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籠中鳥9
格因雷伯爵年輕時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貴族小姐。又在三十而立之際生育了長子,隨后數年,伯爵夫人一共誕下二子三女,在旁人看來可謂是家庭美滿。 可在管家和傭人的眼里看來卻是一場慢慢發酵的災難。 伯爵夫妻對自己的孩子嚴加看管,過分的時候甚至派人監視。最初孩子們都以為這是父母對自己的愛,可發展到后來,他們漸漸感到害怕和慌張。 最后的爆發是在一次宴會之后。賓客們對墻上他們各種合照奉承伯爵,伯爵面色不顯宣告自己的孩子們將前往東方的名校進行為期多年的學習,可當夜卻直接把他們趕進鮮為人知的密室里。 長子伊森對那個夜晚記憶猶新,不僅是對父親眼里某種神色的畏懼,更有對母親的寒心。 “母親,為什么要把我們關在這里?我們不是很乖的嗎?”伊森趴在母親的腿上,抬頭卻被母親的眼神嚇到。 “親愛的伊森,我的寶貝,這是為了保護你們不受到別人的傷害啊。這是我們對你的愛,你難道感受不到嗎?” 少年的伊森感受不到任何愛意,卻第一次有了逃離的欲望。他重新將頭埋回母親的懷里,眼角的余光掃過已經入睡的弟弟meimei們,眼角滑出一滴淚水。 沒有人阻擾這場鬧劇,傭人們對此選擇熟視無睹,父親母親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年幼的弟弟meimei們像只受驚的鳥日夜窩在哥哥身邊,春去冬來,無數個年頭已過,他們對外面的世界已經失去聯系很久,偶爾聽到鳥叫聲對他們都是一種驚喜。 伊森很難過,他恨自己太過于無力,以至于除了一句,“別怕,哥哥陪你們?!痹僖矝]有什么可以饋贈。 在不知白晝黑夜的密室里他會給弟弟meimei講從未見過的雪花,太陽,芳草香味,將一切未曾見過的美景全都變成世間最美好的詞語一一道給他們聽。 “哥哥,我們什么時候能夠出去看看呢?”第二個孩子莉亞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問道。饒是平時穩重安靜的她也對外面充滿了神圣的向往。 “很快就可以了?!币辽肀ё±騺?,像在給她力量,也在給自己力量。 伊森真正想逃出去是在一個月后。 那一天他找不到自己的三弟萊爾,擔心得不得了。等到晚上才看見怒氣沖沖的父親拽著萊爾進來。萊爾被狠狠甩在地上,伊森的目光捕捉到了萊爾手上的傷痕,“父親?!” 伯爵生氣地大吼,“你們怎么可以擅自跑出去?我的話都是命令,你們是我生下來的,都應該給我乖乖聽話!” “我贈與你們生命,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你們的圣人嗎???” 伊森護住身后的弟弟meimei們,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對他的言辭滿是不解。 “哥哥,我疼……”萊爾哼哼道。 伊森默然,眼里都是晶瑩的淚花,抱住這具小小的身體,“別怕,哥哥會一直陪著你?!?/br> 伊森轉頭看向背后縮在角落里的弟弟meimei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哥哥,很快就帶你們去看春天的花。相信哥哥?!?/br> 然而,這份持續的信任卻在他們出逃被抓回后消失殆盡。 他們都死在了冬天,春天的花也沒有再看到。 所有人都認為是留下來的四妹告密的。 伊森看著自己保護的弟弟meimei在父母的游戲下狼狽地死去,那時已失去雙目的他抱著自己的父母的腿哭泣求饒,卻迎來了一句,“這樣的話,你們就會一直乖乖呆在我們身邊了”。 最后他也死在了斧頭之下。 鮮血染紅了主臥的半邊窗簾,床頭的畫像靜靜看著他,像是看一場笑話。 森娜是唯獨沒有跟他們逃跑的孩子。 她認為這樣被按上“愛”的囚禁沒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是欣然接受甚至接受父母無理的要求,犧牲自由去換取裙子和美味的晚餐。 飽含怨氣的孩子們死去化成惡鬼,血洗了城堡,殺害了父母,森娜和那些選擇沉默的傭人。 這是殺戮也是泄憤。 森娜終于閉上雙眼,嘴角裂開了一個淺淺的笑—— 其實,在他們出逃的那一天她正在享受來之不易的散步時間,她明明看見了他們逃離的背影,可是卻支走了傭人,放他們離開。 誰說,她做出的選擇求的不是問心無愧呢? …… 林應琛靜靜看著圓盤上已經支離破碎的肢體,問站在身邊的小男孩,“你父母死后的尸體是被你帶到森林了吧?” “為什么要這么做?不應該恨透了他們嗎?” 為什么還要把他們留在最喜歡的森林里呢? 小男孩笑而不語,只道,“謝謝你?!?/br> “游戲結束。請玩家——”半空中傳來林應琛開局時聽到的金屬機械音,“咦?” 小男孩消失在空氣里,林應琛看見他指著自己的背后,無聲地說道,“還沒有結束?!?/br> “撲哧——” 是利刃扎進身體的聲音,伴隨著男人的驚呼和女人的尖叫。 林應琛突然想起魏祈說的那句話,“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身負罪惡?!?/br> 像是慢鏡頭一樣,他緩緩轉身過去,卻看見余思理捂住自己的胸口向后倒去,李應拿著一把沾著鮮血的刀面無表情地俯視他。 楊柏繁率先有反應,他脫下自己的衣物死死捂住余思理不斷冒血的傷口,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余思理像條瀕臨死亡的魚,不斷地喘著粗氣。 李應如釋重負一般地跪在地上,握刀的手抖得厲害卻沒松開。 半晌他才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余思理和一個孩子。余思理看到照片后瘋狂地抽搐著,“你!你……” “還記得吧?這是你的兒子。但你肯定不記得我了吧?” “我,我見過他一面,在我還是你們區的兒童援助者的時候。就在街角的便利店,他跪著求我救他?!崩顟褚粋€機器人毫無情緒地說著,臉上都是淚水,“那時候你來了,你抱著他跟我說小孩子開玩笑就走了??晌疫€是不放心,我去問了其他人,他們都說?——” “他們都說,余先生是個好醫生,大好人不會做出什么傷害孩子的事?!?/br>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删驮谖艺{職后的一個月,就在我下班的時候!這個孩子,就死在我面前!” “大卡車就在我面前把他撞飛,我沖過去抱著他,他死死抓著我,跟我說他不想死,他不想被關起來,他……沒有mama也不想再要爸爸了?!?/br> 莉莉絲轉過了頭,眼眶微紅,魏祈依舊站在原地,手死死握住魏希,像是抑制著什么。 “你猜,”李應邊笑邊哭地往前一步拽住了余思理的衣領,“你猜我后來去找孩子的mama,她跟我說了什么?” “她說你就是個囚禁孩子的占有欲變態。她跪在我面前跟我說她沒辦法,她想救孩子但也害怕你?!?/br> “我們的好醫生大好人,怎么會被人害怕呢?” “可我看見你如何周旋警察,無罪釋放又心安理得地回歸生活,我真的!真的!太不甘心了!” “我太不甘心了!”他狠狠捶著地,手指的關節都開始泛紅,“幸好,我在這里遇見了你。我想,如果正義都無法戰勝你,那我犯罪也沒關系,只要把你殺了,我坐牢都無所謂?!?/br> 捂住傷口的楊柏繁慢慢松開了手,余思理看著他拼命搖頭,眼里是對活下來的欲望。 “咳……你們怎么不攔著他?他要殺我?。??你們快攔著他……”余思理環顧四周,最后抓住楊柏繁的衣袖,“我不想死,柏繁,救救我,我不想死……” 林應琛看著余思理的丑態,剛剛李應的話撞擊著他的心,他感覺無盡的涼意從腳底一直竄上來。 他看見李應重新握緊了手上的刀,默默轉過了頭。 李應貼近快要瘋魔的余思理顫抖地說道,“他當初也是這樣求我的,可最后還是死在了我懷里?!?/br> “你什么都不懂!那是我對他的愛——” “撲哧——”李應一刀插進他的喉嚨,空氣里少了一個人的呼吸。 用愛的名義標榜自己肆意的行為,就可以減少傷害嗎? 又是饋贈還是索取呢? 林應琛想不明白。 李應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愣愣地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表情迷茫。 一陣微風拂過,不知從何而來的花瓣輕飄飄地落在李應張開的手掌心,柔軟的觸感將他帶回了那個車禍的傍晚,他不知所措地抱著孩子手里捏著漸漸冰冷地小手,告訴他,“別怕。叔叔會一直陪著你?!?/br> 放下了最后一聲喘息,他聽見那個孩子喃喃,“謝謝……叔叔?!?/br> 這一刻李應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從前當刑警時許下鏟jian除惡的豪言,想起了自己孩子死于毒梟之手的絕望,想起了自己轉行時的初心—— “要讓所有孩子不會受到傷害,堂堂正正,快快樂樂地活在藍天之下?!?/br> 可所有的惡意都將一切擊毀了。 他的初心落空在那具小小的尸體之上,看著余思理無罪的時候他第一次對自己所堅信的產生了懷疑。 “春天到了啊?!崩顟?。 林應琛瞳孔一縮,沖上去,“攔住他!” 可他還是遲了。 下一秒,李應脖子間噴涌而出的鮮血撒了他一手,溫熱的觸感讓林應琛有一秒的錯愕。 “李應!” “李哥!” 大家圍在李應身邊看著他的鮮血流失卻無能為力。 李應把手伸向天空,想要抓住什么又緩緩垂下,“我來陪你們了……” 做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卻背離了自己的信仰,唯有一死才能讓心有所平衡和安寧。 這樣慘烈的收場又有多少呢? 林應琛垂眸,看著了無氣息的人一點點消失,最后變成了一朵朵梔子花。 “死者所化之物,都是他們所渴望的?!蔽浩淼?,便站起來看著他,“游戲結束了,走吧?!?/br> 果然,下一秒系統發出那種令人排斥的機械音,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林應琛竟然聽出了一點笑意,“游戲結束。生存人數六人?!?/br> “相關數據已傳輸至玩家私人頻道?!?/br> “預祝各位玩家再接再厲,早日贖罪?!?/br> 林應琛走向傳輸的光柱,路過余思理消失的地方,他看見了黑色的晶體。 “魏祈?!彼白×送白叩哪腥?,腳踩過黑色晶體,晶體直接化為粉末消散不見,“永遠不會結束?!?/br> 魏祈難得愣了一下,邊轉身邊舉起手里的魏希揮了一下,“后會有期?!?/br> “后會有期?!?/br> 林應琛看著那消失在光柱的人影喃喃。 ※※※※※※※※※※※※※※※※※※※※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好好的,不再受任何人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