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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紅樓之珠玉在線閱讀 - 紅樓之珠玉_分節閱讀_7

紅樓之珠玉_分節閱讀_7

    話說這王夫人在榮府之中亦算低眉順眼地苦熬多年方才謀得這內院管家一職,如今大權到手,便也止不住于府中安插人手、網絡人脈,將大房那邊的人漸漸地除了個干凈。而王家一族在京城的房子不多,族中之人大多留在金陵。此番次子王子騰升遷,自是從此留在京城任職,反將長子王子塍比了下去。彼時王子塍已有一子王仁一女王熙鳳,因了王子騰在京任職居住,王子塍一家便惟有返回金陵原籍。在舉家回鄉之時,榮府二房作為至親自是前往送行,彼時賈政領著賈珠前往,一直將王子塍一家送至城外驛站方還。而王家女眷亦親來賈府向老太太王夫人辭行,彼時尚攜了年紀與賈璉一般大小的王熙鳳一道前來。卻說幼時的王熙鳳便已生得模樣清秀標致,柳眉含春帶媚、鳳眼露威有情,加之王家又將之自小假充男兒教養,養得是言談爽利、伶俐萬分,賈母見了心下便喜愛了十分。王夫人于一旁見了賈母面上神色,心中漸漸便有了主意,自知賈珠的婚姻已是無望,然好歹賈璉此番還在自己手中,只待賈璉王熙鳳二人長至足歲,大可將鳳姐兒指給了賈璉,如此自己便又添一助力。

    與此同時,賈赦因李夫人去世,內宅中更失了管束,彼時雖自在家守喪,然不過是借此高臥家中,與一干姬妾胡搞廝混,便連日常每日需前往賈母跟前的晨昏定省都不過是敷衍了事。賈母將此看在眼里,心中只越發對長子不滿。遂尋了一時機將賈赦叫至跟前曰:“如今你既新喪,自是精神不濟,便也懶怠守在我跟前聽候的。不若將咱府里東邊花園隔一地兒出來,單獨圍成一個院子,令你搬入了那處,獨自寄托哀思可好?”賈赦聞言自是正合他意,然到底面上要依禮推托一番,于是便灑淚飲泣著對曰:“母親如此說可令兒子怎生是好?如今竟因舊人一去而疏忽了在母親跟前盡孝?是兒子之過??!如今要離了母親跟前,可叫兒子如何全這天倫?……”聲淚俱下地說了半晌,自認為全了禮,便期期艾艾地退下了。隨后回了自家那屋便忙命人前往修整小院,和榮府隔開之后自己將如何行止便更是無人能管了。待小院建好,便將自家一屋子姬妾等一并挪了進去,從此更是不理世事。而賈璉因了在此之前賈赦一房無正室而被賈母暫且交與王夫人教養,便也并未隨著賈赦一并挪進小院,依舊隨賈母住在榮府。而因了王夫人此番已是榮府管家,總理內宅事務,遂待賈赦一房搬出榮府,賈政并王夫人便隨后搬入了榮府正院榮禧堂。

    而念及如今自己三個兒女俱養在賈母身邊,王夫人心下很不是滋味。彼時賈珠年事漸長,王夫人心下自是不愿賈母再將賈珠束在自己身邊,便暗地里命人將外間小院收拾出來專供賈珠讀書居住。隨后擇了一時日趁著賈母高興,便將欲賈珠挪出賈母院遷入外書房一事告知與賈母,道曰“到底孩子大了,老太太處孩子本多,珠哥兒若仍擠在那處,老太太到底麻煩一些。何況若是哥兒中了舉,需得出門應酬,有了一間單獨的小院,出入待客倒也方便一些”。卻說賈母自來便疼愛賈珠,從小便養在自家跟前,目視著長大,此番忽地便要從自己身邊挪出去,王夫人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徑自為賈珠安排好去處,心下便大為不悅。然王夫人之言亦是在理,賈母不悅面上亦不好表露,嘆了口氣,便也惟有郁郁然地應了。

    ?

    ☆、第十九回 再入科場面見業師(一)

    ?  上回說到王夫人暗自命人為賈珠收拾了一間小院作為外書房,這間小院正好位于賈母小院的南邊,兩院隔墻而望,亦便于賈珠前往賈母處晨昏定省。此番書房收拾妥當,賈珠便也搬了進去。而賈母雖亦為賈珠在內院留著房間,令其讀書閑暇之時便回內宅來歇息,奈何賈珠雖面上應承了,然到底外間小院亦有臥房,一個人歇息安靜又便利,便也少有回到內院留宿。賈母因了賈珠一人時常在外書房住著,身邊只跟著兩個丫鬟,怕被人怠慢了,下人照顧不周,又從自己的丫頭之中撥了一個名素云的送給賈珠使喚;而與此同時王夫人亦常常命一個叫碧月的丫頭往賈珠處送吃送喝,久而久之碧月便也留在了賈珠那處,成了賈珠的丫鬟。加之從前的冷荷與迎荷二人,賈珠房中一共便是四個大丫頭了。

    而聞說賈珠搬了書房,煦玉便也興致勃勃地前來榮府探視,美其名曰“恭賀喬遷之喜”。在小院中轉了兩圈,見賈珠的書房尚未命名,隨即靈機一動,為賈珠的書房取了一個與自己的書房名“臥雪聽松室”相匹配的名字曰“吟風賞月齋”。隨后更是親自提筆在五個斗方之上將“吟風賞月齋”五字寫了上去,再命人搬來梯子,親自攀上去將斗方挨個掛上。另外又喚潤筆取來一副對聯,命吟詩磨墨,執筆沉思片晌,遂寫下一聯集句:

    “臥云吟風,萬籟俱寂天地清;觀花賞月,疏影淡香閑繞梁?!?/br>
    煦玉寫畢擱下筆,忙喚了賈珠前來一視,還問寫得如何,賈珠見狀不禁扶額,戲謔打趣道:“拜托,我此番即便是再過無才無德,非托人來寫斗方對聯不可,我又何不尋了諸如先生那般的賢士大儒,屆時我在外人跟前還可吹噓炫耀一番我有某某名士的墨寶,做甚非要你寫……”

    煦玉聞罷這話頓時垮下臉來,忿忿對曰:“照珠兒如是說,玉哥我之字便也無甚價值意義了?!總歸了我還未做成如先生那般的名士……”

    賈珠見此言似是說得過了,煦玉兀自擺出一臉怨念樣,忙又拿話寬慰他道:“哎玉哥莫要生氣,此番是珠兒我失言了。玉哥寫的自是有價值,畢竟玉哥也還未替他人寫過不是?若是玉哥介意自己尚不是名士,那此番科考玉哥趕緊掙個狀元來當,屆時珠兒便可逢人便吹噓自家有狀元郎的墨寶了!……”

    聞罷這話,煦玉總算又再度展顏而笑,一旁圍觀的潤筆察言觀色,忙伶俐地爬上桌子將那副對聯貼在了書房正面的墻壁之上。此番按下不表。

    兩個月之后,時序已入中秋,便是鄉試下場的時間了。話說鄉試相當于現代的全省會考,三年一次,一般在子、卯、午、酉年舉行。鄉試考三場,分別是初九為首場,十二為第二場,十五為第三場。每場做三篇時文加五言八句試貼詩一首。每場于頭一日即初八、十一、十四日點名入場;每場后一日,即初十、十三、十六日交卷出場。本次鄉試,李守中做了學政之一監考,對于賈珠而言倒是極好之事,畢竟有熟識之人可以代為照應。

    此次是賈珠平生第二次下場,試前煦玉照舊前來榮府歇息,便于初八一早與賈珠一道趕往貢院。而初七那晚賈珠較起第一次而言便也平靜許多,煦玉仍是躊躇滿志,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賈珠則道此番奪魁恐怕不易,據聞此次鄉試神京地區有上萬人參加。然煦玉聞罷不以為意,惟道句“有志者事竟成”算做回答。賈珠聽了心下暗道曰“不愧是才子,到底胸有成竹,遂也較普通人硬氣”。隨后搖搖頭,笑了笑將心上驀然浮現的緊張憂慮揮散,再調整了一番自身側臥的姿勢?,F下入夜之后氣溫下降,睡覺之時煦玉便將身子蜷得更緊了。此番便連煦玉亦已昏昏欲睡,順著賈珠的姿勢亦挪動了一番,將自己和賈珠貼得更緊了些,不多時二人便也一道沉入夢鄉。

    初八那日,賈珠并煦玉以及隨行家人一道于寅時趕到貢院,各備足了三場考試的吃用與茶水。照例放在考籃之中,于貢院門外的關卡處排隊等待檢視。此番貢院內皆是一排排的號筒,面南成一長廊,每一排號筒均是按照《千字文》的順序依次命名,以其中的某字為編號。巷口的柵門楣墻上則大寫某字號。待考生入闈后,便將柵門上鎖,同時貢院大門亦關閉,鳴炮為號。

    三場考試俱要調換號筒,賈珠的三場考試分別坐了“玉”字號、“女”字號與“婦”字號,而煦玉則分別是“夫”字號、“珠”字號與“男”字號。除了第三日的五道策問賈珠略感緊張之外,其余皆好。然待完卷后出場,賈珠一見煦玉便也打消了詢問他考得如何的念頭,一看那人便是一副意氣風發神清氣爽的模樣,賈珠便深深哀嘆這人與人果真是不一樣的。他旁邊號筒那老年秀才待第二日之時便已是汗流浹背,完卷之時身上惟剩小褂,便連賈珠自己亦是略感狼狽。然反觀煦玉,仍是一派清爽風流之態,這小子向來胸有急才,此番無需過問便已知曉定然是提前完卷,待于號筒之中閑得無聊。念及于此,賈珠惟有暗自磨牙。

    此次考試依舊需待到八月下旬方才發榜,此番珠玉二人便惟有靜待出榜之日到來。然此番到了秋雨季節,一連下了七八日的秋雨,待到八月二十五日方才放晴。而一連這數日下雨,家中各處便連家具均染上了一層水汽。道路泥濘,出行不便,賈珠便也惟有成日里悶坐家中,亦數日不曾前往林府拜訪,心下反倒有些想念。

    待到二十六日,反倒是煦玉待不住了,提前了兩日前來賈府等待出榜。此次出榜定于八月二十八日,屆時貢院全體學政聚集在“致公堂”上,將合格的考卷取出,當眾揭開密封的考生姓名。試卷按考試成績排序,從最末一名揭起,由考官唱考生姓名,再謄寫至榜上,一直唱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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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再入科場面見業師(二)

    ?  卻說在二十七日那晚,珠玉二人皆是入睡太早,卻因了明日出榜而興奮得無法睡著。遂二人干脆披衣坐起,命在外間榻上歇息的冷荷砌了一壺明前。說起此次鄉試,賈珠便問煦玉可有估計過自己會得多少名,煦玉聳聳肩,大言不慚地答曰:“定在五魁之中?!?/br>
    賈珠隨即追問:“若是未能奪得五魁呢?”

    煦玉對曰:“此番我愿與珠兒賭一回,若是未得五魁,為兄但憑珠兒處置,如何?”

    賈珠聞言干笑數聲,說道:“此番聽你如是說,便知你定有奪魁的信心,既如此,我又何必與你打這賭,不若靜待佳績的好?!?/br>
    煦玉又問:“那珠兒此番又覺自己能得多少名?可有奪魁之志?”

    賈珠則答:“呵呵珠兒我無甚雄心壯志,此試不過鄉試而已,能取得會試資格便可。屆時是二十名抑或三十名皆無甚關系,往年的考生亦有人會試不過三十名,然殿試卻成狀元的?!?/br>
    煦玉聽罷點頭認同:“亦有道理?!?/br>
    二人如此品茶閑聊至四更方才歇下,之后便也相擁而眠,一覺睡至天亮。

    待到次日二十八,考生俱按要求前往致公堂等待成績并名次揭曉。此番合格試卷不過七十五份,從最末名開始唱起。未完卷者均算不合格。起初煦玉只渾不在意,只道是他的名次斷不會如此之低,定要等到最后方能聞見唱自己的名。不料在報到第五十七名之時,卻忽地聞見報了一個叫“凌巽宇”的,著實把煦玉嚇了一大跳,二人的名字乍聽之下的確有些相似,后報了籍貫,方才發現是另一同屆的考生,煦玉方安下心來。待報到最后,謄寫中榜士子名字的《題名錄》俱寫了一大張了,此番報到賈珠的名字,中了第九名,而煦玉則中的是第三名。此次考試的第一名解元乃是本省一名年過四十歲的老學究,聽到自己拔得頭籌,頓時便如范進中舉一般喜得歡呼雀躍、手舞足蹈。第二名南元照例為南方學子。賈珠見狀對一旁因為中解元而郁郁不樂的煦玉道句:“到底那解元都四十余歲了,書亦要較你多讀個多少年,你此番略遜于該人,也無甚好計較的?!膘阌衤勓圆恢每煞?。而此番未中之人較起兩個月前的院試便多出了許多,那些為著取試為著功名而嘗遍螢窗雪案、刮垢磨光之人,有多少卻在一個又一個三年的循環之中失敗,總能令賈珠憶起前世那些高考失勢之人,正所謂“三場辛苦熬成鬼,兩字功名愁煞人”。

    隨后二人一道回府,先回了賈府,府中眾人聞說賈珠中了第九名,俱已是歡欣鼓舞,倒也并未計較名次較煦玉的差。而對于煦玉則是好言好語地祝賀恭維一番,煦玉聞言倒也并未自得,自是因了未中魁首之故。在賈府待了半日,吃罷午飯煦玉便坐車回了林府,將高中第三名之事告知與家人。而之后賈林二府又是如何為珠玉二人取得舉人頭銜而大肆慶祝,則略下不提。

    話說此次鄉試,賈珠發揮得亦是稀松平常。然在賈政看來已是甚為滿意,將那張本不茍言笑的老臉對著賈珠擺得是愈發和顏悅色、言笑晏晏。因李守中乃賈珠此次鄉試的同考官,雖并非為賈珠的房師,然榮府本便與李家交好。遂在鄉試過后,賈政便忙攜了賈珠前往李家京城的府中拜訪。

    此番父子二人一道前往李府,遞上名帖之后,家人將二人領到李守中內書房中,以示親昵之意。此番見面,賈珠先向座上李守中施禮致敬,以示對房師的感激尊敬。李守中樂呵呵地受了,隨后便令賈珠在賈政下手旁坐了。

    李守中先道:“此番哥兒取試,成績亦算優異。我并非他那一房房師,而他那房師所薦試卷較起哥兒的試卷來的確略勝幾分文采,若是哥兒莫要那般平實一味求穩,名次倒也不僅止于此了?!?/br>
    賈政聞言忙自謙幾句道:“李兄過獎了,犬子能取得這一成績已是貢院各業師的賞識栽培,若非如此,取試之人各個胸懷珠玉,又如何是犬子能夠躋身揚名的……”

    李守中聞言不以為然,對曰:“這是賈兄過謙了,哥兒試卷我亦是看過的,學問非常扎實,時文撰寫也十分標準。據聞哥兒曾拜邵承祚為師,這可是事實?”

    賈政忙答:“正是,蒙邵先生接納,犬子確曾于林府蒙受邵先生教誨。此番惟求能不失了尊師顏面方是?!?/br>
    李守中聽罷頷首對曰:“無怪乎哥兒取試成績優異??芍鄢徐褚簧m是運騫時乖,然到底是學富五車、博學多聞,惟在為人落落不群、不合時宜了些。他不入仕途,亦不大出入這世家之間,若非已故的林老大人當年對他有知遇之恩,此番怕也不肯待在林府了??芍篱g能入他青目之人不多,至今除卻哥兒外,據聞林家長公子亦隨他習學,此番亦是中了第三名。然后便是修國公二公子了,這侯二公子可是承祚愛徒,便連弟這般在翰林任職十數載之人見了他亦惟可嘆聲‘后生可畏’矣……”

    賈政聞言不住點頭賠笑道:“是是?!?/br>
    “不過話說回來,此番哥兒能蒙他收入門下,可知亦必是胸含奇氣、身具別才?!闭f著便將目光向一旁沉默傾聽的賈珠投去,只見賈珠雖沉默不言,然生得卻是神清骨秀,亦可謂是才貌雙全。當初不知賈珠仕途是否有望,對于結親一事自家與了賈府彼此均是按捺在心下。此番觀賈珠過去兩試的成績,卻是大有可為之人,此番再度念起結親一事便也是萬分順心遂意了。奈何賈珠扶乩占命一事世人皆知,神仙亦曰賈珠命帶孤煞,不合娶親。神仙之命不可違,遂榮府闔府俱不敢再提為賈珠娶親一事,這李家聞知便也莫可奈何。念及于此,李守中嘆息一聲。

    賈政尚在一旁謙遜答曰“李兄過獎了”,而賈珠則已敏感地覺察到從李守中書房的屏風之后傳來細微的衣裾摩挲之聲,他明了屏風之后定有女眷于此窺視。賈珠遂領悟了也無怪乎此番李守中會于自家內書房中招待他父子倆。大抵便是為了便于家中女眷窺察當初假想中的女婿人選,只不知這窺探的人中有無李紈。念及于此賈珠聳了聳肩,誰讓他天生是彎的,女性于他而言就是“形同虛設”。他算是良心未泯了,為了自己亦為了李紈,用計解除了這段婚姻;否則若是放任李紈嫁他,下場不是按原著那般活守寡亦是活受罪了。她另擇他人而嫁,無論是誰均較賈珠更能給予她幸福。

    之后賈政又與李守中聊了一陣,言下之意無外乎便是希欲在今后的科考之中能力所能及地提攜賈珠一番。而李守中聞言亦是不置可否,惟笑得一臉深不可測。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賈政便領著賈珠告辭而去。李守中將二人送至府門口,目送二人上車后方回。

    ?

    ☆、第二十回 王府集會賈珠拾扇(一)

    ?  上回說到珠玉二人考取了舉人,擁有會試資格,而會試卻要待到來年二月,由此現下距離下場考試尚且還有一段時日。然在這剩下的不足半年的時日里賈珠依舊不敢懈怠分毫,不僅因了會試取試難度較鄉試更甚,還因了會試的參與者較起鄉試來又更上了一個層次,飽讀詩書者、才高八斗者數不勝數。思及自己不若煦玉那般乃是天縱奇才,此世雖亦曾讀過幾年書,然比之那些為取試奮斗數十載之人,到底稚嫩不足了些。此番待珠玉二人均過了鄉試,應麟便也令賈珠在家自行溫書,間或一日前往林府將頭天布置下的策論時文交與他批閱便可。

    即便現下賈珠俱是閉門溫書之狀,然些許社交應酬亦是隨之而來,令他避無可避。就在鄉試發榜后不久,此番考中的學子照例舉行了同期舉人聚會,珠玉二人俱在出席之列。而這般性質的文人聚會,竟也是按類似現代AA制的方式,大家一道出錢湊份子。如此不論原是清貧抑或富貴,總歸聚會之上大家吃喝均一致,能享受片晌的平等。

    此番士子聚會選在城郊的浩然亭,只因傳言此處曾有一落魄學子多年仕途不順、郁郁不得志,某次進京趕考之時偶然于此亭之上題了一篇《春興感懷》,結果那年的會試竟然高中,遂每屆鄉試中舉之人均會于此聚會,借以求得會試好運之意。而煦玉聞說此番是在城郊集會,便直怨現下天涼,城郊更是秋風蕭瑟,寒氣入骨,悻悻然不愿前往。此番賈珠百般勸說,只道是此番眾人到底乃是同科,今后同堂為官的可能極大,不可怠慢了,又令雪蓮為他備了棉衣,方才答應同行。然待眾人到達城郊浩然亭,卻見此地雖乃一方名勝,在取試士子之間頗為神圣,然卻年久失修,處處是斷井殘垣、落葉成堆,一眼望去已是荒涼至極。兼了彼時天氣未晴,滿眼的云黯黯常陰,煙霏霏欲雨,遂將眾人出游賞玩集會的興致也澆滅了大半。煦玉更是典型的文人習氣,觸景便傷情,遂當即便填了一闕《賀新涼·西風蕭瑟》,揮筆一蹴而就。寫罷擲下后隨即便命隨行前來的吟詩詠賦備車,亦不待人,隨即便登車而去。而賈珠因了是與煦玉同來,見他堅持要走,拗之不過,遂只得對在場眾人再三再四地道歉后方去了。眾人亦知煦玉乃林家大少爺,蘭臺寺大夫林公之子,本次取試中的第三名,氣性大些實屬尋常,遂在場眾人亦不敢將不悅表露分毫。

    而回程之時正是午時一刻,煦玉與賈珠本坐了一車,此番煦玉回府,自當另登車而去。然剛從車上下來,和將頭探出車窗外的賈珠招呼幾句,便忽聞從不遠處傳來一男子的聲音在道:“賈公子,林公子請留步?!?/br>
    珠玉二人聞聲一并轉頭望去,只見街角處立著一名中年男人,在他身后亦停著一輛馬車,車上所懸帷帳幕幔奢華堂皇,一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所用之物。他二人見狀便曉這男人正是北靜王府長史官水敬,遂忙上前見禮。

    隨后便見水敬將車上簾幕掀開,只見其間坐著的正是此時尚為北靜王世子的水溶,彼時水溶年齡尚小,剛過總角之齡。然因了王爺王妃惜其年幼,遂疼愛萬分,這世子便也早早地廣交文人名士,常常在府中集會。其中不乏真名士,然趨炎附勢之人亦是不少。而因了賈家本便與北靜王府交好,且兩家為世交,賈珠便也與這靜王世子認識往來。

    禮畢,水溶問珠玉二人:“你二人此番是從何而來?”

    賈珠答曰:“我們正是從城郊的舉人聚會中返回。不知此番世子欲往何處?”

    水溶則道:“弟此番是從西寧王府赴宴歸來。不想竟在此偶遇你二人,正省了弟回府后再遣人去往你二人府中邀請,現下便對你二人說罷。明日我府小宴,不過請幾位平日里交好的世家子弟,你二人明日若得閑暇,且千萬前來一聚,明日除你二人之外尚有一位貴客?!惫首魃衩氐匮援?,又再三叮囑他二人定要前來。

    一旁珠玉聽罷,二人對視一眼,忙欠身應下,水溶見狀便也心滿意足地去了。而珠玉二人待水溶去遠了,方一道返回車上。此番因了臨時計劃有變,煦玉便也決定今日索性不回林府,隨即命詠賦先行回林府通報一聲,再為他備好明日赴宴所著衣物行頭,一并送來榮府。隨后二人一并回去榮府,不提。

    ?

    ☆、第二十回 王府集會賈珠拾扇(二)

    ?  次日,賈珠煦玉便如約定那般于申時一道乘車前往北靜王府赴宴,皆著了正裝冠帶。隨行帶著千霰潤筆并了煦玉小廝吟詩,鄭文駕車。待一行人到達王府門口,便見王府長史官水敬親自迎將出來,珠玉二人下車,對水敬道曰“大人客氣了”,水敬亦是欠身還禮,隨后便將二人引入王府花園的花廳中。只見此花廳似是新建不久,寬敞明亮,莊嚴華美,可容納不少賓客。而廳外則搭了一個戲臺,看來此番有戲曲作為余興節目。而見他們到來,水溶又親自出了廳門迎接他二人。二人隨了水溶進入,只見此番廳中已坐了不少人,廳中王府家人為眾人奉上茶果。賈珠略略掃視一番,只見來客中南安郡王世子炎煜、平原侯之孫蔣子寧、錦鄉伯公子韓奇三人是認識的,因平日里俱是世交,遂忙地與三人招呼了。而一旁煦玉則悄聲詢問水溶道:“世子昨日所道那位貴客,可曾到來?”

    水溶則答:“其余諸客皆到了,惟那人未至,等等罷。請到這位爺可是不易?!?/br>
    另一邊韓奇對煦玉說道:“據聞此番下場,林大少爺高中第三名,怎的不在府中設宴慶祝?如此我們哥們還能前去捧個場,湊個趣,也好沾沾才子的光啊?!?/br>
    煦玉聞言笑答:“區區鄉試,何足掛齒,若是來年會試殿試及第,再行于府中設宴有請諸位亦不謂遲……”

    水溶聽罷則道:“如此說來珣玉兄乃是胸有成竹啊,來年金榜題名定不在話下?!?/br>
    話音剛落,便見王府家人忙忙地趕上來通報道:“稟世子,侯二公子到王府門口了?!?/br>
    水溶聞罷忙起身,對在場諸人道句“失禮了,諸位請容我失陪片刻前往迎客”。

    眾人皆道:“世子請便?!?/br>
    賈珠見狀心道這位怕便是水溶昨日口中所道的貴客了吧,否則怎會親身前往迎接。遂忙不迭轉向一旁的蔣子寧問道:“請教子安兄,這位侯二公子乃是何方神圣?”

    蔣子寧聞言只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向賈珠望來,對曰:“鴻儀兄竟不知這侯二公子?!”

    賈珠面上作出一副無辜樣,心下暗道自己不會是問了個傻問題吧,這家伙難不成還是個明星,人人均知曉其大名壯舉?遂老實答道:“真不曉,還望子安兄見教?!?/br>
    一旁煦玉聽罷亦是轉向賈珠這邊聽他二人的談話,只聽蔣子寧道:“那位仁兄乃是你們的同道中人,你們若識得這修國公爺之孫,世襲一等子的侯孝康,又如何不知這侯二公子正是侯孝康之胞弟侯孝華。此人較其兄而言卻是名聲更勝,乃京師聞名的第一才子。未及弱冠便已科場及第,乃前科狀元,文章風采傾動一時。狀元及第便授編撰之職,一年后遷內閣侍讀,如今已升至翰林侍講兼鴻臚寺少卿,部中之人皆云來年升內閣侍讀學士不過轉眼之事?!?/br>
    對面炎煜亦道:“子安所言甚是,據聞這侯子卿侯二爺乃文星下凡,當年抓周便抓了倉頡簡,果真此番剛滿二八便狀元及第。若僅是如此還無甚稀奇,諸位皆知博學宏詞科是五十載難逢一次……”

    煦玉聞言忙道:“莫非這位爺是兩年前宏詞科狀元?!”

    炎煜對曰:“正是。所謂二元及第,說的便是他。取試博學宏詞豈是容易之事?天地之災變盡解,人事之興廢盡究,皇王之道盡識,圣賢之文盡知,而又下及鬼神、精魅、草木、蟲魚莫不知矣。往年的宏詞試便是狀元取試俱是落第,惟他那屆他乃是二元及第?!?/br>
    韓奇道:“據聞當年宏詞取試之時,因了宏詞多年未開科,許多學子躍躍欲試,然聞說侯子卿欲下場,不少人便也知難而退。而他亦果真不負眾望,二元及第,彼時京師有詩贊曰:

    ‘錦衣公子題杏林,

    神京狀元冠群雄。

    文成七步面黼黻,

    筆揮翰墨吐絲綸?!?/br>
    這說的便是他了?!?/br>
    賈珠聞言暗地里轉向煦玉低聲戲謔道:“喏,聽見沒?這京師第一才子,可是你的偶像男神~可是覺得此番為人比下去了?”

    煦玉聽罷聳聳肩不答。

    正說著,便忽聞從廳外傳來的交談之聲:“弟方才還與人道要請來子卿兄乃是萬分不易,更勿論此番因了文清兄有孝在身無法前來,子卿兄竟肯賞臉單獨來此……”這是水溶的聲音。

    只聽另一人隨之開口,嗓音溫潤柔和,尤帶幾分漫不經心,對曰:“世子客氣了,世子有請,在下自是不會推辭。若非菥兒孝期未過,加之現下身子欠佳需臥床將養,亦是樂意隨在下一道前來?!?/br>
    廳內眾人聞言一并起身,只見此番隨水溶轉進花廳之人身材頎長,衣冠楚楚;面如冠玉,眼若晨星;長身而立,皎似素梨月下,驅步而行,婉如玉樹風前;神怡氣肅、秀外慧中,通身上下盡顯一派俊姿雅秀之氣。珠玉二人一見此人便知此乃方才眾人口中的侯孝華,心道一見便知不凡,果非池中之物。隨眾人一道向來人施禮,而孝華不過向眾人道句“在下來遲,還望見諒”,眾人自是還禮曰“無妨,侯兄貴人事忙”。

    隨后水溶轉向座下珠玉二人,為他二人介紹道:“此番弟欲請之貴人便是子卿兄了,此乃修國公府二公子侯子卿?!彪S后又轉向孝華道:“這二位分別是蘭臺寺大夫林公之子林珣玉與榮國府賈公之子賈鴻儀?!?/br>
    而聞罷水溶介紹,只見孝華不過略略向珠玉二人轉過半張臉來,眼睛斜睨著瞥了二人一眼,略微頷首以示招呼。煦玉見狀蹙眉,賈珠則嘴角上揚心下冷笑一聲暗道“真是好高傲的人,看人都不帶正視的”。

    而隨后又聽水溶似忽然憶起一般道句:“啊對了,弟幾近給忘了,你三人從前便應相識了吧,話說三位恰巧師出同門,均是邵承祚先生的親傳弟子?!?/br>
    此言一出,在座其余諸人皆道“是了是了”;而珠玉二人則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道句:“原來先生口中所提的‘華兒’便是他!”

    而孝華總算轉過一張正臉來望向一旁的珠玉二人問道:“你二人亦是邵先生之徒?”

    煦玉頷首:“正是?!?/br>
    “原來是師兄,請恕我二人有眼不識泰山,先生從未對我二人提及師兄名號,遂我二人不曉師兄竟是如此‘高人’……”賈珠只不動聲色地擠兌了一句。

    然孝華并未接下賈珠此言,卻是轉而問道:“先生近日可好?可還體健安康?先生入住林府之后便不欲面見外人,上回不過于在下府上匆匆會過一面,距今已逾數載,彼時先生亦為提及他再行授徒之事?!?/br>
    煦玉生硬答道:“多謝掛心,先生目下一切安好?!?/br>
    孝華聞罷,便也不再對珠玉二人多言,轉而與在座其他人一道閑話。而賈珠則轉頭望了一眼身側煦玉,見他此番又鬧起了別扭。之前聞見孝華名聲在他之上,隨后又受了他的輕慢,心下便分外不暢。賈珠見狀暗嘆一口氣,只道是煦玉性子太過直率,喜怒皆形于色。今后入了官場,往好的說則是剛正不阿、仗義執言,往壞里想便是不懂迂回曲折、由著自己性子胡來,這般個性遲早被人背地里捅刀子。念及于此,賈珠暗地里拉了煦玉衣袖一把,令他莫要任性使氣,到底此番乃是在他人府邸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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