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在追我？

    又一天，一場戲拍到了中午放飯。

    化妝室里，王朵朵一手拿著飯盒，一手拿著部手機，對著正在補妝的夏思佳道：“夏夏姐，剛才有個電話找你，我替你接了，對方說是你母親的醫生，她……”

    “手機給我?！?/br>
    夏思佳面無表情地抬起臉，看向鏡子中的王朵朵。

    “哦?！蓖醵涠浔幌乃技驯涞难凵駠樢惶?，趕緊將手機遞了過去。

    夏思佳捏著手機，起身徑直出了化妝室。

    王朵朵看著她高挑的身影，有點不安。

    剛剛的來電，顯示的名稱是“醫院”。

    ——怪不得從來沒見過夏夏姐的mama，原來是一直在醫院里住的嗎？生的什么病??？

    ***

    夏思佳一直走到祠堂后面的水塘邊上，才停下腳步。

    水面有風吹過來，大片的蘆葦身姿隨之倒伏，摩擦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十分溫柔。

    夏思佳拿出手機，翻到通訊記錄，回撥了醫院的電話。

    “嘟嘟嘟”沒幾聲，療養院那邊便接通了：“夏小姐，中午好?！?/br>
    夏思佳深吸一口氣：“華醫生，我媽出什么事兒了？”

    對方嘆口氣：“昨天半夜睡夢中突然醒了，哭著說有人要打她，還要打你，在這邊瘋狂的找你，一直哭鬧了到了今天清晨，才睡過去。夏小姐，也沒什么大事兒，不過院里還是希望你如果有空的話，還是多來看看她比較好，大半年了，正好有些進展也可以跟你交代一下?！?/br>
    夏思佳聽了個開頭就已經眼眶通紅，她忍著淚意，鎮定道：“好的，我下周就可以去看她，麻煩你們照顧好我mama，謝謝你們了?！?/br>
    對方說聲“不客氣”。

    夏思佳掛斷了電話。

    一陣風吹過來，夏思佳眼眶里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她反應過來，慌忙用指尖撇去流下的淚水，又怕眼線會糊掉，便拼命地仰起臉，想把剩余的眼淚給憋回去。

    身后有道沉著的男聲響起。

    “夏夏姐，你還好嗎？”

    ***

    賀凜坐在大柳樹下，身邊是低頭輕輕吸鼻子的夏思佳。

    “好些了吧？”

    夏思佳口氣不善：“我沒哭！”

    “……哦?！?/br>
    又是一陣沉默。

    賀凜吃完飯，照例來到大柳樹后面打坐，剛閉上眼睛，就聽到身后走來一個人，扭臉一看是夏思佳。

    電話聲音挺大，就這樣猝不及防，就聽到對方通話的全部內容。

    本來想藏好了不讓夏思佳發現，可又聽見她好像流淚的吸鼻子。

    賀凜有點擔心。

    大概猜出來了電話那頭講了些什么，賀凜側頭看了看身邊的女人，為她心疼。

    可他好像做不了什么。

    事實上，昨天賀凜在確定自己對夏思佳已經心動的時候，甚至春夢里也出現了夏思佳身影的時候，他也沒有敢去幻想自己可以在現實世界里和對方有任何進一步的關系。

    賀凜很清楚目前的狀況，他對夏思佳，不過是一場單方面的、沒有占有欲的、不求任何結果的，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心動。

    心動而已。

    賀凜認為自己可以若無其事地處理好這種狀況。

    可就在剛剛夏思佳轉過身來，看到她眼底的淚，賀凜才明白，他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處理不來，甚至連自己的反應都掌控不好。

    就像這一刻，夏思佳坐在自己身邊，調整呼吸，賀凜有滿滿一肚子想要安慰對方的話，可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明每一個字都已經在心里斟酌再三，在嘴邊幾度盤旋，可沒辦法，就是說不出口。

    就好像自己都已經認定了，不管說些什么，最后的效果都會狠狠地打上折扣。

    他安慰不了夏思佳。

    因為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沒有。在這個等級分明、弱rou強食、勝者為王的圈子里，他賀凜只不過是一只近乎透明的小螻蟻。

    賀凜活了十九年，大大小小的武術比賽從來沒輸過。這個外人眼里看起來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意識到自己第一次心動的同時也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卑微。

    說不心酸那是假的，可賀凜心底隱隱有一個念頭正在破土而出，在抗議，在叫囂。

    ——憑什么？

    ——憑為什么我不可以？

    ——我不甘心！

    ***

    夏思佳絲毫不了解身旁少年波濤洶涌的內心活動，她腦海里還在回蕩著醫生電話里的那些話。

    發呆坐了一會，心情漸漸得以平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和賀凜已經這處水塘邊上沉默地坐了很久。

    偷偷瞟了賀凜一眼，只見對方仿佛雕塑一般，望著水塘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賀凜，你想什么呢？”

    賀凜回過臉來，平靜地打量夏思佳，過了一會，問道：“夏思佳，你有什么夢想嗎？”

    夏思佳并沒有注意到，短短一會功夫，對方對她的稱呼已經從“夏夏姐”變成了“夏思佳”。

    她托著腮，歪了歪腦袋：“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br>
    賀凜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微微一笑：“你會的?！?/br>
    夏思佳看著賀凜臉上綻放的笑容，有些愣怔。

    小武替平日里大都一副沉穩的模樣，說起話來也是又正經又老成，有時候被調侃了，就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想不到這樣明朗一笑，好似春日午時細雨后，天空放晴，彩虹滿掛，如此治愈。

    ——好一個溫潤干凈，賞心悅目的少年！

    她看得入神，喃喃自語：“……賀凜，你笑起來真好看?！?/br>
    賀凜聞言，笑得愈發溫柔，他嘴角弧度更甚，長睫低垂，注視著夏思佳的一雙眸子里仿佛有星星在閃爍。

    咦……

    ——不對勁，上午對戲的時候還不敢跟自己直視，這會是怎么了？現在怎么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夏思佳從賀凜的微笑里慢慢警醒過來。

    她蹙起好看的眉毛，疑惑地上下打量對方，有些：“賀凜……臭小子，你笑什么？還是說看到我哭，你覺得很得意嗎？”

    “你不是說你沒哭嗎？”

    夏思佳一噎：“……對，我沒哭！”

    賀凜無奈地搖搖頭，看著夏思佳的目光愈發專注。

    夏思佳讓他看得發毛：“你到底在看什么??？”

    賀凜嘆口氣：“我以前沒有什么夢想的，也直覺得人生迷茫，很多東西遙遠陌生，不可預測?！?/br>
    夏思佳等了半天，不見下文：“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賀凜目光溫柔：“遇見你，我的人生目標已經出現了?！?/br>
    ——臥槽……神經病??！

    夏思佳不自在的咳嗽一聲：“你……不要給我來這一套！說，你剛剛在笑什么？目標不目標的……你的人生目標管我什么事？”

    “你想知道嗎？”

    夏思佳冷笑：“我可以勉強聽一聽?！?/br>
    賀凜湊近她的臉：“秘！密！”

    夏思佳氣得想捶他：“……呸，愛說不說！老娘不稀罕！”

    ***

    賀凜最近似乎是變了一個人。

    先是兩個人一起拍戲的時候。

    賀凜的表現越來越可圈可點，可以很快就抓到劇情的節奏和人物的感覺，看著夏思佳的時候目光深邃，臺詞可以敘述地流暢又自然，甚至哪怕是一些需要身體接觸的親昵戲份，也絲毫不再扭捏。

    一條過的幾率越來越大，就連吝嗇夸贊之詞的導演，也罕見地夸了兩個人。

    “嗯，不錯，有火花?！?/br>
    看著賀凜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成長，夏思佳有時候都會忘記其實對方還是個接觸這行僅僅半月有余的新鮮人。

    其次便是片場的休息時。

    往日里只要導演一喊“咔”，賀凜總是獨自尋找一個角落，安靜地坐著，看劇本或者看手機。

    他一向獨來獨往，好像不太懂也不想懂如何與工作人員打交道，一副隨時都會脫離這個圈子的模樣。

    現在倒好，賀凜成天跟在夏思佳的屁股后面打轉，片場休息的時候，也會將自己的折疊椅子擱在夏思佳的椅子旁邊，一起聊聊天也就算了，賀凜還會貼心地幫她拿水，對詞。

    夏思佳私下里甚至跟王朵朵吐槽：“簡直是章光沅附身?！?/br>
    王朵朵八卦道：“他是不是在追你??？”

    夏思佳一口否決：“不可能！”

    “你怎么這么肯定??？”

    夏思佳聳聳肩：“我問過他了，他說不是?！?/br>
    王朵朵：“……好吧?！?/br>
    ***

    女人都有虛榮心，有個高高帥帥的小鮮rou天天黏著自己，夏思佳當然心情愉悅，可是她也害怕給了賀凜什么錯誤的暗示，就像之前的章光沅一樣，最后普通朋友都做不成，搞得一見面就尷尬萬分。

    更何況當得知賀凜才十九歲之后，夏思佳就自動將他歸到小弟弟一列。

    十九歲啊，也不過剛剛成年罷了。

    這天拍戲的空檔，她攔住賀凜，直截了當：“賀凜，你在追我？”

    賀凜當時聽了之后，第一反應就笑了，然后搖搖頭，一臉認真：“這樣，不能算是追求?！?/br>
    夏思佳尷尬了：“……??？不是嗎？”

    “真不算是?！?/br>
    “哦，哦?！?/br>
    賀凜的表情實在誠懇，夏思佳自此就放下了疑心。

    她再也沒有往“賀凜喜歡她”的方向上去想，而是很自然地聯想到那天中午在小竹林偷聽來的賀凜的電話內容。

    她猜測賀凜現在態度如此積極，應該是跟他自己的家庭現狀有關。

    也是，誰不想拍好戲，掙大錢呢？

    更何況現如今，片場上下的工作人員都在傳，新來的小武替運氣甚好，假以時日就要平步青云的節奏。

    ……平步青云啊。

    夏思佳嘆息：“我都有些嫉妒賀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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