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珠玉_分節閱讀_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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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一) ? 上回說到煦玉料理完揚州之事后便與賈珠應麟一道攜了弟妹回京,而此回便也先說賈元春。 卻說賈元春自當年被選為女史入了太子東宮當值之后,則被分派在太子妃名下任那尚儀之職,專掌禮儀、音律、朝見等事。元春入宮之后自是知曉宮中勢力爭斗厲害,遂便也不動聲色、安分守己,多言不出、多事不見,既分派在太子妃身邊便也一心一意為了頭上主子著想,不生二心,不久之后便為太子妃所信任。 彼時東宮之中太子妃正與吳妃爭寵,太子妃較之吳妃地位雖高,然吳妃較之太子妃卻更得太子寵愛,只因那吳妃家教良好,知書識禮、賞風弄月,很有幾分雅興兒。這太子妃自知自身才學無法與了吳妃相較,念及己身周遭的一干宮人之中,惟有賈元春出身詩禮貴胄之家,且頭上還有長兄是新科進士出身,又有著一手好才藝。遂為增加自身籌碼,便欲將元春拉攏到自己身旁。 而元春自是明了那太子妃心思,面上不動聲色,然暗地里卻是從旁相助。不僅于禮之上多方提點,助太子妃做到面面俱到;更是待太子到了太子妃之處,在太子妃與太子吟風弄雅之時鼓琴奏樂、行令游戲之時助興添趣,只令這太子發覺來太子妃這處是頗有情趣,由此便也增加了踏入這處的次數。太子妃因之自是心下得意,遂便也愈加信任元春,常常賞她衣物首飾之類。 長此以往,元春面上雖不顯山露水,總明智地與太子隔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然但凡是人,加之身懷才藝,又長期身處太子妃近旁,久而久之便總會引人注目。某一日,元春正于太子妃處為其整理禮樂器物,太子遠遠地瞥見了,心血來潮之下便也步至元春身畔,狀貌隨意地開口詢問案上各禮器之名稱來歷。而元春因了平素皆有心留意準備,遂此番回答便也有條有理、一絲不錯。而太子見狀只覺較了其他宮人,這賈元春更是口齒清晰、落落大方,儀容高貴、舉止有度,面上有禮而不怯懦,謙卑而又自矜,遂對跟前之人更為賞識,在心中暗暗記下了。 元春審時度勢,只道是雖礙于太子妃在旁虎視眈眈的,然亦不可一味地裝愚守拙,亦需漸漸地展露一番自己的才干,如此方能在太子心中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只不多時,機會便也來到。某一日天降飛雪,太子妃只道是此乃“祥瑞之兆”,遂提議與太子一道趁機于御花園之中踏雪賞梅,并令了元春從旁作陪伺候。彼時正值地方送上新進貢的茶葉,元春靈機一動,提議不若在賞雪亭中煮水烹茶。太子一聽心下大喜,只道是此舉甚為風雅,遂忙命宮人準備。一眾宮人將煮茶所需器具擺在園中的賞雪亭中,一面鋪設案臺一面安置座椅,以便太子并了太子妃安坐。 之后元春親自步至案臺前指點,首先命人在案臺周圍置了三面圍屏以擋風勢,隨后又命人抬來一個御用青花瓷大甕,拍開面上泥封,只見里面裝著的正是一壇清水。太子見狀開口詢問此乃何水,元春笑答:“此乃下官命宮人于雪后前往乳泉山收集的梅花上的雪,隨后將其埋入地底儲存,今日方才令人挖出呈上的。下官知曉太子并了太子妃頗喜品茶,新茶年年俱會進貢到宮中,遂幾年前便已著手收集落雪,至今方才集得這兩大甕?!?/br> 太子聞言贊曰,不忘左右逢源:“真虧你有心了,不愧是愛妃手下調|教的人?!?/br> 一旁太子妃聞言便如夸在自己面上一般,心下很是自得,遂亦是附和著夸了元春兩句。元春聽罷則不動聲色地行禮謝賞。 之后又命宮人準備銀絲炭生火,再親手執了長柄勺將雪水舀起注入盛有茶葉的器皿中以文火煮沸,期間耗時頗久,元春便命宮人摘來紅梅插入瓶中送至二人跟前供其玩賞,又令人奉上各類瓜果點心,供他二人享用。 待器皿中發出微響,之后從容器底部冒出一個一個大如魚目的氣泡,元春則對上道句“此乃一沸也”。水初沸,元春便命宮人遞來食鹽,調入其間,太子見狀問曰“此乃何故”,元春對曰:“棄其啜馀?!?/br> 不久后,只見氣泡漸密漸快,容器中水的邊緣已如涌泉連珠般冒泡,元春則道“此乃二沸也”。只見元春從宮人手中接過竹夾環攪湯心,又過半刻,容器之水已是騰波鼓浪,“咕咕”作響,便是水三沸,元春見狀忙命宮人執起容器置于一旁,又解釋曰:“烹茶水三沸則止,過三沸,則水老,不可食也?!?/br> 之后宮人端來放有兩只霽虹瓷茶碗的托盤,元春親手將第一次煮沸的茶湯舀入碗中奉與座上的太子太子妃二人,只道是“第一者為雋永,第二、第三則次之?!?/br> 座上二人接過茶碗,先打量一番茶湯成色,只見茶湯清亮,茶如浮萍,正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鱗然。再品其芳馨,正是清爽甘香,苦盡余甘。太子品罷大加激賞:“元春真乃一手好茶藝!” 元春聽罷欠身回答:“殿下謬贊,元春獻丑了,這等茶藝不足為奇?!?/br> 太子又道:“可是從何處學到的這般手藝?” 元春對曰:“回殿下,元春幼年之時曾于閨中見過家兄為家祖、家嚴煮茶,遂于那時便央告家兄傳授烹茶的手藝,只元春學藝不精,未曾學到家兄手藝精髓?!?/br> 太子聽罷恍悟:“家兄?可是景昌XX年殿試金榜名列第四的進士賈珠?” 元春垂首答曰:“不才正是家兄?!?/br> 太子又道:“真不愧是詩書禮樂之家,果真家學淵源?!毖援呌衷掍h一轉,忽地對元春道句,“既是出自書香門第,兄長又是科第出身,想必吟詩作賦對你亦是不在話下,不若乘此賞雪烹茶的雅興,吟詩一首,權作為席間添些雅趣,若何?” 元春聞言面上亦是不動聲色,暗地里拿眼光往了一旁詢問太子妃之意,見太子妃微微頷首以示首肯,方才不慌不忙地對曰:“殿下之命,元春不敢不謹從?!彪S后便命宮人移來書案,展紙潤毫,隨即持筆題下一首《朝天子·賞雪烹茶》: “何幸承君命,題詩助興濃。六出飛花盈盈,落入梅蕊照寒心,借瑤露一縷光。 踏雪賞梅,煮水烹茶。炭火燔炙新泉,余馨染幽遐。新茶奉與君,性儉啜苦味甘?!?/br> 書畢,隨后將宣紙遞與宮人呈上。太子接過,只見是散曲一首,見罷詞牌,頓時眼神一亮。卻說元春自是知曉太子的心思,為人繼位者,便也莫不遙祈著上位落入自家囊中的一刻。加之現下數位皇子年事漸長,周遭亦不乏皇位有力競爭之人,遂心下莫不憂慮。然見元春此番選了《朝天子》的詞牌填曲,不正是暗地里將自己奉承為日后的九五之尊?念及于此,太子面上雖未曾表露,心下卻很是自得,又贊元春知情識趣。聞見元春自謙曰“文辭鄙陋,難登大雅之堂”,便笑著說道:“難得女子亦有此文才,合該稱贊?!毖援呌置速p賜元春一番。 元春雖得太子稱贊,卻也時時警惕審慎,嘴上忙不迭謝賞,又不忘順帶將太子妃夸獎一番,只道是此番全賴素日里太子妃栽培有方。太子聞言雖然渾不在意,然倒也在心中暗暗將元春記下了。 ? ☆、第五十三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二) ? 太子妃見元春受賞亦不忘自己,心下著實欣慰,便也愈加信任元春。遂此事過后不久的一日,太子妃將元春召至身側,私下里告知與元春曰太子登基在即,屆時當會擴大后宮建制、擴充妃嬪人數。若無意外,她自己當會入主后宮,而自己的對手吳妃亦是貴妃的不二人選。而為能鞏固己身在宮中的勢力,她當需尋求助力。而正于她手下當值的元春知情識趣、安分守己,這許多年對了自己亦是忠心耿耿,斌性純良,遂告元春曰今后若是亦能多年如一日那般為自己盡心效力,她當會在太子跟前多加美言、多番提攜,屆時她二人可同階侍奉太子,只道是她二人畢竟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元春聞言自是明了,知曉太子妃之意是愿助自己為妃為嬪以便能共同對付恩寵正盛的吳妃,遂忙對曰:“多謝太子妃恩典,元春銘記于心,沒齒難忘。元春得有今日,莫不得益于太子妃教導栽培,元春又何敢忘恩負義,莫不時刻感念太子妃的恩澤……” 一旁太子妃聞言心下很是受用,面上尚且不動聲色,又吩咐了元春幾句,隨后便將元春打發了。然背地里亦尋了時機在太子身側吹那枕邊風,百般稱贊元春的好。 而太子聞言思及元春才貌,心下亦有所動容。想來當初自己被立為太子之時乃是因了皇子之中老二夭亡,惟他與老三年長,老四與老五尚且不成氣候。彼時他與太子妃大婚不久,圣上到底需得顧慮他身邊的外戚勢力,遂彼時冊封太子之時他倒也未遇甚阻礙。此外老三一貫與己交好,入主戶部后,把持了戶部大部分的權力,更表示愿一力助自己登上大寶。之后四皇子掌管翰林一派,素昔又是一閑散王爺,未有太多權謀心術,又是兩不相幫之人,由此太子平素亦未將四皇子放在眼里,只道是如此一來,自己的勢力加上老三的支持,這太子之位是非己莫屬,他人斷非是自己的對手。 未想今非昔比,頂上父皇尚且身強體健,未有退位之意,然而其下的諸位皇子卻多已長大成人。其中便屬老五才華品貌最為出眾,文采武功均勝于自己,前幾年領兵出征,莫不得勝而歸。圣上更因此稱其為“本朝第一高手”,官至兵部尚書兼任步兵統領,一手掌控兵權。近些年因了五皇子異軍突起,朝中頓時分為兩派,元老一派照舊支持太子,而朝中新貴并了兵部則偏向五皇子。便連四位異性王之間亦是壁壘分明,西寧王并了東平王支持太子而北靜王并了南安王則傾向于五皇子。念及于此,已安穩度日多年的太子近日里便頓生危機之感,時常無故夢見胯|下座椅忽地被人抽出、不翼而飛,抑或夢見周遭之人與自己反目成仇,駭得他從夢中掙扎著轉醒,驚出一身冷汗。然如今他是騎虎難下,既已坐上此位,惟有迎頭而上。他只道是如今惟有在朝中培植更多的親近勢力,屆時若是支持自己之人多過老五,圣上怕也難生他意了。隨后他又念及四王主意既定,難以撼動,倒是其下八公態度尚且曖昧不明。在心中默默將八公各人名目在心頭念想一番,思及寧榮二公之時忽地念起他們二人不正是賈氏,而自己身邊這賈元春不正是榮公之后?隨后他又忙地詢問身旁太子妃這賈元春的母族是哪一族,太子妃則答乃是金陵王公之后。太子聞言尋思一番,忽地眼神一亮,恍悟道:“金陵王公?莫非九省統制王子騰便是……”太子妃答曰:“正是這賈元春的母舅?!碧勇勓泽@喜非常,對曰:“九省統制,此乃外任武職,官職不小,又隸屬兵部之下……如今想來,愛妃,你之前那話頗有道理!若是他兵部之人亦偏向了我,我倒是要看看屆時老五能如之奈何……” 卻說在元春侍奉太子太子妃踏雪賞梅之后不久,一日,正值元春指揮一干宮人將太子新近命人修葺的玲瓏閣清掃布置妥當了。待她從閣中行出,步至御園中時,不料卻碰巧撞見了領著一干宮人在園中閑逛的吳妃。元春見狀,自知避之不過,只得迎上前去,垂首行禮。 只見這吳妃生的是眉彎眼俏,玉臉桃腮,見罷跟前的元春,嘴角兀自浮出一抹淺笑,開口說道:“好個榮公后人,賈氏元春,看來我應該恭喜你將高升了?!?/br> 元春垂首聞言,心下一凜,然面上兀自保持淡然恭順之狀對曰:“元春不知吳妃娘娘之意,請娘娘莫要拿了元春調笑……” 吳妃聽罷打斷元春之言說道:“你是聰明人,莫要裝傻,其實你心下定是知曉我言下之意,怕是高興亦來不及。我只不知太子妃此舉是真傻還是迫于無奈之舉,元春,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止現在這些……” “請恕元春愚鈍,并不知娘娘所言何意,元春惟求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br> 吳妃聞言冷笑一聲說道:“你面上雖是安分守己、與世無爭,其實骨子里我們皆是一樣的人,我在見了你第一眼之時便瞧得分明,略有家勢來歷,卻又并非頂好,身懷才藝,最是審時度勢、心機極深。算起來你與我倒是同類,你應該與我一道才是,奈何你到底入了太子妃的麾下……” “……” “無論你爭是不爭,你心下亦是明白,你入了這深宮,便也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爭……何況你亦知你之所以身在此處,并不是因了你一個人,而是肩負著整個家族……” 一旁元春本垂首恭訓,不料那吳妃說到此處,卻又止住不說了,隨后招呼一聲便領著一干宮人揚長而去。元春立于此處,躬身待吳妃一行人行得遠了,方才立起身來,心下一時五味參雜,道不明是何滋味。 ? ☆、第五十三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三) ? 當日夜里,安排太子妃就寢后,元春又前往自己職責范圍內的各處殿宇巡視一番,方才回了自己住處歇下。待宮女侍奉自己洗漱完畢,元春揮退了眾人,步至房中琴案跟前落了座,雙臂顫抖地將案上的春雷拾起攬在懷中,另一手則輕捋琴上垂下的琴穗,終于止不住淚如雨落。一旁的抱琴見小姐這處尚未熄燈,便也忙地前來探視一番。卻見小姐正兀自淌眼抹淚,遂出聲詢問其故,元春惟搖首不答,捂著雙唇只顧垂淚。抱琴見元春不言,亦不敢擅自離去,只得在一旁作陪。 卻說元春為何垂淚,便是因了白日間于御園中意外邂逅吳妃一事,聞罷吳妃之言,心下頓生萬千感慨。閑來無事之時便憶起了多年以前,自己尚在家中之時,與兄長賈珠的那番夜談。彼時她便已知曉她兄妹二人皆無從掌控自身命運,均如,不過隨波逐流,一個取試一個進宮,不過作為府中政治投資的手段,被家長拋入了未知的深淵……彼時賈珠尚且勸她裝愚守拙,以求最終能保全自身,求得歸來的一日。 “只是大哥哥,元春已經回不了頭了,大哥哥亦是明了的吧……”如此念著元春已是掩面而泣,“你入了朝堂我進了深宮,如此這般的我二人,又有誰能掌控己身命運?不過是身不由己,哪還有能安然脫身的一日?……大哥哥,元春分外懷念家中親人,只不知日后是否還有相見的一日……若能再與家中親人一會,便是死亦瞑目了!……”思及于此元春泣涕如雨。 身側抱琴見狀亦思及己身,只得一面陪著垂淚一面低聲勸慰。元春見罷抱琴,只道是這跟隨自己從小一道長大的丫頭,多年來已如親人一般,便也更為念家,遂主仆二人情不自禁地抱頭痛哭,直至二更之時方才堪堪止住。抱琴手持絲帕為元春擦拭淚水,元春尚未回過神來,眼淚懸在眼眶之中將落未落。隨后似是不自覺地喃喃說道,亦不知是對誰言:“大哥哥,既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元春便也認命,若非能就此直沖云霄、飛黃騰達,便也誓不歸家!……” 自那一日打定這般主意,元春心下便也更為冷靜淡然。她明了當今的太子心頭的謀劃,知曉太子自知自己在功名才智方面與五皇子無法相較,便惟有以德行勝之。由此太子便也無論里外,最重賢德之名、孝悌之行,將那父母之愛、兄弟之情與了夫妻之德展現得淋漓盡致。而元春將之看在眼里,心下了然,知曉此乃自己的機會。若是以家勢相較,她比不過有外戚撐腰的太子妃;若是靠才貌相拼,她未嘗勝過才貌雙全的吳妃。然只道是太子如今既最重賢德品行,那他在添選后妃之時便也會偏向那賢德之人。遂她便以此為契機,不僅在東宮事務之上事事盡心,而自己的一舉一動更是加倍審慎,萬分小心,唯恐行差踏錯一步,只將那心思放在詩書禮樂之上。久而久之,元春的賢德之名自是深入人心、為宮人廣為傳頌。太子將之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長,心下倒也萬分順心如意。 不久之后,景昌帝將數名皇子并了親信大臣召之身畔,宣告自己有將皇位禪讓與太子而自己做太上皇之意。眾人聞知亦是大感意外,只道是景昌帝尚且身強體健、神清目明,何以會忽然萌生退位之意。彼時眾人聞言倒也各懷心思,只見太子聽罷當即便跪下,一面泣數行下哀求當今收回成命,為父的英明神武,兒臣等尚可瞻云就日,何敢取而代之云云。期間陳情表意俱是情真意切,莫不誠摯懇怛,眾人聞之心下雖不以為然,面上卻仍是一副聞之大為動容之狀。座上景昌帝見狀擺擺手,面上不以為意,心下卻也少不得因了耳聞這話喜不自勝,道句“朕年事已高,是時候享些清福了,你們均大了,合該輪到你們大展身手,何況還有諸位愛卿輔佐匡教,朕亦可安心頤養天年……” 座下太子聞罷少不得又推辭謙讓一番,這般惺惺作態罷,只為于眾人跟前再度彰顯一番自己誠懇敦厚之形。待席散宴罷,眾皇子并了眾親信大臣各自離殿歸家,至分別之際,少不得有那勢利之人跟隨在太子身旁亦步亦趨,一面脅肩諂笑,其態可厭。然無論是面上淡然抑或脅肩諂媚之人俱是明了,這當今禪讓,雖仍有治下之威,然從今日伊始,本朝到底仍是變了天。 行至分岔路口,眾皇子王爺便也分道揚鑣。眾人此番皆是不約而同地先行恭請太子登輿,太子見狀亦不推遲,與眾人作別之后便也高視闊步地上了車轎,在各人的注目之中領著一干宮人隨從往了東宮揚長而去。待太子一行人遠了,留在該處的眾人便又將目光轉向從方才開始便一言不發的五皇子身上。只見五皇子劍眉微蹙,滿面肅然,眾人察言觀色,亦難以揣測其目下是何心思。隨后便忽聞其開口說道:“本王尚還有事在身,先行告辭?!币嗖淮娙嘶卮鸨阌洲D向一旁的稌永吩咐道:“備轎?!彪S后便也辭了眾人去了。其余之人便也三三兩兩地招呼過后各自去了不提。 此事過后不久,景昌帝便命欽天監擇定吉日舉行傳位大典。隨后正在東宮當值的賈元春忽聞宮人傳召,元春雖知大抵是自己被冊封之事,不料卻聞見自己被封為鳳藻宮尚書、更加封賢德妃,與吳貴妃同列。聞罷冊封,元春雖有一瞬間的恍惚,亦不忘伏身拜首叩謝。 而另一邊隨同一道蒙受冊封的太子妃、吳妃等人見狀,皆驚詫意外。在這之前雖皆知元春頗得太子親睞,此番太子已正式獲圣上降旨傳位,正欲擴大東宮建制以備后宮之用,元春十有八|九會因此獲得晉封。之前只道是她為妃為嬪皆屬意料之內,只未料她此番竟一飛沖天一鳴驚人,身居貴妃之列,更獲封“賢德”稱號。只道是此番晉升之人不少,然如元春這般從女史一躍成為貴妃之人卻惟她一個。 周遭眾女見狀俱是各懷心思,未待眾人多想,便見太子駕臨殿內,眾女見罷忙地跟隨在太子妃后行禮謝恩,太子滿意地掃視一番眾人,吩咐曰隨后便將由六宮都傳旨到晉封各家。言畢眼光在掃過元春之時略停了停,嘴角浮出一絲頗為玩味的微笑。卻說太子此番特意將元春大升,既是表面自己對于賢德之行的重視,更是對賈家表態,以示拉攏親近之意,令榮寧二府在繼位一事上支持自己而非五皇子。雖說作為八公之一的賈家目下在朝堂供職的惟有賈政賈珠父子,尚且位卑階低,未有多少影響決斷之力;然與賈家同氣連枝的王家卻有王子騰這一從一品大員,位列五皇子之后,與之關系密切。而太子借以提升元春之位以拉攏賈家,如此一來,太子一招已是意有所指,正是要看作為賈家同盟的王子騰,在面對此局之時將如何應對,站在何種立場。 ? ☆、第五十三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四) ? 之后正逢賈政生辰那日,宮中遣了六宮都太監夏守忠前往賈府宣旨。將賈府一干正設宴慶生的老爺們駭得忙撤了宴席,大開中門、擺出香案候旨。然夏太監亦并未就此道明因由,惟笑容可掬地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覲見。闔府眾人聞罷俱是驚疑不定,賈政亦忙換了官服入朝去了。賈敬賈赦等亦不知出了何事,紛紛更衣隨之入朝。與此同時,太子專程遣人將此消息傳入遠在京外的九省統制王子騰的耳中,只待看那王子騰作何反應。 闔府眾人俱是惴惴不安地等待消息,賈母更是命了跟隨前往的賴大等人設法打聽出了何事。待賈政入了宮,方才聞知乃是元春晉封為貴妃,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叩頭謝恩。隨后又聞說當今即將退位,將皇位禪讓與太子稌龍。待賈政從臨敬殿謝恩出來,隨即知會了隨行的家人一聲,將元春晉升之事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一番,令其立即歸府報之與老太太太太,并速請老太太領著眾位太太前往宮中謝恩。又著人快馬加鞭地南下揚州知會賈珠,命其立即返回京城。吩咐畢,賈政遂又啟程趕往東宮,拜見太子。 賈母等人聞見賴大所稟諸事,頓時從惶恐不安轉為喜氣盈腮,一面著人南下揚州召回賈珠,一面按品級大妝。隨后賈母便領著邢王二夫人,一共三乘大轎入朝。另外賈敬、賈赦著了朝服領著賈珍、賈璉隨侍賈母大轎前往。 另一邊,在這之后聞知元春晉升之事的王子騰在將來使送走之后,便一改之前面上的喜悅感恩之相,眉頭深鎖、神色凝重地返回書房,將房門閉了,在房中踱步半晌。隨后在案前落了座,親手取紙研墨,快速書成兩封,將信封好,之后喚了心腹前來,將信交與那人,命其務必快馬將信送至京城,一封送往五王爺手中,一封則送至榮府二老爺手中。心腹得令以示明了,之后王子騰吩咐再三方才將該人打發去了。 卻說榮、寧兩府這邊,闔府上下因了小姐晉升之事,莫不洋洋自得、歡欣雀躍。然秦鐘卻因智能之事受了老父杖笞,老父亦因此氣了個半死,不過幾日光景便歸了西。秦鐘見狀悔不當初,本自怯弱,如今是更添新癥。寶玉見罷好友之狀,心下自是憂慮,便是元春晉升之事亦無法解其愁緒。遂無論闔府上下有多少歡聲笑語,他亦始終悶悶不樂。直到聞說大哥賈珠因元春封妃一事亟亟與煦玉領著黛玉姐弟晝夜兼程,從揚州趕回,心情方才得以好轉。 賈珠歸來,提前一日便遣人回府報信,寶玉聞知喜不自勝,將多日來的愁緒均拋到九霄云外,心下只道是待明日大哥哥歸來,便能見到隨同前來的黛玉。只不料次日歸來的惟有賈珠,卻不見林氏兄妹。卻是聞說林家眾人先行回到了城中林府中料理安置諸事諸物,寶玉知曉只恨不能立即飛身前往林府面見meimei一番,然礙于大哥前腳歸家,哪有自己這一嫡系兄弟后腳便離府之理,遂只得耐心待在家中等待meimei來府請安的一日。隨后一日里亦是念念不忘,隔日便在賈母跟前央告派人前去林府趕緊將meimei接來方是。 此番賈珠歸來,自是萬事忙碌,以至得不到片刻安寧,回房更衣洗漱后便忙前往府中各處問候請安。先行前往賈母處請安,賈母自是拉住他問長問短,將林海喪葬并煦玉兄妹之事細細詢問一番。賈珠自是揀了那好事說了一通,那不甚完滿之事則略去不說。而聞說此番眾人平安,賈珠亦是安好歸來,賈母便也放下心來,將賈珠摟在懷中摩挲一陣,又道曰待林氏兄妹安頓下來,便派人將兄妹三人請到府中住一陣方是,總歸了此番兄妹三人需得在家守孝。賈珠聞罷自是點頭應承。 之后賈母便放賈珠前往王夫人處請安,此番王夫人見賈珠歸來,自是欣慰非常,只略略打聽了一番林家之事,便將話題轉至元春事上。拉著賈珠之手細細講述了一番自己隨了賈母一道前往宮中謝恩之事,神情很是欣忭自得,只道是如今自己這二子一女中長子長女皆已成器,自己這做母親的便也面上有光,終身無憂。賈珠聞罷亦是從旁附和贊許了幾句。隨后王夫人又道曰不日之前圣上繼位,念及宮人離家多年,便大開門禁,行方便之恩,特降旨諸椒房貴戚可于每月二六之日入宮探視,以全宮中諸人天倫之樂。遂在此之后她與賈母等人亦依旨入宮,將期間如何行止、與了貴妃交談幾何等事一一道來,又曰期間貴妃專程提及長兄,詢問長兄身體若何,又憂慮其娶親之事。賈珠聞罷自是令王夫人下回入宮之時且千萬代為叩拜,多謝貴妃掛念,自己事事如意,切勿擔憂;貴妃孤身一人,雖蒙受天恩,更需多加留心保重方是。之后還未及母子二人詳談省親之事,便聞見門外丫鬟在道“老爺喚珠大爺前去夢坡齋”。賈珠聽罷,只得辭了王夫人,從院中出來,一徑前往賈政內書房。沿途尚且邂逅了數名榮府管事之人,見罷賈珠忙不迭地行禮,欲攔著賈珠回事。然此番賈珠因了賈政召喚,無暇逗留,遂只得令諸人前去他書房稍待,等他歸來之后再行料理。眾人聞言去了。 此番入了夢坡齋,只見房中惟有賈政一人,賈珠向座上行禮,禮畢,賈政揮手令賈珠坐在自己下手處,賈珠告了座,丫鬟上茶,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便于交談。賈政先行詢問賈珠南下之行揚州諸事并了林氏父子官職交接等事,賈珠答曰林海去后,巡鹽御史官印并宅邸自是交付與了當地巡撫,而煦玉則向吏部報了丁憂,攜弟妹回京守喪。又慨嘆曰煦玉擢升詹事府少詹事未過多久便遭逢此事,實屬憾事一樁。 父子二人感嘆一陣后便將話題轉向別處,此番賈政忙不迭地將賈珠喚至書房,正是為了與之商議省親一事。卻說賈政此番急不可耐地將賈珠從揚州喚回正是因了元春封妃,朝廷開恩,特許凡有重宇別院之家于駐蹕關防之處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宅。因了此諭,諸貴胄世家自是開始著手以備省親之事,而賈家自是不甘落后,預備將榮寧二府的后花園打通,修建省親別墅。主意既定,賈珠則道具體設計之人他倒是有合適人選,正是當初為自己設計趣園的山子野先生,可將設計建造之事全權委托與他。賈政聞言首肯,隨后父子倆便又商議錢財一事,只道是此番省親雖是二府共同之事,然到底歸省的是出自榮府的大小姐,修建園子一事自是應由榮府這邊全權負責,出錢出力。而掌管榮府多年,賈珠自是知曉府中財力,修建園子的錢府中倒還拿得出,到底賈家幾代經營,祖上攢下了這么些家底。只是這回將園子建成,祖宗留下的這些家底便也告了罄。賈珠思及于此,只道是自己的趣園剛成,榮府為建園子又正需用錢,莫不如自己此番便將趣園以府中缺錢為由在自家經營的當鋪之中抵押了,隨后再用煦玉或者他人的名義贖出來,如此這般便將趣園的所屬權轉移至他人手中,若是今后萬一賈府遭逢抄家,追查銀子來歷去處,不過是歸在大觀園頭上,屆時趣園不過已被抵押與他人,便也不會被當作賈府的財產被一并抄沒了。 如此這般在心里尋思一番,賈珠又與賈政商量一回建園的細節之類,賈政慣常不理俗事,賈珠未歸之時不得已尋了賈璉指派代理。如今賈珠歸來,對于自己這一掌家的長子,賈政自是事事放心,索性將修建園子一事全權交與賈珠料理,而自己正可樂得清閑。之后賈政又吩咐了幾句,便打發賈珠去了。 ? ☆、第五十三回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五) ? 賈珠從夢坡齋出來之后,又將府中管事人等并了自己平素的親信喚來跟前,細細詢問這數月中府中諸事,百忙之中又憶起了寶玉秦鐘之事,忙地將寶玉喚來問話。寶玉跟隨在潤筆之后戰戰兢兢地挪到這吟風賞月齋,垂首躬身立于座前。賈珠見罷亦不虛言廢話,只詢問怎不見隔壁府里的秦相公,寶玉聞罷賈珠并非是為理論自己,便答曰鯨卿近日里身子不爽利,正臥床將養。賈珠聽罷便知秦鐘果真狀況不妙,便忙問秦家可有為其請醫吃藥,寶玉則支吾著答曰秦家自來清貧,秦業去后為料理其后事已花去家中大半積蓄,如今直系親屬皆去,又何來親友幫襯料理的,照顧不周之處自是常有。賈珠聞言怒從心起,肅然斥道秦家老父長姐雖去了,到底還是賈家的一方旁親,更是你摯友。你家境闊綽,幫襯他些許錢財銀兩為其請醫問診又不是甚難事,為何只顧黯然傷懷卻不思解決應對之道!言畢,賈珠亦不再理論寶玉,將其打發了,一面遣人前去秦業家中幫襯一番。 另一邊,卻說賈珠南下的數月里,榮府的外事皆有賈璉代為料理,由此這幾月里璉二爺過得很是心滿意歡、洋洋自得,頭上長兄外出未歸,自己總算不再仰賴他人眼色行事。府中事務雖雜,然璉二爺慣常最善言談機變,遂此番倒能左右逢源,在府中上下人等之間游刃有余,府中各處管事人等莫不尋了二爺商議行事。目下榮府又遭逢這一天大的喜事,府中各處正是用人之際,遂不少賈府旁親便也趁機前來求事。 正值賈珠從揚州歸來后不久,傍晚,賈璉從賈政處來,與了鳳姐二人對座吃飯。鳳姐便問:“方才老爺將你叫去可是為了修建園子的事?” 賈璉聞言心下有些沒趣,答曰:“是為園子的事。這本是幾日前便講好的,待與眾老爺商量好了就去老爺跟前回話。不料此番我去見老爺回稟這事,老爺只令我尋了珠大哥哥商量,道是今后這建園的諸事盡管找他商量便是……” 話說跟前鳳姐自是聰明人,聽罷這話頓時便明了其言下之意,心下暗忖自家夫君雖行了這數月的管家之權,然本質上到底惟是一個幫襯代理的,待這管家的正主歸來,頭上老爺太太便通通仰仗了其長子去,哪還留戀這代理的璉二爺半分? 正說著,賈璉的乳母趙嬤嬤進來了。賈璉鳳姐見狀忙讓她炕上坐著一同吃酒,趙嬤嬤執意不肯,平兒等見了便端來杌子放在地上,又放了腳踏來令她坐了。賈璉揀了桌上的兩盤肴饌與了趙嬤嬤,鳳姐則從旁吩咐平兒往了廚房將那熟爛的肘子端了來孝敬趙嬤嬤,又拿了賈珠從南方帶回來的惠泉酒招待她,倒是周旋得十分妥當。 趙嬤嬤接了酒,倒也不忘來此的目的,遂對鳳姐說道:“我這會子跑來這里,倒也不是為了酒飯,是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里,疼顧我些罷。我們這爺,嘴上答應得倒好,轉過了身倒忘了我們,就算心里還記得,這頭上還有個大爺頂著呢,又如何支使得開?還不如來求奶奶是正經,靠著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br> 一旁賈璉聞見趙嬤嬤說中了心事,只覺好沒意思,便訕笑著吃酒,口里說著“胡說”。 鳳姐從旁聽了忙地接過問道:“mama是為了什么事,統共交給我罷?!?/br> 趙嬤嬤則道:“好歹我奶了爺這么大,我也是老了,就留下那兩個兒子,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呲牙兒的。想來如今從天上跑出這樣一件大喜事來,哪里用不著人?若是有了空缺差事,好歹想著些……” 鳳姐聽罷笑道:“mama放心,既是兩個奶哥哥的事,都交給我……” 隨后眾人便又將話題轉向了省親之上,鳳姐便問賈璉曰:“咱家省親之事竟也準了?” 賈璉則答:“雖不十分準,也有八分準了?!?/br> 之后三人又談論一番圣上南巡并了王家接駕之事,場面是如何氣派面上是如何風光等等不一而足。正說得熱鬧,王夫人又打發人來瞧鳳姐吃了飯不曾。鳳姐知是有事等她,忙忙地吃了半碗飯,漱口要走。正值這時,二門上小廝回:“東府里蓉、薔二位哥兒來了?!?/br> 賈璉才漱了口,平兒捧著盆盥手,見他二人來了,便問:“什么話,快說?!?/br> 鳳姐見狀亦止步稍候,便聽賈蓉說道:“太爺本打發我來回珠大叔,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借著東府里的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丈量準了,三里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明日就得。珠大叔向來務事繁忙,又方才歸家,未免勞乏,只道是明日早過去面議便可。不料來了卻聽說叔叔離府外出了,也曾尋到人……” 賈璉聞言問道:“既是尋珠大爺,又來我這處做甚?” 賈蓉聽罷忙地向身后的賈薔遞了個眼色,賈薔見狀會意,上前對賈璉說道:“下姑蘇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托了珍大爺的面委派了侄兒,帶領著賴管家兩個兒子,還有單聘仁、卜固修兩個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來見見大叔,結果也沒見著……” 賈璉聞言將賈薔從頭至腳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能干這一行么?這個事雖不算甚大,里頭大有藏掖的?!?/br> 賈薔訕笑著對曰:“只好學習著辦罷了?!?/br> 賈蓉在身旁燈影下悄拉鳳姐衣襟,鳳姐明了,遂笑著對賈璉說道:“你太cao心了,難道珍大爺比咱們還不會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何況這事兒也輪不著你說了算的,頭上好歹有珠大爺看著呢,我們插什么話?何況孩子們已長得這么大了,沒吃過豬rou,也看見過豬跑。珍大爺派他去,自有其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