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出行之前,關于lr下藥那件事蔣孝期查了一半,已經聽說喻成都的嫌疑。 但他總覺得事情也許不是表面這么簡單,喻成都跟周未從小掐到大,但他倆骨子里都不是狠絕之人,喻成都那次在海底也幫忙過周未脫險。 兩個過家家式磕牙打屁的中二少年有什么深仇大恨給對方上這般手段? 蔣孝期從宥萊那里得知當晚除了服務的侍應生,還有一個人也有機會接觸到周未的酒杯而且動機充分,那就是賀端。 但問題是,他尚未找到證據就給匆忙的出行打斷了,正計劃著回國之后詳細調查。 因此在聽說喻成都出事的第一時間,蔣孝期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這事可能和周未有關。 周未是頭沖動的小獅子,下在裴欽酒里的藥很可能會鬧出人命,他從小護著裴欽,出了這種事大概率會伸爪子撓回去。 裴欽對他來說是這么要緊的存在,蔣孝期想到這個實在不怎么舒服。 所以匆匆安頓好蔣楨,他僅在紐約停留了不足四個小時便又踏上了返回丹旸的航程。 飛機降落在丹旸機場時,晨光熹微。 蔣孝期十三個小時里一眼未合,反復考慮這件事可能的發展和應對,即便真是周未將喻成都搞殘了他也不能讓周未出事。 畢竟受了欺負打回去,這混主意還是他灌輸的。 因此飛機一落地,蔣孝期沒有回丹大也沒去找周未,而是先去了一趟靜灣別墅,陪他那兩位按著日出時間起床的祖父祖母吃了頓早飯。 他交代小裳裝了些精致的早點,然后拎著去探病了。 世家里發生這種事,互相探病問候實屬尋常,按說蔣家派個平輩過來就夠了,蔣孝期這種叔輩親自上門倒略顯隆重。 不過他一個人,悄無聲息,沒有鮮花果籃馨言暖語,進門直接將早點拍在桌上,像個送外賣的。 這種私立病房布置十分溫馨,除去一些醫療器械根本不大像病房,沒有外人敢進來打擾喻小爺養傷,只裴欽陪在里面。 蔣孝期第一眼見喻成都,他倚在調起十五度角的床上,臉色不見大變化,一條腿從股骨向下越過膝蓋整個用鋼圈支架固定住,鋼釬楔入骨rou,裹纏的紗布染著紅黃的液漬。 看著就挺疼! 周未那小體格指定打不出這效果,八成是車撞的。 “正好餓了,”裴欽去開早餐盒子,一樣一樣擺出來給喻成都檢閱,“想吃哪樣?” 喻成都胸口一顫擠出個冷哼,大概牽扯到傷處,疼得微微側了下/身,眉心縮緊:“把白菜豆腐捏成魚形就想糊弄我?老子這條腿斷了!他是故意傷害,乖乖等著帶銬子坐牢吧!” 跟著他擠出個狷狂的笑:“蔣小叔以后可能要去號兒里看他了,幫我轉告一聲,沒事兒可別隨便撿肥皂?!?/br> 裴欽手一抖,魚糕啪嘰糊在了腳背上,轉頭愕然看向喻成都。 蔣孝期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雙肘拄在膝上,目光黑沉篤定:“這件事情或許有些誤會,但那種東西你之前玩沒玩過心里清楚,我想找就能找到不是誤會的……” 蔣孝期見他梗起上身,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再有,就算他純粹只是看你不順眼,揍你一頓也不會怎樣,你心里清楚,畢竟這條腿還在你身上?!?/br> “周家可能看他出事嗎?我也不會。你非來硬的,我們兩敗俱傷好了,不然就聊聊,你想要什么?!?/br> “你到現在都沒開口,就是有得商量?!?/br> “沒開口?”喻成都狠槽了一句,“我從被那兔崽子懟進湖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給拉到這兒一個全麻放倒做了整晚的手術!” 他怒指裴欽:“你問問他,問問他我什么時候清醒的!敢不敢把手機還我?元慶。你們這特么叫做軟禁!非法拘禁!” 裴欽被他倆這番來往驚出一身涼汗,生怕蔣孝期惹怒喻成都,又擔心喻成都沖動之下魚死網破,趕忙回手塞了塊魚糕在喻成都嘴里,讓他想好再說。 “怎么能說軟禁呢?上回我發病你不是也帶我去了你家的會館休養么,都是一回事兒。這里……安靜,適合養傷!” “你想要什么?裴家……我,我也不會看他……看你倆鬧成那樣?!?/br> “想要什么,你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br> 喻成都被他噎得夠嗆,悶悶地咳,不敢大動作。裴欽輕輕順他后背,捋狗毛似的,吸管杯送到嘴邊。 “他真是天選之子呢,三家聯保。行!你們讓他過來,給我磕三個響頭,叫聲爸爸認錯,我就饒他一命!” 蔣孝期舌尖舔過內唇,一臉“你在做夢”的無奈表情。 裴欽手機響,接起后簡單吩咐了一句“讓他進來?!?/br> 來人是那群,進門看見蔣孝期有些意外,隨即梁山好漢般轉向喻成都:“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開車撞傷你的,你想怎么處理都行,跟周家無關?!?/br> 喻成都幾乎給他們氣笑了,不斷點頭:“好啊,真好!你們一個個的都跑來干嘛?探病還是補刀?” “看來只有小欽最關心我了,”喻成都看向裴欽,一把拉得他彎下腰來,“不是問我要什么嗎?我想好了,裴欽,我要你再答應我一件事!” 裴欽錯愕地半張著嘴,反應一下才忙不迭應聲:“答應答應,只要你讓這事兒過去,一件兩件八件十件都答應?!?/br> 他幾乎要握住對方的手搖晃著說謝謝了,完全沒想到能如此簡單地過關。 蔣孝期離開醫院,裴欽出來送。那群連衰帶喪地跟出來,他又沒看住作妖的小少爺。 蔣孝期對裴欽說:“趁喻城沒回來,趕緊跟喻丹旸把事情敲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br> 喻丹旸是喻成都同父異母的大哥,別的哥哥jiejie是否真疼喻成都這幺弟不好說,喻丹旸應該不是另一個裴釧。 他們的父親喻城越偏愛誰,誰就是喻丹旸最大的敵人。因此在喻城親自過問這件事情之前,如果能將其定性成一個意外,周未就平安了。 裴欽點點頭:“喻城今天回國,我讓大哥想個辦法拖住他一陣?!?/br> “不用,”蔣孝期擺手,“你之前出面頂包,喻城那個老狐貍不會輕易買你哥的賬,我請老爺子幫忙,這件事暫時扯不上蔣家,他應該不會覺察出什么?!?/br> “蔣老先生?”裴欽吃驚,完全沒料到蔣孝期最后得到消息,居然還能在這么短時間里圍魏救趙、連哄帶騙地預先備好退路幫周未脫困。 “我祖父出面給他引薦一位大客戶,拖上幾個小時應該可以,你這邊有問題嗎?”蔣孝期此時儼然當裴欽是他的同盟。 裴欽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草根出身、玩起來卻比他們所有人都狠的同齡人,干脆把心一橫:“沒問題?!?/br> “就是……”裴欽露出一縷傷懷,“我答應喻成都的話,別告訴末末?!?/br> 蔣孝期神色古怪地一瞥:“你想多了?!?/br> 他才沒有“吃撐狗血給對手當助攻”這種杰克蘇炮灰男配的愛好,要打動男主自己表白去,要感動自己就好好憋著。 蔣孝期走出醫院,看向緊隨其后的那群:“包庇罪犯法的知道么?” 那群抬頭,回了個茫然的表情,感情您剛才那出不叫包庇?坑蒙拐騙威逼利誘就不犯法了? 蔣孝期聲音終于松弛下來:“他人在哪兒?” 那群:“你家?!?/br> 喻城過不來,一切事宜自然交由喻丹旸處理。 喻丹旸十分喜聞樂見地接受了自家熊弟弟給人下藥險釀慘禍,然后被人怒極報復摔斷一條腿這種事實,回頭跟老爹匯報,喻城也只能怒其不爭自認倒霉。 所以這件事折騰到最后,周未平安撇清,喻成都斷了一條腿還得在床上躺幾個月,而裴欽繼欠了喻成都一個空頭支票后又欠了第二個,也不知道這位創世基金培養出來的債主會不會對他加收高額利息。 蔣孝期在附近早點鋪子里買好滑蛋酥餅、煙筍rou包、嫩豆花和八寶粥拎著上樓,時間剛過七點。 他開門時故意放輕動作,玄關到衛生間再到臥室,燈開了一路,顯然是寄宿的某人睡過去忘記關了。 一樓臥室里,桌上的臺燈亮著、題冊散開,椅子上卻團了只呼呼大睡的毛球兒,乍看畫風詭異地搞笑。 而那只某人,不知是憑借怎樣頑強的意志力,經過何種艱難的掙扎,滾爬到一米開外的床尾,然后再也撐不下去一頭栽倒在上面。 周未和衣而睡,只占據了床尾一窄條空間,險伶伶地側躺在床沿上,掛著拖鞋的兩腳還垂在地板上。 蔣孝期蹲身在旁,正對著他的臉,一只巴掌便能覆住的精致面孔近在眼前,連細小的毛孔和細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見。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只留熱烈的目光反復逡巡,禁不住唇角掛笑。 小七嗅到rou包的香味,睡夢中唔喵了一句,閉著眼睛把自己憑空抻長二尺,它靈活一躍跳下椅子,學著蔣孝期的模樣蹲在床邊。 蔣孝期伸手揉了揉周未的頭毛,周未蹙起眉不耐煩地回爪扒拉開,咕噥道:“小七起開,別鬧!” 唔喵~小七歪頭,向爸爸控訴這個莫名其妙毀謗自己的家伙。 嫁禍者蔣孝期又揉了揉背鍋俠的毛頭以示安慰和雨露均沾,然后毅然決然地弄醒周未:“起來吃飯了——” “嗯?”周未勉強掀開眼皮,縮回腿翻成仰躺,右側肩膀被自己壓成了偏癱,酸麻到無法動彈,難受地噓著氣兒。 蔣孝期挨著他坐下,這貨便毫無意外地拱了拱將腦袋枕到他大腿上,仰起臉盯著蔣孝期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啞聲問:“他沒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