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應琛的傷口在先進技術和悉心照料下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除非劇烈運動，否則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不適。

    魏祁被司止和顧皎之拖去開會，謝栗和莉莉絲也整日不見人影，一時間整座水晶宮上下都充斥著一股詭秘的靜。饒是林應琛再喜靜，也有點無法忍受這種氛圍。

    在陽光灑滿長廊的午后，他還是選擇無視魏祁臨走之前的囑咐，下床到外面走走。

    還沒走到樓下，林應琛就聽見露臺傳來些許細微的聲響——

    一抹窈窕纖細的身影佇立在那里，獨屬于女孩子的細小手指關節之間夾著一條煙。那人熟練地含了一口煙嘴，隨后吐出裊裊輕煙，蒙住了側臉干凈的線條。

    林應琛走到露臺伸手拿過煙盒抽了一條，又趁著那人還在發懵時拿過打火機，“怎么這么多天沒去看我？”林應琛伸手想拍莉莉絲的腦袋，手下卻一空，莉莉絲躲了過去。

    莉莉絲眨了一下眼，那雙汪汪大眼散落著迷惘的光，答非所問，“琛哥，直到今天我還感覺那是一場夢?！?/br>
    “你是指副本，還是謝栗殺了錢浩？”林應琛吐出一口煙，淡淡并不刺鼻的煙草味彌漫在露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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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有吧?！崩蚶蚪z微微歪頭思考，“還有就是以前發生的所有事?！?/br>
    “都好像一場夢。所以我總是在疑惑不解中被破壞摧毀，一次次經歷就一次次墜落。久而久之，我就相信，如果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束，如果不去抗爭就不會有傷害?！?/br>
    在旁人看來，莉莉絲的話就是胡說八道，毫無邏輯可言，可在林應琛這里，他卻能真切地明白。

    早在之前他們就知道這一次的副本是“罪”為莉莉絲而精心準備的，也因此得知了莉莉絲的身世經歷。

    莉莉絲是個孤兒，從小就生活在c市城郊的孤兒院。雖說日子拮據，但她并不會為此而煩惱，因為她有個一直很關照自己的jiejie。如果未曾撞見那些秘密，她都會一直在那里開心地活到成年。

    那不是一個尋常的孤兒院，jiejie也不是一個尋常的jiejie。

    如果不是因為玩躲貓貓游戲，她就不會躲進那間廁所隔間，就不會聽見那些作嘔的聲響和言語，就不會看見愛笑的jiejie露出猙獰的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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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在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所謂好人并非是好人，所謂幸運不過是有人在為自己抗下不幸。

    從踏入這片罪惡之地，她就應該知道，自己早就被好運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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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何曾不想過逃離？

    世間道理大抵千篇一律。逃離者會被砍掉手腳，求助者會被剪去舌頭，旁觀者會捂住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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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如果想像狗那樣活著，你就要學會麻木。如果想要奮起反抗，你就要先學會遵守這世間的規則，先去變得骯臟，再用這雙骯臟的手去報復去打壓去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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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一直這么想著。她熬過麻木不仁，放任自己陷于臟土，等著舉刀化身儈子手的那一天。

    但她等到的確實那張掩蓋于紅土之下，沒了聲息的臉龐。她抱著那具尸體哭不出來，她恨透了，盡管自己不知道自己該恨什么，但她恨意滔天。

    恨卑鄙者可以行走在陽光之下。恨受害者卻被人在午夜丟棄于荒土之下。恨為自己付出一切的jiejie。

    更狠這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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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莉莉絲的目光沒有任何落點，就和她的靈魂一樣，毫無憑借地飄在半空中。

    她猛地吸了一口煙。

    所以在當初，是自己把自己流放了。

    是莉莉絲把她自己送到了“罪”。

    林應琛也沒說什么，只是在她想要吸下一口煙時，奪過燒了一半的煙摁滅。做完這一切，林應琛才側頭看著莉莉絲眼神篤定，一字一頓地說，“你的jiejie沒有恨過你?！?/br>
    莉莉絲對上林應琛那雙仿佛暈著高山遠水的風情的雙眼，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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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憋L吹起她烏黑的發絲，莉莉絲忽然笑著雙手拍了一下木制欄桿，身體繃直，看向遠方碧山之外的地方，輕聲，“我當然知道?！?/br>
    我的jiejie是一個溫柔的人，她宛如初日，又似春風，明明風塵洶涌，泯滅只許片刻，她還是固執地想把自己的愛傾盆獻給這樣的自己。

    所有人都不知道。

    布滿暗色的那天，jiejie默許她的懦弱，卻依舊悄悄地輕輕托起隔壁間莉莉絲的腳，為她擋去所有可能的傷害。

    如此的溫柔和小心翼翼。

    我的jiejie，是個固執又溫柔的人。

    ……

    魏祁的身影出現在庭院的入口處。林應琛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

    她沒再繼續閑聊下去，只是摁滅了煙頭，把煙和打火機扔入一旁的垃圾桶，手掌準確地拍拍莉莉絲的發頂。這一次女孩沒有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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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絲看著庭院正中央說話的兩人，撐著下頜目送他們離去。又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等到一陣暖風吻過自己的側臉，她才垂眸挽起被吹開的碎發。

    等到再抬眼看去，就看見一高一矮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如從前。

    較矮的那道身影帶著哭腔同高個子的女孩講道，“我們逃走吧，只要逃走就什么都結束了！”

    “莉莉絲，”jiejie蹲下，褐眸靜靜看著她，莉莉絲看見小小的自己填滿了那雙眼，“它就在這里。不論我們跑到哪里，它都在這里，像個影子跟我們?！?/br>
    jiejie拂去被他被汗濡濕的發縷，有意無意地將那張白皙的臉染黑，“但你別怕?，F在jiejie保護你。以后等莉莉絲長大了就當個大英雄，打跑它，來保護jiejie?！?/br>
    “要怎么才能長大呢……”小小的莉莉絲迫切地尋找一個快速長大的方法。

    “…那就，先做個溫柔的人?！眏iejie輕吻了一下莉莉絲的額角起身離開。

    莉莉絲看著自己的小手，空空如也的掌心出現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水果糖。

    晶瑩剔透的水果糖在午后陽光下炫起小小的光暈最后化點終結。一滴水滴濺落在上面，莉莉絲突然急迫地扯開包裝塞入口中想要一點甜味中和心里的苦澀。

    莉莉絲看著jiejie走進屋里的背影還是沒能喊住她，莉莉絲其實還是想問jiejie

    長大以后，糖還會這么苦嗎？

    她沒能等到答案。

    ……

    露臺的莉莉絲張開手掌，掌心是一顆晶瑩的糖——是林應琛昏迷前給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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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仔細將糖紙撥開，最后捏著糖放入嘴里，細膩的甜味順著喉嚨肆意漫入到體內。

    等她再抬眼，那兩道終日跟隨的身影也沒了蹤影。

    于適合新開始的和煦春日里，她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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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么多年，她終于得到了應有的回應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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