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娛]制片人_分節閱讀_32
就好像我們真做得了主似的。 ——張愛玲。 薩巴蒂諾把這話寫在了電影片頭。 那部電影叫《威廉。塞偌斯》,是一部紀錄片,由薩巴蒂諾全額投資,用來紀念他在世紀末因為意外而去世的表弟。 首映儀式的電影院里,漆黑一片,各界知名人士聚在一堂,卻沒有人敢說話。 薩巴蒂諾著一身黑色西裝,胸前佩一朵白色的卡薩布蘭卡百合。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大熒幕,神情專注而又渴望,那上面正在放映威廉的照片。威廉生前不太喜歡鏡頭,僅有的幾張照片,也基本都是偷拍到的。 少有的面部表情,疏離的冷淡氣質。過于俊美的外表,使得每一張偷拍都像是藝術照。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自然,仿若文藝復興時期價值連城的古典油畫,優雅又神秘。 這便是威廉給人的感覺,好像隨時都在為抽身離開做著準備,他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不愿留下來過的痕跡。 薩巴蒂諾一直覺得,這些偷拍的照片,很好的詮釋了威廉,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你只能看著他,在記憶里鮮活。 這部紀錄片是以第一視角,作為敘述開始的,“薩巴蒂諾”的視角。 “1999年年末,大家都說那是世界末日,我嗤之以鼻。但我沒想到,威廉也是這個說法的信奉者,他與我一起走在萊辛頓大道上時,和我突然聊起了這個話題,他有點遺憾沒能在世界末日之前拍一部末日題材的應景電影。 “他問我,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你會做什么? “我回答他,及時行樂。你呢? “終其一生,我都無法知道威廉的答案。因為他死了。就在我轉頭的那一秒,他死在了我眼前。在我長大的紐約長街街頭,灑滿了他的鮮血。我的耳邊除了他微弱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是否有槍聲,是否有人高喊,對我來說那些都變得毫無意義。 “因為世界真的存在末日,就在威廉心臟停跳的那一刻?!?/br> 影院深紅色的座椅上,薩巴蒂諾也回憶起了那一幕,他緊握扶手,雙目充血,痛到已經麻木。 “BOSS?”薩巴蒂諾身邊的特助先生,投來了關切的目光,他一直都不太贊同薩巴蒂諾來看這部紀錄片,完全是在自虐。 “閉嘴!”薩巴蒂諾這樣道。 電影還在繼續,依舊是“薩巴蒂諾”的旁白,他的語調已經變得輕快了起來。 “請原諒我劇透了電影結局,有時候,現實就是這么殘酷。 “以防你們不知道,讓我先對威廉做下簡單的介紹。去年感動到你們痛哭流涕的《泰坦尼克號》,就是威廉出資制作的。他是個制片人,用好幾個奧斯卡裝點了他的書房。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會花費一整部電影的時間,來紀念他的原因。 “我第一次見到威廉,是在我外公家里。他十八歲,孑然一身,打著石膏,漂洋過海而來。因為就在前不久,他們全家去亞洲旅行時,父母因為一場可怕的事故意外身亡,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想你已經看出了這里面的諷刺,到最后,奪走威廉生命的,還是一場可怕的事故。他失去了他的父母,我失去了他。也許不久的將來,我也會死于這樣一場可怕的事故。這是大概是籠罩在我們整個家族之上的誤解詛咒。 “從英國到美國,從1978到1999,威廉始終逃不過死神為他安排好的結局。 “Fuck!The!World!” 一連串“嗶——”掉的臟話消音,也并沒能幫助薩巴蒂諾,發泄出多少內心里壓抑著的痛苦。他至今仍然每一晚都會做噩夢,夢到威廉推開他,然后被子彈射中。 鮮紅的血,灑在蒼白孤寂的雪面上,顯得格外的刺眼。 現實里,威廉早已失去了呼吸;電影中,薩巴蒂諾卻才剛剛遇到十八歲的威廉。 他穿著一件系到最上面一個扣子的意大利式襯衫,領口打著藍色的絲綢緞帶,站在暖房里,藏在爭奇斗艷的花叢中。陽光從透明的棚頂射入,為他周身打上了一層柔光,在錯位的蒙太奇下,那人就如從圣經里走出來的人物般美好。 薩巴蒂諾的思緒,好像也跟著一起回到了那一年,他近乎貪婪的看著記憶里的少年,眼神清冽,安靜內斂。 “我對威廉是一見鐘情,堪稱俗套。 “我對他外公說,不管那是誰,我都一定會得到他。 “我睿智的外公笑了,他說,噢,親愛的,我恐怖只有這次,你要無法得償所愿了。 “我反問,為什么?因為我年紀還???因為我們都是男的? “外公搖搖頭,都不是,因為他就是威廉,你瑪格麗特姨媽的兒子,你的表弟。我絕不允許你禍害他?!?/br> 那是薩巴蒂諾第一次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東西。 “事后我才想起來,見到威廉那天,花房里開的最盛的花,叫卡薩布蘭卡百合。西班牙語里,它是白房子的意思;希臘神話中,它是悲劇之花。我的母親告訴我,遇見卡薩布蘭卡的情侶,最終無不都會以死亡為結局,結束掉他們的愛情。 可是,我們不是情侶啊,為什么威廉還是死了呢?我始終想不明白?!?/br> 在最初認識威廉的那幾年,薩巴蒂諾其實一直都在躲著威廉走。求而不得,就不求。這點自知之明,薩巴蒂諾還是有的。 但命運就是個小婊砸,如果求而不得,是這么很好破解的一件事,這個世界也就不會存在悲劇了。 薩巴蒂諾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威廉吸引,最初是因為他驚艷的外貌,后來是因為他其實簡單易懂的性格,最后……是他死在了他懷里,成了永恒。 “威廉對家人很好,好到我覺得他其實是個白癡,有時候,我寧可他不要對我這么好?!?/br> 這樣他才能有勇氣,與他分開,不再愛他,他也不會為了他死去。 威廉的葬禮上,薩巴蒂諾一夜白頭,形若枯槁。當所有人離開后,在冰冷的墓碑前,薩巴蒂諾緩緩跪下,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墓碑上的彩色照片,好像這樣便能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威廉。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威廉持續給予他的力量,活下去的力量。 他還不能死,他還要給他報仇呢! 電影里也演了“薩巴蒂諾”為“威廉”復仇,激烈的槍戰,酷炫的追車,以及燒腦到不可思議的不在場證明,無不讓首映禮上的觀眾大呼過癮,覺得這些已經超出了沉悶紀錄片的范疇。 “威廉從推特上給我念過一句話,我覺得用在這里很貼切,原諒你是上帝的工作,我的工作是送你去見上帝。畢竟我可是一個伯恩斯坦啊,在我還沒學會走路時,我的外公就送了一把勃朗寧給我。我享受復仇,因為它是冷卻后最美的佳肴,BY《教父》。 “我在一個很特殊的環境里長大,你可以這么理解,我從小就沒有什么道德觀。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如果我不想自己的未來是住在精神病院,最好找個什么來約束住我。 “威廉就是我給自己找的良知,1999年的冬天,我的良知死了?!?/br> 電影落幕,曲終人散。 有人感動,有人唏噓,卻沒有人相信電影最后的報復是真的,哪怕它就發生在前不久,無數媒體都報道了那人暴斃的新聞。 影院上空突然傳來了尖叫和sao動,因為坐在第一排的薩巴蒂諾已經死了。 電影里最后的最后,“薩巴蒂諾”說:“當我完成復仇后,我就會去陪你。不過,我大概上不了天堂,只能在地獄里仰望?!?/br> 再一睜眼,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 他重生了。 信念是鳥,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際,感覺到了光明,唱出了歌?!└隊?。 第49章 來地球的第四十九天:和好有些不太容易。 1981年就這樣悄然而至。 薩巴蒂諾位于比弗利的山莊,依舊冷的像是南極最南端的南極點,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那更冷的地方。 莊園主人和他的表弟之間,自去年12月9日從紐約回來之后,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哪怕是在圣誕節的時候。傭人們因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走路都是盡量小聲、小聲再小聲,正在努力做到他們好像并不存在。 “竟然真的連圣誕節都不過?!睆N房新來幫廚的墨西哥少女,和主廚的徒弟道,“我還以為美國人都肯定要過圣誕節呢?!?/br> 主廚的徒弟翻了個白眼:“你怎么不覺得圣誕老人是真的呢?這家主人是猶太人,本來就沒有過圣誕節的習慣?!?/br> 猶太教過的是光明節,和圣誕節其實日期接近,但光明節要一連過八天,性質也更類似于復活節的一家團聚。最著名的傳統活動是,由家里的小輩孩子負責,點燃哈努卡燈上最中間的蠟燭,然后每天再多點燃一根,直至第八天時全部點亮。 “誒?那咱們家里的那個什么什么卡的燭臺在哪里?勒森布拉先生的房間嗎?我都沒見過?!睅蛷N少女很是遺憾。 “呃,家里從來都沒有過這個東西,勒森布拉先生沒有慶祝節日的習慣?!笨梢赃@么說,除了威廉的生日以外,勒森布拉不關心任何日期,包括他的自己生日,因為他覺得那毫無意義,還不如每年一次的“財務年度(fiscal year)”來的重要。 “那塞偌斯先生呢?” “大概也和勒森布拉先生一樣吧,他們都是大人物,大忙人,不過節的?!敝鲝N的徒弟很不負責任的隨便猜到。 威廉不是因為忙而不關心節日,而是自他父母去世后,他就特別不喜歡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那會顯得他很孤家寡人,所以他就催眠自己,當它們不存在,這樣他也就不用回憶起在倫敦時,每年復活節、萬圣節、圣誕節以及跨新年時,他們一家三口過的有多開心。 老伯恩斯坦倒是有意用光明節為借口,接薩巴蒂諾和威廉去他位于郊區的莊園,試著化解這對兄弟之間的矛盾。 結果卻被薩巴蒂諾一句,“去年也不見你,非要叫我們回去過光明節”,給堵住了全部的后話。 于是,兩周的圣誕假期就這么不尷不尬的過去了,勒森布拉身邊的人對著三倍的周薪想到,這個補償,跪求年年都有??!【喂1月3日,星期六,是《兩桿大煙槍》首映典禮的日子。 首映禮前一天晚上,薩巴蒂諾終于坐下來,決定和威廉面對面的談一次。 在二樓的書房里,雙方都盡量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不想變成那種“只會用最惡毒的語言,去傷害自己最親近之人”的低情商人士。 但他們也無法否認,這為期一個月的冷戰,使得他們之間的關系,迅速倒退回了一年多快兩年以前,甚至還不如那個彼此剛剛相遇的時候。最起碼在威廉看來是這樣沒錯,當時他只是怕薩巴蒂諾,如今他是又氣又怕,好沒有出息。 “那天為什么要去中央公園?”薩巴蒂諾開口,聲音里有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干澀。 威廉卻覺得表哥這一聲很冷,毫無感情。他低下頭,寧可數地上波斯手工羊毛地毯的紋路,也不敢去看薩巴蒂諾毫無波瀾的雙眼。 “我在電話里和你說過的,我那天晚上約了朋友吃飯,杰洛米。貝斯拜,他說中央公園附近,有紐約最好吃的漢堡。我是不知道那漢堡到底有多好吃的,只知道他喜歡,便準備投其所好,勸他寫完他的短篇小說?!?/br> 薩巴蒂諾皺眉:“你就那么喜歡那篇小說?” “我準備買下他小說的版權,改編成電影?!蓖K于說了老實話,這些是他沒告訴過薩巴蒂諾的,“我覺得那個科幻故事很獨特,標新立異,拍好了,說不定能開創一種拍攝科幻電影的新姿勢,而且很省錢。你能想象的到嗎?拍科幻電影,省錢?!?/br> 薩巴蒂諾的唇瓣微微蠕動了一下,最終也還是沒有發聲。他想說,你想拍電影為什么不和我說?我會給你挑選出最賣座的劇本,提供最充足的投資,以及最好的制作團隊。 但當薩巴蒂諾想到這里的時候,他便也就明白了,為什么威廉會不和他說這些。 因為制作電影是威廉的興趣,不是他必須卻也完成的工作。又有誰會愿意自己的興趣,是由別人全部替他來完成的? 反正,薩巴蒂諾是不想的。 薩巴蒂諾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他之前簡直做的離譜。自重生起,他就像是著了魔,一直都堅持認為,只有他幫威廉把一切都做了才算是穩妥。他覺得能給威廉未來最好的東西,還能幫威廉剔除風險與失敗。他小心翼翼的護著威廉長大,怕他覺得自己是惡心的戀童癖,在他成年后才出現在他的生命里;見威廉沒有什么同齡的朋友,便有絲分裂出一個自己去給威廉當朋友,如今想來,他這些舉動,其實肯定會被人說是控制欲太強的。 但上帝知道,他從沒有那么想過,他可以發誓,哪怕一分一秒也沒有。他不想控制威廉,只是想把他認為最好的一切都給他。但他卻忘了問,威廉是否喜歡。 到底要怎么做,才是真的對威廉好呢? 薩巴蒂諾突然沉默了下來,威廉也就沒再說話,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機器人,有問才有答,沒問就一起死機。 也許是很久之后,也許只是一瞬,薩巴蒂諾終于重起了話頭:“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在土星獎的頒獎典禮上?!毖t在去年7月底的時候,入圍了土星獎。于情于理,威廉作為制片人之一,都要出席捧場。這是血紅第一次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入圍,也是威廉開始制片人這個職業的第一次。 可惜,最后血紅也只是入圍,并沒有得到任何一個獎項。 但就在那個科幻、恐怖界的人士,齊聚一堂的場合里,威廉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他認識了科幻小說作者杰洛米。 薩巴蒂諾想起,好像就是他鼓勵,甚至是半強迫的,讓威廉參加了土星獎的頒獎典禮。說是這樣可以為以后出席奧斯卡做準備。他是說,參加過一次典禮,不管場合大小,熟悉了基本流程,去再大的典禮也便不會再露怯了。 而之所以這么鼓勵威廉,薩巴蒂諾也是有一層自己的私心的,他希望威廉能越來越適應在鎂光燈前的生活,他不希望威廉再露出一副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的表情,他想他和這個世界有著千絲萬縷聯系,再也分不開。 所以說,果然還是自己太自大的錯嗎?如果不是他鼓勵威廉去土星獎,威廉就不會遇到杰洛米,不遇到杰洛米,又怎么會有救列儂的事呢? 薩巴蒂諾因為內疚,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威廉則加深了對薩巴蒂諾的誤會,說真的,他還沒有本事大到,從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上,解讀出太多不一樣的感情。 在威廉看來,冷著臉不說話的薩巴蒂諾,就是在生氣,很可怕,他在生誰的氣,我嗎? 鐘表上的時間緩緩走過,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黑,威廉和薩巴蒂諾都是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處說起。 薩巴蒂諾想要抬手,去揉揉威廉金色的頭發,或者拍拍他白皙的臉頰,大大方方的說,是哥前段時間反應過激了,你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