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給你一個億，把剛剛這一段給我掐了。

    水里是真的冷。

    光線昏暗，耳朵里聽不到任何聲音，玻璃箱外的工作人員和機器的身影都變得抽象模糊。藍琪的裙擺像一朵水中盛放的血色玫瑰，幽幽綻放。

    她伸出手拉住面前掙扎的少年。

    水讓人的行動變得遲緩，也變得溫柔。

    洪逸驚懼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平復下來。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議，怎么會在這里見到她？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嗎？

    少年心事被一層層包裝起來，裹成一顆拳頭大小的心臟，埋進胸膛。洪逸以為自己將這顆心隱藏的很好。水里的藍琪看起來那么近，那么唾手可得，她甚至還在拉著自己的手腕，纖細的指尖像是一種無聲的召喚。

    洪逸莽原一般的內心發出一聲渴望的呼喊——這都是假的！是假的！這一刻他突然孤勇，抬手摸上了藍琪的臉，冰涼，像這深海一樣冰涼。

    他想到往日里同樣一副冰冷表情的藍琪，內心又開始震動——這，真是假的么？

    如果是假的，為何觸感如此真實？

    他像一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內心茫然。

    又或者，如果是真的……

    洪逸停留在少女的唇角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雙眼隨即露出了一絲怯意。他想收回手，一直安靜的少女卻突然靠近，伸手摸上他的臉頰。洪逸抬頭，就看到藍琪那雙冷漠的眼神里溢出一絲柔軟的笑意。

    她笑得真好看，他想。

    藍琪盯著他的臉，仿佛是看一個愛了一輩子的人，仿佛是此生最后一次看他，那雙眼睛里帶著愛，也帶著哀傷，洪逸被她的眼神灼傷，想要出聲安慰，喉結滾動，可惜發不出任何聲音。

    藍琪的手指慢慢摸上了他的嘴唇，在他無聲的震驚中，輕輕地吻了下來。

    兩唇貼上的一剎那，洪逸微弱地掙扎了一下，胸膛開始急劇地喘動起來，那些包裹好的心事好像突然長了手腳，在他的身體里四處逃竄，急待找一個傾瀉地出口，那些他自己都解釋不了的，那些困擾他多時的，那些夜深人靜時的惦念和人群里遠距離隱秘的關注，在這一刻統統有了一個心酸的答案——

    我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啊……

    ***

    夏思佳趴在水箱邊上平緩了一會呼吸和心跳，賀凜赤著上身從身后游了過來，趴在了她的身邊。

    負責拍攝花絮的工作人員怎么可能放過這一幕，扛著小型攝像機蹲在一旁，但兩個人完全沒顧上他。

    賀凜問道：“你沒事吧？”

    憋氣太耗神，夏思佳連笑都弱了，她歪了歪頭，趴在胳膊上看賀凜：“沒事，你呢？”

    問完她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賀凜呼吸平和有力，看起來可比她好多了。

    “沒事?！?/br>
    夏思佳又弱弱地笑了笑：“你衣服呢？”

    賀凜低頭看自己一眼，解釋道：“剛才發現有個扣子掉在水底下了，教練去撈了，一會讓道具組縫上?！?/br>
    賀凜的頭發濕漉漉地完全捋到了后面，大背頭的造型讓他英挺的臉完全露出，高高的眉骨、直挺的鼻梁、堅毅的下巴和鋒利的下頜線，線條美這三個字從他的臉上延伸道他的整個上半身。他只是隨意地趴著，兩臂鼓動的肌rou帶動脊背完美的線條，看起來又霸氣又爺們。夏思佳努力讓自己目不斜視，不去在意他那水里若隱若現的腹肌和人魚線。

    賀凜這一刻看起來攻擊力十足，她突然有點沒辦法把這個荷爾蒙爆棚的男人和剛剛在水底接吻時候紅了眼眶的那個少年聯系起來。

    賀凜撓撓頭，想說話，額前發絲掉下幾縷，霸道總裁瞬間又變成風流公子。

    氣質真是多變，夏思佳想。

    她也大概能猜出來他想說什么，故意不出聲，賀凜張張嘴，又識趣地閉上了，到底是顧及面前還蹲著一個大喇喇地工作人員。

    兩個人趴在水箱邊上，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一旁等著二位發糖的工作人員只好主動出擊。

    “剛剛的吻戲二位還滿意嗎？”

    賀凜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沒有任何經驗，其實心還在跳得慌亂，但又只能故作鎮定，反問道：“你覺得呢？”

    工作人員露出姨母笑：“我覺得非常棒！”

    賀凜咳嗽一聲：“滿意就好?！?/br>
    “夏思佳呢？有什么想說的嗎？不覺得太短了有些遺憾嗎？”

    夏思佳沖著鏡頭笑了笑，她可不入套，話說得滴水不漏：“我憋氣功夫不行，再不上來就上不來了?！?/br>
    “二位是第一次合作嗎？”

    “也算，也不算?！辟R凜解釋道：“我剛入行的第一部戲就是跟思佳一起合作的，但那個時候我只是替身演員，正式合作的話，還是這部《你在》?！?/br>
    “這么說，你們二位之前就認識了？”

    二人異口同聲：“當然?！?/br>
    “私底下二位關系怎么樣？”

    賀凜直白道：“她是我最親近的人?！?/br>
    夏思佳恨不得捂他的嘴，話從后槽牙一字一字磨出來：“大哥，說話過過腦子行嗎？我可得罪不起你的粉絲?！?/br>
    賀凜眨著無辜的大眼，道：“不過腦子的話都是大實話而已。你確實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的粉絲也會喜歡你的?！?/br>
    夏思佳對著工作人員，面無表情道：“給你一個億，把剛剛這一段給我掐了?！?/br>
    工作人員笑嘻嘻道：“夏夏姐，你有沒有對合作過的男演員動過心？”

    夏思佳抖抖肩，無語道：“你拍個花絮怎么如此八卦？”

    賀凜來了精神，湊過來：“我也想知道！”

    夏思佳推開他的腦袋，冷哼一聲：“無可奉告！”

    ***

    年正松和許佳林在監視器前看回放，剛剛一段拍的很完整，整場看下來，很是不錯。年正松沒想到許佳林看著混不吝，關鍵時刻還能給出這么個靠譜的建議。

    這探班的機會沒白透露。

    許佳林倒是看得一絲不茍，評價道：“賀凜雖然沒什么經驗，但是洪逸這樣一位少年的心理活動把握的還是很準確的，所以他在水里的一些細微的表情都看起來很連貫、情緒轉變也很流暢。你看他手指的顫抖、喉結的滾動以及最后紅了的眼眶，都很抓人?！?/br>
    年正松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故意道：“那夏思佳呢？”

    “她？”許佳林懶得夸的樣子：“我不是告訴過你，她演技一直在線嗎？別的不說，就是面無表情起來也比其他人好看?！?/br>
    “嘖嘖……”年正松唏噓地搖頭。

    許佳林齜牙：“嘖什么嘖？”

    “你小子到底怎么想的？喊你來探班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懂？雖然說你今天幫了點忙，我是得感謝你，但是話說回來，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

    許佳林笑：“我添哪門子堵了？”

    年正松看了看遠處湊頭親密趴在一處的倆主角，道：“你對夏思佳到底什么想法？”

    許佳林漫不經心道：“沒什么想法?！?/br>
    “你不是說《四季大作戰》是為了夏思佳才拍的嗎？”

    許佳林點頭：“是這樣，沒錯?！?/br>
    “嘿！你小子到底說不說實話？”

    許佳林無語：“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覺得夏思佳演技不錯，人也有意思，所以才拍了你的《四季大作戰》。但是這跟對人家小丫頭有沒有意思，完全沒任何關系，好嗎？”

    他鄙夷地看著年正松：“你們這些人沒意思透了，怎么？男女不能做朋友？”

    年正松一噎。

    他確實不認為男女之間有什么純正的友誼，就拿賀凜來說，他一開始用后腦勺也能看得出來，這廝一定對夏思佳有意思。

    但人家賀凜好歹敢承認。

    許佳林這貨老狐貍一樣狡猾，年正松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許佳林最煩這一套自我糾結，在他的處世哲學里，舒服的人就相處，不行就散，糾纏在細枝末節的牛角尖里太浪費時間。

    “什么純正不純正，你當是做化學實驗呢？友誼就是友誼，曖昧就是曖昧，不要把二者混為一談?！?/br>
    年正松嘆氣：“我看你是被封苑弄得不想再發展感情了?！?/br>
    許佳林云淡風輕道：“即便過去我非常喜歡她，但只要事情一翻篇兒，我這里就沒她什么事兒了。我這個人不喜歡糾結在過去，因為沒什么意義?！?/br>
    他也往水箱邊上看去，遠遠地，賀凜不知道說了什么，夏思佳抬手打了他一下，賀凜笑得一臉開心。

    許佳林眼睛微微瞇起來：“感情的事兒嘛，簡簡單單地兩情相悅就夠了。一個人自顧自地熱情沒用，只能感動自己。至于第三個人，他既然遲到了，那就不應該出現?！?/br>
    年正松聽著他的這番話，一時說不準這個“他”到底是在指向誰。

    末了，他自嘲一笑，自己孤家寡人一個，還擔心這風流浪子，純屬吃飽了撐的。

    罷了。

    ***

    下水戲拍完，夏思佳就光榮地感冒了，鼻腔呼吸不過來，連帶著說話的聲音都變得軟萌起來。

    賀凜每次聽夏思佳軟糯糯地喊自己，都感覺全身的毛孔被凈化了一遍。

    “賀凜，幫我把我的包里藥拿給我?！?/br>
    王朵朵去銀行辦事兒去了，夏思佳撐著力氣拍了半天，下了戲全身酸疼。她癱在躺椅上不想動彈，不客氣地指派賀凜做事。

    賀凜趕緊去翻她的包，翻出一瓶白色藥盒。

    “是這個？”

    “我也不清楚，不過王朵朵臨走之前說藥在包里，一次吃兩粒?！?/br>
    賀凜打量了一下這瓶沒有任何包裝的藥瓶，將信將疑地打開。他倒出兩粒藥丸在手心里，聞了聞，就是普通藥劑的味道。

    夏思佳看他的動作都笑了：“聞什么呢？你想吃??？”

    “這是什么藥？藥瓶上為什么沒有名字？是之前就開過封的嗎？”

    夏思佳腦子暈得漿糊一般：“不知道啊?！?/br>
    賀凜謹慎起來：“那你別先吃了，我給朵朵姐打個電話?！?/br>
    “至于嗎？”

    賀凜撥通電話，深深看了她一眼：“至于！”

    夏思佳又好笑又感動，只好隨他去了。

    ***

    王朵朵捧著辦理好的一堆銀行流水單，剛從柜臺上起身，包里的手機就響了。

    她翻出來一看，是賀凜。

    “怎么了，賀凜？”

    “藥？藥在包里??！”

    “對，是白色藥片，治感冒發燒的，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沒啊，新買的，沒吃過，還沒打開過?！?/br>
    “怎么了？”

    “……哎？”

    王朵朵看了一眼嘟嘟響的手機，納悶道：“干嘛呀？怎么突然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