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肌_分節閱讀_11
“快去追??!老趙!”王氏看到救兵,連連喊道:“追回來我給你漲工錢!” 老趙冷冷一笑:“夫人說漲工錢說了幾年沒一次真的,俺可不敢信了,正好同你說一聲,趙叔我啊,不干了!”說完朝她啐了一口,望著王氏大驚的表情,他痛快的大笑一聲,連額頭腫起來的地方都不覺得疼了。 不過一個上午的光景,王家里里外外被搶了個遍,甚至還有的人牽來自家的牛車把家具都搬走了。 王氏根本攔不住,而最可笑的是,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幫她。 在王氏家里干活的人大多其實都是店里的伙計和繡娘,平日里在外面王氏擺出一副家中主母的闊氣派頭,回了家搖身一變,如同地主婆般對他們非打即罵,工錢更是一直被壓榨,要不是為了養活家里,根本沒人愿意留在王家。 所以當外面傳出那種奇怪的“傳言”時,在王家干活的人上下串通一氣,故意隱瞞王氏,平日里的怨氣到了今日一起發作出來,反正他們也沒賣身給王家,不干了不行嘛! 他們如今是糧也有了,錢也有了,王家現在除了鋪子就剩個空殼子,誰怕你。 王氏是個心思決斷的,見沒人幫她,也不管有人在自家搬進搬出,提起裙子就往鋪子跑,出了事,最靠得住的還是自己夫君! 當衣裙臟亂,頭發散開,渾身毫無一絲往日貴夫人模樣的王氏到了自家鋪子門前時,看到的是一副柜倒椅斜,鋪子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場景。 她一口氣提不上來,兩眼一翻差點昏了過去! 她沒想到那群人連自家鋪子都沒放過! 最后還是王氏的夫君王掌柜看到她,將她從街上扶回鋪子里的。 他也是渾噩不知何故,看到王氏就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積在心中一堆話稀里嘩啦的倒給她:“早上我剛開門一群人就進來搶東西,我讓伙計去報官,現在人還沒回來!對了,你怎的這幅樣子?難道家里也……” 不必再問,就看王氏此時灰敗的臉色就能想到家中肯定和店里一樣。 王氏精神恍惚的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咱們得罪誰了???這么害我們!”王掌柜干脆坐到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王氏腦子一團亂,也沒開口勸。 “娘,”洪亮的聲音伴著沉重的腳步,一個身型肥胖的男人走進店里,與其形象不符的是他一直歪著脖子,嘴邊還淌著幾條口水,“剛家里來好多人,搶我的猴子糖,我就、就拿棍子把他們打跑了!” 王氏看到自家兒子,疲憊地站起來,眼底露出幾分慈愛:“干得好,就該狠狠地打這群狗癟!” “我要猴子糖!” “等會兒娘再給你買?!?/br> “那我要林家meimei陪我,我要林家meimei!” 一提起林瑯,王氏的心里那團火瞬間把她整個人都燒著了,“要那小蹄子干嘛!害人精!” 王氏的兒子歪著脖子,口水噴的王氏滿臉都是:“我就要林家meimei!” 王氏也正是滿頭怨氣的時候,也沒了耐心。 “要個屁,人早就跑了!” “哇啊啊??!”王氏的兒子平日被她慣得無法無天,氣性上來什么都不管,竟一把將王氏推倒,尖聲嚷著:“我就是要,不給我就殺了你!” 王氏被自己兒子猛的一推,腦袋正撞到柱子上,后腦頓時血如泉涌,這次徹底昏了過去。 她多年精于算計,一生真正愛護的只有這個兒子,可笑如今真的讓她受到傷害的就是她的血緣親兒。 *** 幾日后。 王氏后腦受傷,雙腿再站不起來。王家和鋪子也被搬空了,什么都不剩。 “報官吧!”王掌柜說道,他還惦記著讓官府來管。 王氏臉色黃黑,本就難看的面容如今更是十足的丑惡,整個人瘦的一把骨頭,下巴尖銳如刀,躺在床上說話聲音囔囔的宛如一個快死的人,可她一開口,便能感受到這軀體里燃燒著濃烈的炙火,“官府要是想管早就來問了!根本就是隔岸觀火不想管了!況且我們就是去告了,告誰?整個渝鎮的人嗎?” 王掌柜臉色難看,嘆息一聲。 “兒子還念叨著林家姑娘,怎么辦?” 一想到自己兒子,王氏內心更是復雜難過,她的雙腿因為兒子再也動不了了,想恨又恨不起來,只能將滿腔怨恨全部轉移到別處。 “咱家落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林家!她家上下沒一個好東西,這事少不了那小蹄子從中作梗,我絕饒不了她!” 言語之間,殺氣森森。 王掌柜道:“那就是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么能耐?!?/br> “你知道什么!”王氏激動地胸口不斷起伏,說話就和拉風箱的聲音一樣嘶?。骸袄馅w那老不死的說了,林家的小蹄子是坐馬車跟商隊走的,我當時讓所有人都不準幫著林家,她從哪兒變來的馬車,哪里來的門路能跟商隊一起!”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王氏激動地一口氣提不起來,翻著白眼梗了半天才緩過來,看著夫君愁眉苦臉的樣子,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如今王家是真落魄到比從前還不如,兒子是個傻的,自己又不能行走,要是他把自己休了另娶他人,那她可就真的只有死這一條路了。 想到這里,她堆起笑容,也不知道在別人眼里,她如今的笑難看的如同惡鬼。 她難得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夫君你別擔心,我還有回繡的手藝,以后就安心在家里刺繡,那些惡人拿了咱家的東西,答應都來光顧,用不了多久,咱家就又起來了?!?/br> 這真是如今唯一的幸事,他家本就是靠王氏從蕙娘那里偷來的回繡本子起家富裕的,之后再借點錢,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王掌柜想到這個,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這回繡的手藝王氏自己學會了之后就將那本子燒了,再想富家自然還得靠她,紅朝館的玉翠還等著他為她贖身呢,他抓住王氏枯如樹枝的手,“那以后還是要辛苦夫人了?!?/br> 燭光冉冉,心思各異的兩人都笑得溫柔,宛如一對患難見真情的眷侶,只有那被照映拉長的黑色影子才透出幾分彼此陰暗冰冷的心思。 第10章 交易 兩岸青山重重,秋末時節,山林仍不顯凋敝,密集高樹夾著一條蜿蜒山道,曲曲折折盤旋而上,前后看不到頭。道上有一支商隊,前面都是印著商隊名號的馬車,唯有最末的一輛馬車,馬兒高大,車廂華麗,與商隊中的馬車大有不同。 駕車的是一個干瘦中年漢子,深眼窩,眉宇間有條深勾,面相看起來有點苦,此時倒是眉眼綻開,帶著春風得意的笑。 車廂里坐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女孩,一個坐在前頭,頭上扎了個雙鬟髻,穿一條鵝黃裙,一張小臉俏嫩清麗,還未長開,已是美人之相,眉不染而黑,一雙眼睛,長得極好,此時正掀開窗框,好奇的觀望路邊的景色,輕輕一笑,左臉嘴角有個小的酒窩,滿是少女芳菲之感。 另一個女孩窩在車廂里,低頭埋首,像個鵪鶉似得,姿態猶如母雞抱窩,一聲不吭的呆坐著,明明長相甜美,有雙杏眼,可面不帶笑,倒添了幾分愁苦。 這馬車上的人正是林家一行。 “啥,小姐!”平叔駕著馬車梗著脖子回頭問:“你把記錄回繡的書本抄給鄭家了!” 林瑯道:“否則你以為這馬車是哪兒來的,鄭家可是商戶,能做賠本的買賣嘛?!?/br> 平叔急了,“那是夫人的母親留給她的,怎么能輕易送人呢?!?/br> 林瑯耐著性子解釋:“一本繡書,換一匹大馬和馬車多劃算啊,我們當時都山窮水盡了,等到撐不下去我也許真被王家逼的走投無路,進了她家的門,這么換算,不是很值嘛?!?/br> 平叔其實也明白,只是一時心理上不能接受,畢竟那是夫人珍之愛之的東西。 如今申國很是重視繡工手藝,可要真論起來,三十年前,云繡的針藝雖是天下聞名,但除了價格不菲也沒多稀奇,回繡與蘇繡、蜀繡一樣,都是同等地位的手藝。 然而在三十年前,居于申國以北的燕國突然對申國發起進攻,慘無人道的殺人屠城,其中就有錦繡之鄉的江省,當時所有的繡娘工匠被擄走殺盡,書本繡品亦毀于一旦,造成申國近十幾年來手工藝水平急劇下降,因此像蕙娘這般,會云繡、回繡手法的繡娘地位便水漲船高。 當年會云繡的手藝人大多都在江省,因此如今云繡成品的價格不菲,回繡雖受影響,但這手藝并沒有價值千金,只因渝鎮從無會回繡手藝的繡娘,物以稀為貴,才使得王家鋪子在幾年內富裕成這樣。 林瑯坐在馬車里晃晃悠悠,越過木窗看著路上兩旁的風景樹林,低聲繼續與平叔道:“我家回繡的手藝早就被王氏偷走了,倒不如再給鄭家一份用來交易,這樣以后鄭家也能制出回繡工藝的繡品,從此渝鎮不再是王氏一家獨大,他們也再不能用咱家的東西賺別人的錢了?!?/br> 這世上無論什么,一旦不是唯一,便不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