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不明白有些人明明能好好說話非要裝什么牛鬼蛇神。

    他丟下一張一百。

    “找不開……”

    “不用找了?！?/br>
    老頭手又開始哆嗦了，不過這次看著像是撿錢激動的。

    拿了錢他也不裝什么世外高人了，殷勤地跟他們介紹產品。

    “拿我這筆往我這紙上一寫，再卷起來用我這繩一綁，”他指指后排房屋，“往那一掛，包你求仁得仁?！?/br>
    “求人得人？”周行覺得挺好，立馬拿起兩張紙，還遞一張給顧陌。

    顧陌：……

    等回去他一定要好好給這孩子補補語文。

    他拿了毛筆趴到一邊的石桌上，顧陌跟過去。

    “你想看我寫？”周行蘸著墨水對他一笑。

    顧陌不否認，也執筆蘸墨。

    比起內容，他更想看周行毛筆字寫得怎么樣。

    乳白色的宣紙面積不大，平鋪在青石桌上別有一番韻味。

    周行擼起袖子，下筆隨意卻穩當。

    墨香味暈散開，顧陌裝作不經意地向邊上瞟去。

    白紙上清清楚楚的“陌行”二字直刺眼底，漆黑的字體像是標記一般印入更深處，心跳得很厲害。

    一片紅葉緩緩飄落，覆蓋了滿紙柔情。

    “陌路同行，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的?！敝苄芯砥鹦?，連同紅葉一起。

    他說得篤定。

    顧陌想，也許在周行的世界里不存在“不可能”“不適合”“不成功”“做不到”之類的詞，他就像光芒耀眼的太陽，無論在什么地方總能讓人趨之若鶩。

    而他呢，他在周行的世界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是特別一點的老師，還是因為知道了性向可以打趣一番的炮友，還是少年心性想一嘗愛情滋味的對象……

    不管哪一種他好像都不愿意接受，只有一點可以確定，周行在他生活中的比重越來越大，大到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心里已經被填進了一塊以他為名的地方。

    如果他沒來a校，兩人一輩子恐怕都不會有交集。他只是個普通教書匠，而周行前途不可限量。他們背景差異這么大，真的有可能走到最后嗎？

    “我先去掛?！敝苄姓酒鹕碚趽趿怂^頂暖陽，紙上一片光影斑駁。

    顧陌反復掭筆，多余的墨汁一點一點回到硯臺，他低頭苦笑，身份有別可真是個傷人的詞。

    “緣起因你，緣盡在你，一切由你?！?/br>
    一直默默的老頭突然開口。

    顧陌不明白他的意思，剛想追問老頭已經閉了眼不再理會他。

    唉，說到底人家只是個攤販也不是什么算命大師，他怎么能想著讓別人為他的人生答疑解惑呢。

    他提筆又落下，等著墨跡干透。

    屋檐下用粗棉繩懸掛了一排竹筒，周行拔開一個，里面空空如也。

    果然生意不好。

    他把紙丟了進去，回頭看顧陌。

    清瘦的男人眉頭微皺，像是在苦惱什么。沒一會筆尖落墨，他滿眼春風，讓人不禁好奇紙上到底寫了什么。

    周行吹著口哨走過去探頭想看。

    顧陌先他一步卷起宣紙。

    “你怎么不給我看？”周行佯裝委屈，“你都看了我的?！?/br>
    “你是小學生嗎？”

    他作勢要搶顧陌手里的紙，卻不小心動作太大打翻了硯臺。

    墨香四溢，氣氛莫名微妙。

    幸好顧陌有卷袖口的習慣，衣服沒有弄臟，但尾指處沾上了些許墨漬。

    “又胡鬧?！睙o奈又溫柔的語氣。

    周行耳朵都聽軟了，恨不得把他就地撲倒渾身親個遍。

    “我幫你擦?！?/br>
    他知道顧陌有隨身帶紙巾的習慣，在他褲兜里摸來摸去，摸出一張紙巾。

    顧陌臉有點發紅。

    周行仔細幫他擦干凈墨跡，自己手上倒染了點黑。

    “走吧，把你的也掛上?！?/br>
    他把那個竹筒拿下來給顧陌。

    顧陌看到里面就一張紙，猜出是周行放的，也沒拆穿他伸手放了進去。

    兩個紙卷依偎在一起，他看了一會蓋上竹蓋。

    另一邊景惜和郝爽都沒練過毛筆字，胡亂寫了一通往竹筒里一塞。

    塞完回來景惜一臉同情地看著老頭：“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吧?！?/br>
    她那筒里就一張紙。

    老頭臉漲得通紅：“我只做有緣人的生意，生意貴精不貴多！”

    原來生意是這么做的嗎……

    臨走老頭還不停念叨著福禍禍福的，顧陌皺了皺眉還想問點什么，回首幾步外周行正等著他。

    他想了想又把疑惑吞回肚子里。

    究竟是陌路同行還是行同陌路，不走到最后一步誰知道呢。

    回到前院，有一個小攤位賣平安符。

    景惜挑起一個仔細看：“沒有行行買的香袋好看，也不香?！?/br>
    顧陌摸過圖紋，確實做工不怎么精致……

    “香袋？”

    他抬頭，是上次搬家送給他和顧阡那兩個嗎？

    景惜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著急看周行。

    周行淡定道：“嗯，我挑的?！?/br>
    不知道顧阡收在哪個抽屜里了，回去找找。

    這念頭一冒出來他就覺得不對，干嘛要特地找出來……

    正想著，周行突然朝他伸手。

    他嚇一跳：“干什么？”

    “我要回禮?！毖劬χ倍⑺掷?。

    “看上這個了？”顧陌晃晃手里的平安符。

    他掏出錢包，之前就覺得這孩子挺霉的，他還打算有空跟顧阡去廟里給他求一個來著……

    為什么他要給周行求平安符？！什么時候產生的這種想法？！難道說他之前就對周行上心了？！他有點抓狂。

    他干脆買了四個，送給三小孩一人一個，還有一個回去給顧阡。

    就是不知道這兒買的靈不靈。

    周行捏了捏不起眼的小袋子，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歡喜。

    慢悠悠走在鄉間小路上，一下午時間就這么打發過去了。

    八小時時限已到，只有十幾個人射中十環，其余人經過一天練習基本上都能射上靶子，及格人數也大幅度增加。

    兩天的鍛煉下來，沒有人再抱怨苦累，只一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晚上小邢又被抓來做飯，滿臉寫著哀怨。

    江越帶著蘇莉茉經過二班飯桌，明顯哼了一聲。

    胡小居問：“蘇莉茉不會也射中十環了吧？”

    “江越給她射的，赤、果果的作弊！可恥！”徐子銘憤憤道。

    “她是女生，住山洞多少不方便嘛?！?/br>
    “我們男生住山洞就方便了？”

    胡小居嘆氣：“哎，趕緊吃吧，趁天黑之前趕去山洞?！?/br>
    景惜扒著飯想要不是周行攔著她還是很樂意睡山洞的。

    這時周行和顧陌吃好起身，她看到隔了兩張桌子的蘇莉茉緊張地盯了眼他倆，表情很奇怪。

    溫泉旅館裝修很溫馨，招待人員熱情禮貌，顧陌終于有了點度假的感覺。

    他帶著周行和景惜去領房卡，一人一間，他住511，景惜513，周行514。

    等電梯的時候，小邢帶著江越和蘇莉茉也到了前臺。

    蘇莉茉拿了房卡站到周行身邊，嬌羞樣還沒擺出來就聽見周行說：“要不我們走樓梯？”

    顧陌心想你又犯病了？一回頭看見他身邊眼睛快冒水的女生，認出她是那天在辦公樓前跟周行不清不楚那個。

    周行一臉不耐，就差沒在額頭貼上生人勿近的標簽了。

    偏偏那小女生還一個勁的往他身上靠。

    他不由暗笑，周行吃癟的表情還真是少見。

    “你要走你走?！?/br>
    周行掏出房卡看了下：“五樓？那算了?！?/br>
    蘇莉茉眼睛一亮。

    電梯“?！钡靡宦暤竭_了樓層，樓道里白晃晃的燈光，酒店千篇一律的紅地毯甚至統一批發的綠植都讓顧陌備感親切。

    對，自己是來度假的，不能帶了兩天娃就忘了初衷。

    更何況這兩天他真是身心俱疲，帶學生倒是其次，光應付周行他就吃不消了。

    他刷開房門前最后看了眼周行，心想今晚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半小時后，露天溫泉池。

    “你怎么在這？”

    這幾個字幾乎是一個一個從顧陌牙縫里蹦出來的。

    他換上浴衣掀開簾子，繚繞的霧氣散盡后，石間湯池里冒出一頭灰毛。

    他當時就暴走了！

    來泡溫泉前他還特地問過前臺，確認了這個時間點沒有人在。

    周行光著膀子從池里出來抱他：“當然是來泡溫泉了?！?/br>
    顧陌拍開他的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一次兩次就算了，怎么可能次次都這么巧，就算是緣分那肯定也是孽緣。

    幸好他還有塊遮羞布，要不然跟周行一樣光著屁股就太尷尬了。

    光著屁股？

    ……

    他盯著周行那還滴答著水的大家伙，逐漸放棄了面部管理。

    以及多年來的個人修養。

    “周行，你死不死啊?！?/br>
    懵了三秒后，周行大笑著一把摟住他肩。

    “來都來了，一塊洗唄?！?/br>
    顧陌胸口一涼，浴衣已經被扯開大半，周行上趕著蹭他。

    他推開埋進肩窩那顆腦袋：“可以?！?/br>
    “那你要穿著這個泡嗎？”周行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那薄薄的衣襟，“也好，濕身、誘惑?！?/br>
    一看他那討打的笑容就知道他腦子里都是些限制級畫面，顧陌冷笑一聲直接拉開浴衣丟到一邊。

    清瘦有力的背脊暴露在空氣中，腿部修長筆直且幾乎沒有體毛，身體線條非常優美完全就是他喜歡的類型，周行看直了眼。

    小鳥立刻變大鳥。

    到底還是小孩子，禁不起逗弄，顧陌把他的反應看在眼里，拽他到湯池邊。

    “我再問你一遍，你怎么在這里？”

    周行聽出他的意思，心虛地往他身上靠了靠：“我包場了，只放你一個人進來?！?/br>
    噗通——

    他被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