻,不該喝酒,不該跟你打架??晌野l誓!我不是故意挑釁你的,我真沒看你家家規。江家的家規都是口頭說說,根本沒有寫下來的。不然我肯定不會?!?/br> 魏無羨又道:“而且咱們講講道理,先打過來的是誰?是你。你要是不先動手,咱們還能好好說話,說清楚咂??扇思掖蛭?,我是非還手不可的。這不能全怪我。藍湛你在聽沒有?看我。藍公子?”他打了個響指,“藍二哥哥,賞個臉唄,看看我?!?/br> 藍忘機一邊寫字,一邊把他的話全聽了進去,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不想抄了,想被放出去,和他單獨相處,讓他有如入獄,不惜服軟求饒也想擺脫當前的處境。 藍忘機眼也不抬,道:“多抄一遍?!?/br> 魏無羨身子登時一歪:“別這樣。我錯了嘛?!?/br> 藍忘機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根本毫無悔過之心?!?/br> 魏無羨毫無尊嚴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說多少遍都行。跪下說也行啊?!?/br> 藍忘機擱了筆,魏無羨還以為他終于忍無可忍要揍自己了,正想嘻嘻拋個笑臉,卻忽然發現上唇和下唇像被粘住一般,笑不出來了。 他臉色大變,奮力道:“唔?唔唔唔!” 藍忘機閉目,輕輕吐出一口氣,睜開雙眼,又是一派平靜神色,重新執筆,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魏無羨早聽過藍家禁言術的可恨,心中偏不信這個邪??蓳v騰半晌,嘴角都撓紅了,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口。 和魏無羨共處一室,對他而言,何嘗又不是一種煎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