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
總算拿到了信紙,侍女幾乎時雀躍著出去,走到對面房間,推開門,鋪面而來的冷肅,卻將侍女釘在原地,還讓她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國公世子,與她想的不同。 京中子弟,大致可分為兩種。第一種人不思進取,招貓逗狗不務正業,這種人是京中紈绔;第二種門風嚴謹,自小才學兼備,未來必定封侯拜相。這兩種人,從外表也很好區分,最直觀一點,前者輕浮,后者穩重。 而國公世子,卻不在侍女對這兩種人尋常觀感中。 這兩種人,參加詩會這樣的場合,前者花枝招展,后者龍章鳳姿,誰都不會像這位世子,一身黑衣,還是沒表情的棺材臉。 桌子上放的是什么,劍嗎?! 侍女當即一窒,恨不得走出門,告訴右邊那位阮小姐這哪是如意郎君,分明是豺狼虎豹。 正當她在原地躊躇,國公世子抬眸,對侍女道:“她寫了什么嗎?” 言罷,伸手。 聲線低沉,音色卻格外冷淡。 侍女一個寒顫,什么都沒來得及思考,伸手將阮南依寫的遞給國公世子。 展開。 字跡娟秀,一如它的主人。 謝晟垂眸看白紙黑字,沉默片刻,提筆寫下:“怎么了”三個字。 很快紙回到阮南依手中。 看到回復,阮南依心弦稍微松了一點,旋即又緊張起來。所謂一個謊言,注定要用其余謊言來補。 她的“有些不好”,不算是假話。但問題是,她不好是因為擔心謝晟繼位時被殺,同時自己慘死。這種事,她怎么能給謝晟說? 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阮南依欲哭無淚,咬著筆桿想自己應該如何說。 在這種壓力下,阮南依思路發散非???,從家中伙食不好到兔子到云逐月和白湘凝,凡是能當理由,她都愿意拉出來遛一遛。 正當她思索著,還未定下讓誰背鍋的時候。叩叩兩聲輕響,房門被叩響了。 阮南依驀地一愣。 及至房門從外打開,謝晟出現在她面前,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侍女也驚了,震驚地來回看。侍從給侍女使眼神,兩人前后出去,反手關上門。 屋內空間寬敞,桌旁還有一座。謝晟卻沒坐,而是在門邊,倚著門,與阮南依保持一段距離,輕聲問:“怎么了?” 阮南依幾乎脫口而出,“你怎么過來了?” 謝世子抱劍,沉默半晌后答:“我覺得這句話,應該當面問你?!?/br> 事情發展,遠超出阮南依預料,那個瞬間她來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識回答:“聽我,當面給你說?” 這是什么?照顧未婚妻子的感受?聽說她不好了,所以當面問哪里不好? 一瞬間,阮南依心里閃過這些個念頭。而此時,她才分神仔細看謝晟。 劇情中,謝晟著墨不少,女主白湘凝因某件事,成為他心中的白月光。也因此殘忍手段血腥如謝晟,居然放過了白湘凝。 作為白湘凝的愛慕者,謝晟的外貌自然不會差。但是阮南依對比書中描述,覺得眼前的謝晟更能讓人心折。 他整個人都是冷的,沒有一點熱乎的溫度,連衣服也是黑色,墨發用冠束起。眼角眉梢,具是冰冷的弧度,連黑色的眼珠都有種冰冷的質感。 這樣冷的一個人,容貌卻是美的。冷到骨子里,也美到骨子里。 “嗯?!敝x晟垂眸,狹長的眉眼安靜注視阮南依。 阮南依連忙拉回自己跑偏的思緒,專注思考如何回答。 然而阮南依忽略了一個問題,寫在紙上她都沒有想好,現在真人在她面前,還與她不過幾步的距離,她能很快想出來? 答案當然是否定。 她當時說不好,其實只是因為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即問出問題的人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回答。她鬼使神差才寫下了那四個字。 安靜了太久,也尷尬了許久——至少阮南依單方面覺得尷尬了許久。她低著頭,不去看謝晟的眼睛,看著冷掉的茶水,道:“其實……其實也沒有不好?!?/br> “嗯?!敝x晟答。 這么一個問題過后,屋內又沉默下來。阮南依本就話少,再對上冷如冰雕的謝晟,居然顯地阮南依不是話少的那個。 又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謝晟道:“我送你回去?!?/br> 阮南依:“好?!?/br> 及至這句話,阮南依才松了口氣,后知后覺發現,謝晟所穿衣服,明顯不是參加詩會這樣的場合。 勁裝,佩劍。 謝晟已經轉身,阮南依在他身后,她輕輕拉住謝晟的袖子,小聲問:“你來的晚,又穿這種衣服,之前是有什么事嗎?” 謝晟沒來詩會,不然東院也不會那么說笑。 這點輕輕的力道,根本攔不住謝晟,可是謝晟依舊停了下來,睇向阮南依,低聲道:“軍營有個任務,剿滅山匪?!?/br> 阮南依:“哦?!?/br> 她松開手。 兩人往外走。 走了一小段路,謝晟道:“我聽說你很少出門,沒想到你來詩會?!?/br> 阮南依看他,不明白謝晟為什么這么說。 “沒注意任務的日期,下次我會錯開?!敝x晟說。 這下子,阮南依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云逐月已經走了,白湘凝還在等她??吹街x晟,白湘凝十分驚訝。得知謝晟送阮南依回去,白湘凝問,可不可以說姐妹的悄悄話,阮南依應允。 謝晟在淼園外等兩人,侍從也散開,沒在附近。 白湘凝斂去溫柔與嬉笑,神情居然有一點悵然:“我想了一下午,你沒吃我給你的橘子,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什么意思,阮南依和白湘凝心知肚明。 其實我本來準備吃的,阮南依想說這句話。 可是她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最后在寂靜了一小段時間,道:“嗯?!?/br> 白湘凝此時卻笑了起來:“因為那句話嗎?原來你什么都知道?!?/br> 阮南依:“是?!?/br> 她閉了閉眼,眼前浮現謝晟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 白湘凝:“既然知道,勸你別貪圖他的錢財富貴,王府尊位?!?/br> 阮南依看著她,一時無言。白湘凝能看出她眼底的含義,只是錯開視線。 “既如此,你保重?!卑紫婺?。 “保重?!比钅弦勒f。 淼園外,兩架馬車早已等候。白湘凝登上相府馬車,回頭看了一眼阮南依,輕輕揮手,笑容依舊。彼時輕煙在一旁立著,她的手搭在謝晟掌心,這個人在扶她上車??吹桨紫婺男θ?,阮南依心中五味雜陳,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回應好。也是因此,她稍微停頓,沒有立刻進入馬車。 謝晟捏捏她的手指,阮南依回神,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謝謝,彎腰進入馬車內。 今天發生了許多事情,阮南依睡地不□□穩,白湘凝、白湘楚、云逐月三人先后出現在她的夢中。白湘楚告訴她這就天命,白湘凝哀傷地看著她。至于云逐月,則是一個剪影,不太真切。夢境最后,阮南依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殿門之外,殺伐聲震天,痛苦有辱罵聲有慟哭聲亦有。鮮紅的熱血噴濺在殿門上,她在殿內,那片潑墨似的陰影,看的格外真切。 害怕。 阮南依此時唯一的感覺。 宮殿太冷,宮殿也太大。 夢境大多毫無邏輯可言,畫面一轉,兇悍的士兵已經闖了進來,說她是暴君的皇后,合該用來告祭天下,以安萬千無辜者的魂靈。 阮南依掙扎,她想說與她沒有關系。 可是她扭頭,看到銅鏡中的自己。滿頭珠翠,鳳簪上紅玉珠串相互碰撞,服飾也十分華貴,金線秀的鳳凰栩栩如生。 夢境太過真實,醒來后阮南依的里衣已經被冷汗浸濕。今夜守夜的是暖玉,她趴在阮南依床邊,已經睡熟了。阮南依沒有叫她,自己披了衣服起身,倒了一杯水喝。 窗外天還未亮,阮南依坐在窗邊,推開窗子,抬頭看無邊的月色。 很靜,也很美。 清醒過來,她區分清楚夢境和現實,想起白天和謝晟的相處。對話記得,謝晟拿到寫有“做個好人”的紙也記得。但是印象最深刻,還是謝晟過來找她,以及在上馬車的時候,捏了捏她的手指。 有一點親昵,因為她未婚妻的身份嗎? 那夜混亂的夢境后,蘇玉虎來找阮南依,目的很直接,說是父親捉了一窩兔子,可以吃烤兔子rou了!阮南依本來不想出門,但是挨不住蘇玉虎眼巴巴看著她,于是出門了。去的時候如常,然后在蘇將軍家吃了烤兔子。他們這種常年在野外的人,烤兔子的手法十分嫻熟,火候也把控精準,因此烤出來的味道極佳。阮南依謝過蘇玉虎的盛情款待,尋思著合適的謝禮送到蘇府。一出蘇府,沒想到不是阮家的馬車,而是國公府。阮南依當即呆了一呆。 蘇將軍在旁邊解釋:“聽聞阮姑娘來家中吃烤兔子,我們謝統領換防后便過來了?!?/br> 阮南依:“來接我?” 謝晟:“嗯?!?/br> 她真的沒想到,謝世子等在將軍府前,專門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