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教導處的時候孔主任還在罵罵咧咧“一個個的逞什么英雄”。

    同學們想去陪跑，被黃俊熊回教室。周行又帶上帽子背對他們揮揮手，留下一句“你善后”。

    這話是對景惜說的。

    二班的人都回去寫檢討了，從始至終在籃球場沒挪一下步子的夏夜在二樓樓梯口攔住了景惜。

    “什么事？”她歪歪頭，心情頗好的樣子。

    “沒什么?！?/br>
    他目睹了事件經過，以周行的性格他會獨自把這事扛下來，景惜卻讓單挑演變成群架，二班同學參與進去的時機也把控得剛好。

    既不用受重罰，又把事情鬧大捅出了胡小居的事。

    她似乎不知不覺中掌控了人心。

    景惜忽略他的異常轉問：“徐子銘呢？”

    “一聽胡小居出事就跑了?！?/br>
    她摸出根棒棒糖邊拆包裝邊想。

    這兩人天天打嘴炮，有難還是會第一時間奔赴對方身邊。

    真有意思。

    胡小居本來沒想哭的，看到徐子銘滿頭大汗邊喊他名字邊沖進廁所那架勢，他也不知道眼眶怎么就發酸了。

    他被打的不重，徐子銘倒是急得團團轉，一會要他脫了看看，一會又要背他去醫務室。

    “就朝這捶了兩拳，現在不疼了?！彼钢感乜?。

    “屁，萬一是內傷怎么辦，等明天吐血就晚了！”

    “……我們這又不是武術學校，哪有這么厲害的人?！彼坂托α?。

    徐子銘瞪他：“萬一他上外邊練過呢？！”

    但他看到胡小居眼圈不紅了也放心下來，應當沒什么大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胡小居問。

    “岳椿他們說的?！?/br>
    “他們……”

    “被行哥撞上了，我們二班的人都在，他們這會估計被揍得滿地找牙呢。哎，還真想看看他們那慫樣?！?/br>
    “那你怎么沒跟他們一塊？”

    徐子銘又瞪他一眼：“我不是得來找你這個傻逼么，誰知道你會不會想不開一頭栽進馬桶里淹死?！?/br>
    “徐子銘?。?！”胡小居氣得齜牙咧嘴，這人一天不擠兌他心里難受是吧。

    “反正我們全班都會替你討回公道的，你不用為了那什么名額不名額的難過，至于三班那幫人當他們是坨屎就行了?！?/br>
    徐子銘說得豪情萬丈，就等著胡小居感動得鼻涕眼淚齊掉，結果他皺巴著臉來一句。

    “咱能出了廁所再說么？”

    “……”

    cao場一圈四百米，十圈對周行來說不算長。

    本來打算速戰速決，跑了一半視線里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陌手里拿了一瓶水站在塑膠跑道最外圈。

    是在等他吧。

    小心思立馬上頭，周行裝作吃力的樣子越跑越慢，最后到顧陌身邊時喘得厲害。

    他順勢環抱住顧陌，賴在他身上小聲抱怨：“累死我了?！?/br>
    顧陌手動了一下，卻沒推開他，只嘲諷一句：“這就體力不支了？”

    周行抬起頭要反駁，跟顧陌四目相對，兩人瞬間意識到這個距離太近了。

    近到彼此的呼吸噴灑在對方臉上，一圈一圈都是曖昧。

    “松手，站好?！鳖櫮袄渎暤?。

    周行還真就退了一步乖乖立正。

    顧陌把水遞給他：“我問你點事?！?/br>
    周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接過。

    “之前有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我指打架?！?/br>
    周行扭著瓶蓋，思索該怎么說。

    “我要聽實話?！?/br>
    “挺多回?！?/br>
    “原因呢？”

    周行灌了一大口水，顧陌看著他喉頭滾動兩下，然后吐出一句“忘了”。

    “忘了？呵，這次的事如果不是有人替你解釋，過后是不是也會變成你口中的忘了？”

    顧陌是生氣的，他氣周行打架，氣他不解釋緣故，氣他無所謂的態度……

    也氣自己認識他太晚，對他的過去一點都不了解。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周行察覺到他語氣不對，討好道：“我確實挺渾的，你罵我我認?！?/br>
    顧陌真想給他來一拳，他有什么資格罵他，他們兩人的身份注定他所看到的不會是真正的周行。

    學生在老師面前總是收斂很多。

    “周行你能不能上點心??？！”他忍不住拔高音量，“你告訴我，你對什么上過心？”

    顧陌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話里有多少焦急不解。

    周行靜靜地看著他，從狹長的瑞鳳眼一路描摹到薄唇。

    這個人吶外表冷淡，他總是要逗很久才能讓他情緒出現波動，但沒有人知道他的顧老師心里有多熱乎。

    “有?！?/br>
    過了很久他才吐一個字，顧陌有些愣神，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不過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那個少年鄭重地對他說。

    “我會追趕你的?！?/br>
    剛剛跑步的時候周行就在想，如果顧陌出現的早一點，再早一點，他是不是就不會走上這條路。

    不過沒關系，現在也不晚。

    他有路標了。

    天色漸漸沉下來，周行的輪廓被夕陽勾勒得意外英俊，他的眼睛深邃得讓人不由陷進去。

    顧陌神色復雜地盯了他一會，說：“追趕我就考零分？”

    周行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搭上他的肩，不要臉地說：“我語文確實差勁，老師要不你再給我補補唄?！?/br>
    顧陌抖下他的手，轉身離開。

    周行趕緊跟上去。

    走了兩步他又停住，背對著周行說了句他不曾料想到的話。

    “能讓我看到真正的你嗎，周行?！?/br>
    回家路上，景惜覺得顧老師不太開心，識相地沒有說話。

    直到下站往小區走，顧陌突然問她：“你跟周行認識多久了？”

    “??？”她一愣，“哦，十年了?！?/br>
    “這么說是發??？”

    “是吧?！?/br>
    顧陌頓了頓，又問：“他小時候是什么樣的？”

    景惜明白過來，顧老師這是跟她打聽周行的情況呢！

    但是周行的背景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她怕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把顧陌嚇跑，猶豫再三才開口。

    “挺活潑的……”

    顧陌笑了：“就是皮唄?！?/br>
    “還好，后來改了很多?！?/br>
    “為什么？”

    面對他的疑問，景惜也不知道怎么說。

    顧陌看她為難的樣子，也沒再追問，翻翻口袋摸出一顆糖給她。

    “這給你吧，你們女生喜歡吃甜的?！?/br>
    誰知景惜看到了那顆糖瞪圓了眼睛連忙擺手：“不不不，這糖我不能要?！?/br>
    他無奈又把糖塞回口袋。

    到了家門口，他正捅著鑰匙孔，同一水平線的景惜突然朝他大聲道：“顧老師，周行很好，真的很好！您可千萬別誤會他呀！”

    然后砰地甩上門，顧陌的手停在半空，顯然被喊懵了。

    現在小孩的話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景惜一回屋趕緊在群里發消息。

    【奶昔小饅頭】：呼叫aix呼叫aix

    aix是周行的英文名。

    過了好一會兒，屏幕才亮起來。

    【aix】：干嘛

    【奶昔小饅頭】：你丫是不是偷我糖了！

    【奶昔小饅頭】：我在顧老師那看到了！

    【aix】：順手從你桌肚拿的

    【aix】：談戀愛的事，能叫偷？

    【奶昔小饅頭】：（鄙視）顧老師還不知道那是告白糖吧

    【電競爽歪歪】：什么告白糖

    【奶昔小饅頭】：葉華上次出差帶回來的，據說每天送給喜歡的人一顆，堅持一個月那人就會愛上你

    【電競爽歪歪】：wc這么玄乎

    【奶昔小饅頭】：你居然信？

    【奶昔小饅頭】：真這么神還要蠱干什么

    【電競爽歪歪】：……

    【奶昔小饅頭】：明顯是騙小女生買嘛，行行還真去試了

    【電競爽歪歪】：行哥你真有少女心

    【aix】：退群警告

    【奶昔小饅頭】：錯了錯了（磕頭）

    【電競爽歪歪】：咳咳那啥聽說今天你們班跟三班打起來了

    【奶昔小饅頭】：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奶昔小饅頭】：米歆給我傳了行行打架的視頻你看看不

    難得拍到周行打架，米歆怎么會光刪不備份呢，她當時就給景惜傳了一份。

    【電競爽歪歪】：米氏銀行那位大小姐？傳來看看（期待臉）

    黑暗一點點吞噬余光，夜來了。

    顧陌拉了燈，平躺著把今天發生的事又過了一遍。

    最后畫面定格在他和周行立足夕陽下。

    他說他想了解周行，真正的他。

    人的心真是奇怪，越是看不見什么，卻越是想看。

    周行說了什么來著？

    他好像離他很近，從身后慢慢靠向他。

    顧陌沒有動，他覺得當時應該直接走掉的。

    這樣也不會發生后來的。

    周行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把糖放進掌心，他的手和他落在耳邊的氣息一樣guntang。

    他說：“再給我點時間?！?/br>
    隔天一早孔主任又在走廊巧遇吊兒郎當的周行，懊惱自己怎么沒罰他每天跑十圈。

    周行還厚著臉皮跟他問了聲好。

    他氣道：“周行我告訴你，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你拿不出成績少給我得瑟?！?/br>
    “那主任的意思是，我要考得好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周行眨眨眼。

    “你能考得好嗎？！”孔主任眼睛一瞪，快要噴火，“就你那點破成績，我拉條狗來答題卡上踩兩腳刷出來的分都比你高！校平均都被你拉低了！”

    “那校平均就沒高過?！?/br>
    “周行?。。。?！”

    整層樓都回蕩著教導主任中氣十足又怒不可遏的咆哮聲，顧陌眉頭一皺，關上了辦公室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