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結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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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云凡睡醒時已經是中午了,他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冷七已經不在身邊了,毛毯也掉在了地上。 這一夜睡得他頭昏腦脹的,突然感覺身上有點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隨后又打了個噴嚏。 要感冒了嗎?他摸了摸額頭,也沒發熱,可能沒睡好吧。 他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吃了幾塊點心,喝了一杯涼透的水,又開始在書架前翻查了起來,一天下來,依然是一無所獲。 顧云凡坐在桌子前發呆了許久,心里一點點涼了,沒有辦法了嗎? 他摸了摸額頭,有點熱,鼻子也不通氣了,渾身酸軟的甚是疲累,他揉了揉肩膀,又錘了錘腰,然后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回到房間,依舊是一桌子的飯菜,他簡單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坐在桌子旁繼續發呆,心情不好,沒有食欲。 他吸了吸鼻子,已經不通氣了,而且憋的有些難受,他抬手揉了兩下,頭有點疼,眼皮也有些沉,于是他簡單洗漱了一番便爬上了床。 這一夜,顧云凡睡的非常不安穩,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東一頭西一頭的,沒個頭緒。直到聽到有人叫他,才悠悠轉醒。 “你可算醒了?!崩试试谝慌蚤L舒了口氣,然后看著他道,“你再不醒,師兄就要殺人了?!?/br> “嗯?”顧云凡皺了下眉,他還是很難受,嗓子像火燒一樣疼。 朗允一愣,然后驚喜的說,“你能發出聲音了?” 顧云凡這才反應過來,真是病糊涂了。 他假裝試著發了點聲音,嗓子沙啞的厲害,發出的聲音粗啞又難聽,他看著朗允搖了搖頭。 朗允卻非常高興,他連忙安慰道:“沒關系,能發出聲音就是好征兆,這不就看到希望了嗎?你千萬不要灰心,不要放棄,你要堅強,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戰勝的,總有一天,你會好起來的,會像以前一樣說話了?!?/br> 顧云凡看著朗允眉眼分飛的樣子,覺得像極了誘騙小孩的人販子,想了想又覺得不恰當,更像是給人洗腦的團伙頭子。 他瞥了一眼沒搭理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時冷七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丘城。 見顧云凡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稍微一愣,看向朗允問道:“不是說醒了嗎?” “對啊?!崩试庶c點頭,然后伸出根食指,指了指,“又……睡了?!?/br> 顧云凡聽見冷七焦急的聲音,睜開了眼睛,他轉過頭看向冷七。只見他憔悴了很多,胡茬都出來了。 冷七見他醒了,面色一喜,立刻上前一步坐在床邊,高興又緊張的說:“你可終于醒了?!?/br> 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退了一些,但還是有些發熱。 他拉起顧云凡的手,看著他心疼的說,“你嚇死我了,你都睡了三天了,一直發高燒?!?/br> 朗允在一旁接著道,“是啊,渾身guntang的,針灸都無用,全靠師兄給你擦身才降下來些?!?/br> “還不是你醫術差?”丘城在一旁說道。 “什么?”朗允一聽這話立馬不干了,“我醫術差?我是神醫好嗎?” “神醫治不好感冒發燒?”丘城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說。 “誰說我治不好感冒發燒了?那種小病,我閉著眼睛都能治好?!崩试什环獾恼f。 丘城冷哼一聲,“那為什么顧云凡會高燒三天?你到底是治不好還是沒用心治???” 丘城瞬間給朗允挖了個坑。 朗允一時語塞,憋了一會說:“我都說了,他這不是感冒,是心病,是心思過重,郁結于心導致的,如今扛不住爆發出來了?!?/br> 他轉過頭看向顧云凡,“你說你小小年紀,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把自己都憋病了?!?/br> 顧云凡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你看,郁結于心吧?!崩试蕦χ鸪堑?。 “這種情況就是要幫助他解開心結,給他希望?!崩试室贿呎f一邊對顧云凡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然后轉頭看向丘城,“就是這樣?!?/br> 丘城頓時無語的給了他一個白眼。 冷七坐在一旁,看著顧云凡有口難言的樣子,心里難受極了。 他愧疚萬分的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他?!?/br> 邱城聞言瞪了朗允一眼,他也意識到說錯話了,這個時候確實不應該這么說,惹得大家都難過。 他尷尬的笑笑說:“那個,師兄,你也別太自責了,剛才他已經能發出聲音了?!?/br> 冷七聞言一喜,“當真?” “對啊,”朗允點點頭,“剛醒來時,我說話他都回應我了?!?/br> 見大家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他看向顧云凡道:“來,給大家嗯一聲?!?/br> 顧云凡瞄了他一眼,沒搭理他。他現在很累,不想理會他這種無理要求。 丘城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著顧云凡,片刻后垂下了眼瞼,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冷七沒有在意那些,他給顧云凡拿個靠枕放在身后,扶他坐了起來,又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一些,然后坐在床邊給他揉腿放松筋骨。 室內漸漸的陷入了沉靜,朗允和丘城互相看了眼,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了。 丘城給他使了一個眼色,二人便轉身出去了。 出了庭院后,丘城隨朗允去了別院。 剛一進來,丘城便說道:“你和我具體的說說顧云凡的情況?!?/br> “就是那樣啊,我不是都說了很多次了?!崩试视行┎荒蜔┑恼f。 這些事師兄都問了一百八十遍了,如今丘城又來問,他嘴都快說脫皮了。 “你再說一次,細致的說,你也不想你師兄愧疚一輩子吧?!鼻鸪怯悬c急了。 朗允嘆了口氣,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顧云凡魂魄缺失,鎖魂臺又受了重創,導致他無法言語了,就是這么回事?!?/br> “可是他現在已經魂魄完整了啊?!鼻鸪钦f道。 “那又如何?誰告訴你完整了就可以說話了?”朗允道,“我捅你一刀,長好了就不留疤嗎?凡事都有萬一,更何況他的脈象一向奇特,異于常人,如今更不像個人了?!?/br> “脈象奇特?何意?”丘城看著他問道。 “探不出來?!崩试收f,“他的脈隱了?!?/br> “以前也是如此嗎?”丘城問。 朗允像看白癡似的看了他一眼,“你說呢?他的脈若是一直隱匿我如何救他?”然后繼續道,“魂魄完整后才隱的?!?/br> 丘城聞言皺了皺眉,“那……送他回人間呢?那里的醫療可以醫治他嗎?” 朗允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我說丘城,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神醫啊。我若不能救,這世上便無人能救?!?/br> 丘城略微急躁的說:“現在不是救不了嗎?總要想想辦法啊?!?/br> 他坐在一旁一臉憂心的道:“顧云凡現在這個樣子,就像一根刺扎在冷七心上,他若治不好這嗓子,冷七這一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br> 然后他嘆了口氣道:“兩個人終于撥開云霧了,結果又出了這么一樁事,真是天意弄人?!?/br>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比死了好?!崩试实?,“你不知道那段時日,顧云凡是怎么挺過來的,他啊,很苦的?!?/br> 丘城聞言垂下了眼瞼,這些苦之前早就預料到了,現在這種狀況其實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他的嗓子你有幾分把握?” “三分?!崩试实?。 “才三分?你剛剛不是說顧云凡能發出聲音了嗎?”丘城問。 “是啊,治了這么久,才能說出個嗯?!崩试视悬c泄氣的說,“我探不準他的脈,很難對癥下藥?!?/br> 丘城聞言,也有點灰心了,朗允若是都沒有把握,就真的是難如登天了。 房間里,冷七和顧云凡沉默著,相對無言。 “朗允……”冷七打破沉默,“說你郁結于心,可是因為你的嗓子?” 顧云凡垂著眼瞼坐在床上,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甚至都沒看冷七一眼。 現在的他很糾結也很痛苦,他不敢看冷七。 他怕看到他滿眼愧疚的眼神,他怕冷七的溫柔讓他泥足深陷,他怕他知道自己早已經想起了一切,不肯放他離開,他怕只要多看他一眼,就再也不想放手。 冷七看著他這副樣子,又繼續道:“你可是怪我沒有守護你?置你于危險之地?” 見顧云凡依舊沒回應,又繼續問道:“你可是傷心白麟?” “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一連問了十多句,顧云凡都沒有回應他。 冷七坐在一旁,看著他把自己悶在一個葫蘆里,不與任何人交流的樣子,嘆了口氣,陪著他一起沉默。 許久后,他輕聲道:“夜深了,你休息吧?!闭f完起身離開了。 顧云凡坐在床上,聽著冷七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一滴眼淚掉了下來,緊接著兩滴,三滴。 最后他把頭埋進掌心里,隱忍的壓抑的哭了出來,任由淚水順著指縫滑落。 他是那么思念他,卻又不敢靠近他。 冷七熬了數百年,終于把他等了回來。而他,苦等了數百年,終于逃了出來。 即便失去記憶,他們依然相愛,即便跨越數百年,他們依舊屬于彼此。 沒有他的魂魄,冷七活不到今天。沒有冷七的心頭血,他也無法逃出生天。 但是命運就是這樣的無情,他們八百年后再次重逢,他卻不能陪他白首一生。 他突然后悔起來,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逃離出來,為什么不甘心做一個囚徒,為什么非要看他一眼,為什么不把所有的愛戀和思念藏在那一筆一劃之中。 冷七的每一滴心頭血都在牽引著他,是他抵抗不住誘惑,是他太貪心了,貪心的一心想要和他廝守,所以他逃了出來。 可是他忘了,他能陪冷七幾年?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百年? 朗允說的沒錯,如今的他和冷七生活在不同的軌道上,他終究要老去,當他雪鬢霜鬟,暮景殘光之時,冷七卻依舊風華正茂,俊美絕倫。 他們終究人鬼殊途。再世為人后,他已經配不上他了。 冷七隱在窗外,看著房里的一切,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他緊緊的握著拳,心如刀割一般。 顧云凡隱忍的哭泣聲,如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他多想抱抱他,和他傾述衷腸,卻又不敢貿然邁出這一步,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是那么的渴望至極。 顧云凡不知道哭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便睡了過去。 冷七站在窗外看著他,突然皺了皺眉。 顧云凡睡的極不安穩,他無意識的把自己縮成了一團,雙手抱在胸前,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眉頭時而舒時而緊,貌似被噩夢纏住了一般。 冷七見此情形立刻推門而入,他快步來到顧云凡床前,輕輕拍了拍他,“云凡,醒醒?!?/br> 顧云凡更為驚慌了,他雙手胡亂的在床上揮舞摸索,仿佛在找著什么,冷七連忙握住了他的手,顧云凡雙手死死地抓住他,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他額頭冒著虛汗,嘴里喃喃的說著什么。 冷七蹙了下眉,靠過去聽了一會兒,半天也聽不真切,他把耳朵湊到顧云凡唇邊,認真的辨別著他的囈語,突然他身形一頓,震驚的看向他。 他說的竟然是“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