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顧皎之那座夸張的水晶宮已經是凌晨兩三點。

    謝栗喝下機器人遞過來的牛奶便跟林應琛道晚安，進去房間里睡覺了。

    林應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銀白色的月光穿過落地窗，灑滿了毛絨絨的地毯。

    在樹影里，他看見院子里站了一個人。那人身姿修長，兩手插兜站在樹下，看著光禿禿的樹枝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忽然，那人似乎察覺到這抹二樓的目光，微微側身，露出自己的面目——

    側臉弧線干凈利落，松弛的眉宇早沒有平時的漫不經心，但意氣風發之色讓林應琛心神一震。

    魏祈稍抬眉尾，隨后徹底把身體轉過來。

    “早點睡?！蔽浩碜隽诉@樣一個口型。

    林應琛面無表情，翻身，將那人隔絕于視線之外。

    脖頸項鏈的金屬質感壓在自己胸口上，明明冰涼萬分卻鎮不住內心翻滾的燙意。

    大抵過了五分鐘，一只白皙的手重重按下床頭控制窗簾的按鈕。遮光性極強的窗簾緩緩合上，在一片黑暗里傳來了小小的一聲——

    “好煩?！?/br>
    此時院子里的魏祈在窗簾隔絕自己的目光后重新轉回去，看著坐在死角里的人道，“他大概已經猜到一些了?！?/br>
    顧皎之慢慢搖晃手里的高腳杯，酒杯里的紅酒發出醇香，“跟當初的你比絲毫不遜色?！?/br>
    魏祈點點頭，看向遠處連綿不絕的青山，“‘罪’估計也察覺到了，所以我們要更加警惕?！?/br>
    “知道?！鳖欚ㄖ畬⑹Ｏ碌募t酒灌入口中，把就被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沿著原路返回屋里。

    翌日。

    林應琛下樓吃飯難得看見魏祈坐在餐桌前，身后的謝栗哈欠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今天要開個短會?！崩蚶蚪z好心地用手幫謝栗把下巴收回去。

    入座沒多久，顧皎之就擦擦嘴角道，“獵人令的發布者現在依舊沒出現，我的眼線暫時也沒有相關消息?！?/br>
    “更甚至，我們連他的基本信息都找不到。這個人就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br>
    “我們的處境很被動?！鳖欚ㄖ詈罂偨Y。

    魏祈點頭，手上慢條斯理地勺了一口粥，“但躲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我們覺得憑借e的能力是無法做到把痕跡消除得這么干凈的，所以他身后肯定有一個人甚至一個勢力支持他?！?/br>
    “也就是說，除了系統我們現在還面對一股未知的阻擾。真是前后夾擊啊……”魏祈把木勺放回碗里，“但是呢，休息幾天，我們接著去打副本?！?/br>
    “可是我們現在不是被人盯上了嗎？現在再出去不就——”，謝栗道。

    魏祈點點頭，“確實很危險。但是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方法了。被動的局勢一時是無法扭轉了，當前而言，盡快提高我們的團隊合作是少數能做的事了?！?/br>
    “總之，這幾天大家好好休息。下一次副本無論什么情況，請全員到位?！?/br>
    “先給琛哥介紹一下我們各自的能力和這個世界的基本規則吧，上次時間有限只能簡單交代一下?！崩蚶蚪z率先說，“我沒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和武器，唯一比較厲害的還是祈哥教我的近身格斗術?！?/br>
    謝栗緊接其后，“我的能力是預言。但是預言結果并不是絕對的，如果必要前提條件發生改變那么預測結果的準確率就可能會有出入。而且，這個預言能力我是屬于被動一方的，使用前提是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人，一張紙條，甚至一場夢，都可以成為引發預測的前提?！?/br>
    林應琛了然地點點頭，所以在第一副本的時候謝栗就因為某種契機引發預言能力，從而救了原本該重傷的自己。預言能力雖說有缺陷，但是總體上看還是十分強悍的。

    顧皎之：“我的是絕對預測。我可以在較短時間分析相關數據和規劃出當時最可行的方案。且相比謝栗的不定時預言，我的能力是由我掌控，隨時發動?！?/br>
    魏祈把長劍擺在桌子上：“我也沒有能力，唯一有的是魏希?！?/br>
    雖說沒有任何的能力加持，但這個男人卻憑著自己的劍一馬當先，可見他的自身的可怕之處。如果有類似謝栗的能力，估計就是人形bug一個了。

    林應琛斟酌半刻扯出了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我沒什么特殊能力，只有這條項鏈?！?/br>
    莉莉絲接著說，“這個世界里的原則只有一個就是弱rou強食，沒有治安官，沒有法律，沒有框架，簡直就是犯罪者的烏托邦。通過副本獲得的評分等級很重要，每月月底會通過等級來進行排名，名列倒十者統統被傳送到廣場，公開處死?！?/br>
    “這是里世界的地圖。我們在這里?！崩蚶蚪z丟出一個小圓盤，小圓盤立刻就射出點點藍光匯成一副邊幅廣闊的3d地圖，“正中間的就是任務中心。其他地區被劃為五個區，分別發送給不同等級的玩家。我們所在的區域是私人區，屬稱第六區?！?/br>
    “第六區又別稱‘萬金之都’，只要你有錢就可以購買土地入住。錢雖然在這個世界沒有等級重要，但也必不可少?！崩蚶蚪z苦笑。

    “言歸正傳。我們現在還不清楚系統的老巢在哪里，但據前輩們說，系統本體是一臺數據載入機，隱藏在‘塔’里，但這座塔在哪里，我們不知道?！?/br>
    “那說這話的前輩們呢？找到他們的話應該……”林應琛問道。

    “他們死了。幾年前我和祈哥剛到這里的時候發生了一場推塔戰役，但是沒有人活著回來，所有人全都被抹殺了?！?/br>
    魏祈難得開口了，“總之，在下一輪推塔之前，都希望各位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br>
    空氣浮動著不安的分子，桌子上的每一個人表情都稱不上輕松。

    “祈哥，之前副本里時間太急我都忘記問了，我們的隊名是什么了?！敝x栗問。

    “1191小隊?！蔽浩砗攘艘豢谥?。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嗎？”

    “沒有什么寓意，只是當時想不出來然后服務機器人又催就隨便按的?！?/br>
    餐桌上一片安靜，連餐具動的聲音都沒有了。

    魏祈接著喝他的粥，喝了一小會便把碗放回桌上，“我吃完了?！?/br>
    “林應琛?！蔽浩淼谝淮谓辛謶〉拿?，林應琛手一抖，原本雞蛋上干凈筆直的刀痕瞬間就歪了。

    林應琛抬頭看對面的人。

    “待會你和我出去一趟?！?/br>
    “叮當”一聲脆響，莉莉絲的刀叉直接掉碟子里，濺起的醬汁撒了旁邊的蘇環一身。機器人聞風趕來卻被莉莉絲給不小心絆倒，水合著毛巾全都灑在蘇環身上，蘇環驚叫。

    早餐就在一片混亂里結束了。

    林應琛坐上飛行汽車就扣上安全帶，問駕駛位的魏祈，“去哪？”

    “第一區?！蔽浩淼?，想了一會又補充，“就是任務中心旁邊的商業區?！?/br>
    林應琛點頭示意明白，腦海里收攏剛剛得知的信息。

    “你的項鏈里應該還有些什么其他的吧？”魏祈問。

    “……還有我mama的照片?！?/br>
    魏祈手上一頓，余光瞥了一眼林應琛沒再說話。

    一路無言，抵達人流量巨大的商業區。

    商業區并沒有林應琛想象的奢華，恰恰相反他是在一片殘垣斷壁里建造的。

    各式的店鋪嵌入山壁，彈孔成了墻壁最好的裝飾，店家裝扮容貌各樣，商品也格外有趣，一時間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路過的途中林應琛還看見一把小小的匕首，旁邊掛著一個牌子，“魏祈摸過的匕首，起價2000金幣?！?/br>
    林應?。骸啊?/br>
    他似乎明白魏祈對自己定位高的部分原因在哪里了。

    “哥哥，買花嗎？”一只小手拉扯著林應琛的褲子，林應琛低頭看去。

    是一個小姑娘，應該是上小學二三年級的歲數，扎著雙馬尾，一雙大眼清澈干凈，讓林應琛有種回到現實世界的錯覺。

    小姑娘看見他回應自己連連道歉跑開。

    “你不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都是有罪之人嗎？那個孩子——”

    魏祈道：“是啊。有罪之人，系統自己評定的有罪之人?！?/br>
    林應琛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問“系統判罪的根據在哪里”時被魏祈搶先，“是不是很神奇？這種地方居然有人會開店做生意?！?/br>
    “這是幾年前推塔戰役的終結之地，那場戰斗的玩家全都消散在此。莉莉絲說的不對，那場戰爭并非沒有人活著出來，因為我就是那場戰爭的唯一幸存者?！?/br>
    “我當時還只是一個沒什么能耐的新手，只知道一個勁往前沖，最后是當時的前輩用最后的力量把我甩了出去才免遭一死?！?/br>
    “系統以為殺了他們就能殺雞儆猴，讓我們安分守己。但系統終歸是系統，它知道世界上有的就是貪生怕死的人，但它不知道，這世界上不畏一切拼死一搏的大有人在?！?/br>
    “你看，這片殘垣斷壁上到處都是對那些前輩的敬意，都是信仰?！?/br>
    林應琛看著面前的人，心再一次被狠狠悸動。

    那一天風很清天很藍，是里世界難得的好天氣。在埋葬無數人靈魂的這方土地，在本該成為死城的地方，如同這些大大小小不可思議的店鋪，新的信仰重新出現，似野草生生不息，又如春天的軟風，吹開了林應琛心里小小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