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拾柒紅蓮業火
是夜,美少年問卦。 少女還以為,他要拿出六十四卦來現場表演個什么叫做高大上呢,結果少年隨手找了兩個白貝殼充當杯筊,往榻間玉簟上一拋———居然是最簡單的,筊杯問神。 又沒點香,又沒祈禱,看著都沒一點虔誠的感覺,還連工具都不專業;簡直是鬧著玩的。 ————羲皇陛下表示,河圖洛書都在孤這里,問卦孤是最專業的大神好嗎?。?!即使給個葉子樹枝的,孤也能算給你看?。。?!———— ———工具什么的,毛關系都沒有??!——— 烰燈飄搖間,只松散披一身素白中衣,慵懶露著一段秀氣的肩骨和胸口的少年,散著一頭烏澤順滑的發,清冷剔白的膚色映著秾紅的檠火,如和闐白玉間妖艷變幻的沁色。 他一手親密地環過她腰間,散漫地盤坐著在榻間,漂亮的手舉著貝殼扔出去,漫不經心地拋了兩次。 第一次,兩個正面,笑杯;神明笑而不語,萬物自有定數,毋需再言。 第二次,兩個反面,怒杯;神明表示,不準。 少年線條干凈的下巴抵著她,對著那玉簟間兩只都是反面的白貝殼,默然不語了片刻,環摟著她的手有意無意摩梭著她腰肢的動作也頓了一霎,似是在思忖,連一下下拍著她的狐尾也沒動了;他涼滑的長發有幾咎落在了她頸間,動輒有點微癢。 “華胥,你問神什么事?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少女咬了咬朱唇,有些不解地轉身過來,攬著他的頸間抬眸問道。 “就是你說的,黑霧的事情?!?/br> 美少年舒展開微蹙的眉巒,隨手收起那兩只貝殼,瞇著那雙狹長眼尾上勾的烏眸對她勾唇一笑。 “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不過,不是特別意外?!?/br> 他隨即低頭,在少女的眉心吻了一口,淡淡道: “所謂的道,就喜歡玩這種神神秘秘什么都不告訴你你自己去猜的,一手?!?/br> 她其實還真的挺好奇他問的究竟是什么的,可少年沒有再解釋,他似是興致起來,伸手親昵地以指節勾了勾少女的眉間,問道。 “希兒會剪紙嗎?來試試幫我,剪個蝴蝶看看?!?/br> 她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少年于是慵散一笑,徑直抱起了少女從床榻間起身,走下去書桌前了。 ——然后,我們的賀蘭姑娘就被嫌棄了。 “真丑?!?/br> 少年狹長的桃花眸斜眄了一眼,少女手中那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蝴蝶,不屑地撇了撇嘴。 小姑娘氣得揪扯他軟軟毛茸茸的狐尾,“你有本事自己來!” 然后,我們的狐貍少年就展示了一下什么是琴棋書畫全方位人才,什么叫來就來上就上。 他連草稿都未勾畫,直接深潤紫毫,提筆于絹紙間寫了兩個漂亮的字“巫”和“柳”,然后妙手生花地從中剪出了一只裊裊栩栩然的金邊燕尾蝶,剪得那叫一個精巧無雙、“翅添金粉穿瓊葉”,還沒破壞那兩個字,各種花式吊打了他家少女。 然后……得意驕傲等表揚的某只,就順利地被從房間轟出去了,連帶著砸出來兩個枕頭飛舞。 “滾!” 惱羞成怒的少女。 “過河拆橋,希兒剛拜了師就不要我了,真過分!” 某個被一腳踢出門的少年,委屈地摸著被扯痛了的狐耳,忿忿回首抱怨道。 回答他的,是“啪”的一聲被狠狠關上的門扉動響,帶起一縷幽涼的夜風,飐拂過竹林瓊池,掠起一片簌簌索索葉聲,也似是一陣嘻嘻哈哈的活潑笑聲。 “你們找死么?” 只松垮垮裹著一件素白中衣,跣足散發、頭頂雙狐耳的少年側顏,森厲的眼風一掃一眾苓蘢郁郁的花花樹樹,陰yindao。 于是一霎,園內綠縟花木皆靜闌無聲,只剩下毿毿垂枝長葉尚在悄然輕顫,似是捂著嘴忍住笑的,辛苦。 那只少年巧手裁剪出來的精致蝴蝶,在白月牙和墨藍的天幕下翩然舒展,豎扇了扇輕薄的雙翼,便婷婷楚楚地輕身飛起,從鏤雕辛夷花的綺窗縫隙間輕巧地鉆了出去,苒苒無聲地飛走了。 次日八月初五,陰,去取紅蓮業火。 令丘山的中心地段,是一片殷紅似血的峽谷。在這個季節,即使是陰天,這里依舊是熾焰滾滾升騰,如赩炙炇炇的火舌焚天,似是精鐵都能給烤成汁兒。 少女伏在送他們來的那只鳳凰背上,臨空鳥瞰,巨大的壑谷間皸裂皺褶無數,縱橫交錯出無數錯綜繁復的線,形成了一種玄奧而神妙得難以言訴的花紋,仿佛一個浩大無儔的陣圖。 “這確實是一個陣圖。當年,帝俊和太一以身殉了周天星斗陣封印了巫族,一共封散在天下十叁處。最中心的大陣在都廣之野,建木樹下,而這是,其中的一處分陣?!?/br> 即使這一趟有所準備,帶了避火珠,某只小狐貍也已經給熱得不行——即使現在是人形,也得烤得懨懨,烏瞳都快凝成了一條豎線。 到了峽谷邊緣,白衣輕衫的狐耳少年拉著她從鳳凰背上一躍而下,翩翩落地,直接遙遙一指,示意她看一處山口的位置。 “希兒,紅蓮業火就在那里,下面希兒自己過去取就行了??匆娏嘶鸱N,你打開丹爐把它收起來就好。很簡單的,我也有事要去做,就不陪你進去了?!?/br> 少女:……………… 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怕熱不愿意去嗎? 我覺得,你這是在報復我昨天晚上讓你睡書房。 不過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