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共枕
她還能說什么? “郎君可要再添些炭火?”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就只好先隨便說一說。 “我還好?!碧K宇曠起身將文書放到桌上,“夫人先休息吧,我還要寫一份奏疏,會很晚?!?/br> 這正合郗昭的心意,只要她能立刻沾枕即睡,就不會覺得不自在,因而只客套著說了一句,“郎君也別熬太晚了?!?/br> 她又往床里挪了挪,估摸著大概又能空出一個人的位置,然后她側了身,面朝里閉上了眼睛。 屋子里一時間變得很靜,偶爾能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還有蘸墨涮筆的聲音,又過了許久,她聽見蘇宇曠離開了桌案,往這邊走來。 她一直都沒能睡著,因為實在是緊張。 但在聽到腳步聲漸近以后,她又立刻讓自己的呼吸緩下來,裝作一副已經睡熟了的模樣,然后她感覺到身側塌陷下去一塊地方,燈燭都已經熄了,暗夜里誰的呼吸聲綿長。 ===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總側著身子,時間久了就有些難捱,郗昭想翻身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又顧及到身邊的人,遲遲不敢動,于是身子就僵在那兒,大氣兒也不敢出。 她又等了一段時間,自覺蘇宇曠應該早已經睡熟了,才慢慢的一點一點仰面躺著,過程中仍沒有睜開眼,就仿佛那只是她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 一個念頭忽然騰起來,如今蘇宇曠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她身邊,如果…… 她不自覺就摸了摸枕下,那里壓著一把匕首。 === 蘇宇曠似乎動了一下,像是也翻了個身,應該是背對著她了,她隱隱約約覺得呼吸聲在較遠的地方。 她實在是控制不住,慢慢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慢慢又適應了黑暗,窗外透進來幾縷月光,帷幔有些厚,照進帳內的月色已經淡了不少,然后她慢慢的轉頭向旁邊看,蘇宇曠背對著她,身子隨著呼吸有規律的起伏。 同床共枕…… 她想,她竟然和她的仇人躺在了同一張床上,真是有些諷刺。 === 郗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等再次有意識的時候,是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蘇宇曠要上早朝,所以起得很早。 她想了想,一個貼心的夫人這時候應該也跟著起身,或者在往后的日子里應該先于他起身,然后將熱水都準備好,再幫他穿衣束發。 于是她睜開眼,蘇宇曠剛好在這時候回身,像是在確認自己有沒有吵到她。 四目相對,蘇宇曠先開了口,“吵到你了?” “沒有?!臂褤紊碜饋?,“我服侍郎君?!?/br> “這會兒還有些早,你再睡會兒吧?!?/br> 郗昭已經起了身,打著呵欠披了件衣服,外間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用的東西,蘇宇曠走過去凈了面,她繞到另一邊將朝服提前準備好,等到蘇宇曠都收拾好以后將朝服遞了過來,再小心地替他系上腰帶。 其實說起來……他們如今的接觸甚至還不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好了,外面冷,你就別出去了,好好再睡一覺,我處理好公務就回來?!?/br> 郗昭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路上小心?!?/br> === 白日里無意間聽見窗外的人閑聊,說表姑娘病了,卻又不叫人去請大夫,只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熬著,再這樣熬下去,說不定會更加嚴重。 因著就接近主屋的窗根兒,聽上去就像是有人故意拿這話兒專門說給她聽,郗昭正看賬本看得心煩,見窗外的人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煩躁地向后一靠。 鳳棲走出去站在廊下對著那邊的人道,“夫人叫你們進去回話?!?/br> 其中一個婆子有些猶豫,但另一個婆子扯了她一把,兩個人一前一后進了屋,忍著屋內的熱浪,見了禮,又向后退了幾步,挨著門邊。 郗昭看了她們一眼,知道她們是受不住屋內的熱,也沒說什么,只是問道,“把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br> “夫人想聽我們說什么?” “表姑娘病了,不肯請大夫,表姑娘怎么病了?你們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兩個婆子相互對視了一番,其中一人說道,“我們也是無意中聽說的……” “總得有個原由,難不成是有人故意生事?” “啊沒有!”那婆子趕忙說道,“是老婆子今早路過通云閣,見里面的馮mama在外面不住地嘆氣,問了才知道是關于表姑娘的事兒,我有些擔心,卻也知道光是老婆子自己可說不動表姑娘,所以就隨便嘮叨幾句……”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總得請位大夫讓表姑娘瞧一瞧?!臂颜f,“往常府中都會請哪位大夫?這便請了去通云閣吧?!?/br> “可若是大夫來了……表姑娘卻不肯讓大夫看呢?” “是看病重要,還是表姑娘鬧脾氣重要?” 那婆子很想說“兩個都重要”,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 郗昭到底還是不放心,也跟著去了通云閣,她倒也不是擔心別的,只是不愿意讓蘇宇曠聽到什么閑話——這對于她來說可并不好,她還想著盡快讓蘇宇曠徹底放下戒心,若是被吳昭昭這么一鬧,他又得習慣性地去想一想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 雖然很磨人,但她還能忍。 === 通云閣的院子里站滿了人,不出所料,請來的大夫也站在院子里,看著像是連門都沒挨著。 眾人見到她進來,紛紛止了聲,也有人用不懷好意地眼神看她,對于她的到來滿是敵意。 “怎么回事?怎么還把大夫給趕出來了?”郗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門,問為首的秋蘭,“表姑娘還是不肯看大夫?” 秋蘭搖了搖頭。 “表姑娘如今是什么癥狀?你先說給大夫聽一聽,若是無妨,便抓些藥自己吃一吃?!臂丫o了緊狐裘,今兒似乎更冷了。 “也……沒什么……”秋蘭支支吾吾地,“表姑娘就只說頭疼,也許是因為有心火?!?/br> 至于為什么會有心火,她覺得這會兒也不需要自己再細說給這位新夫人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