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跟我回家吧
到了綜合樓門口,歐陽黎被撲面而來的冷氣凍得一哆嗦,后退兩步裹緊了大衣和圍巾,吐出的哈氣抽走了一部分熱量。 d市夏天熱是熱,到了冬天溫度照樣降得一點不客氣,常年刮海風的城市濕冷非常。 十二月初老家那邊早下過幾場大雪了,銀裝素裹,入眼鋪天蓋地的純白。歐陽黎不怎么怕熱,卻相當忌憚寒冷,不管刮風下雪死要風度,再冷也要sao包穿大衣。 渾身偶像包袱的人,關上門原形畢露,客廳看個電影裹成玩偶熊,手捧熱咖啡,雙腳縮進絨毯,開著暖風取暖,背后只能看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陳子侑嘲笑他零上三度就受不住,簡直愧為北方人,歐陽黎沒好氣地回北方好歹有暖氣,你懂什么。 教案在學校堆著,備忘錄提醒今天的收上來的作業還沒判,歐陽黎故意什么都沒帶,什么也不想,郁結拋之腦后瀟灑行走,要做滿腔孤勇的旅人。 附中對街有家咖啡店,古銅招牌做了舊,美式簡約風格,窗口有只黑色長毛布偶,扒著櫥窗沿安靜地人類觀察,一動不動,像個沒嘴的小煤球。 歐陽黎依稀聽學生提起過這是家貓咖。 黑貓撞上迎面而來的大帥比,隔著櫥窗模糊慵懶地喵了一聲,歐陽黎禮尚往來,也喵了聲。 貓看他,他看貓。 歐陽黎伸出凍僵的手指,劃開玻璃前彌漫的水霧,在它面前晃了晃。 貓果然被吸引,往前拱了拱。 歐陽黎笑意更甚,手指轉著圈逗它玩,貓的鼻尖抽/動,似乎對他指尖很感興趣,圓滾滾的身體順旋轉的方向翻滾了一圈。 不經意抬眼和柜臺看熱鬧的店員對上視線,氣氛頓時凝固,歐陽黎緩緩縮回手,推門走了進去。 店內客人不是很多,卻足夠溫暖,快凍透的身體逐漸回溫。 大廳正中間坐了對情侶,看上去年紀不大,正是蜜里調油的階段,擼貓是假搞對象是真。五六只貓大爺縮在爬架打盹,聽到門口風鈴的動靜動也沒動,架子大得很。 搭理他的仍然只有剛才逗弄過的小家伙。 小煤球中意他,澄黃的眼珠追隨著,剛坐下就往他懷里湊,小腦袋拱他手心,伸出舌尖舔舔,一副聽話好溫馴的樣子。 店員遞來菜單,他忙著逗貓,隨手指的什么等送上來才看清。 黑咖啡和白巧克力扁桃仁可頌,咖啡偏酸略苦,可頌又過于甜,混在一起微妙地合適。他嘗了兩口,放在一邊心安理得地玩起了貓。 他并不著急回去,也沒打算久坐,安適地等身子回暖,去看一場電影,或者隨便聽個什么音樂會打發時間,歐陽黎慣是個有風度的,有的是方法調節情緒。 以至于他微瞇著眼睛,撫摸貓咪頭頂蓬松的絨毛,桌上許久未動的咖啡掀起一陣極細的漣漪,波紋蕩到他眼底,抬眼陳子侑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時,歐陽黎大概有十秒,沒能說出話。 “……” 陳子侑坐下點了和他同款的咖啡,又要了牛奶和糖精。 液體在攪拌下徐徐變淺變甜,牛奶加到和歐蕾差不多顏色,歐陽黎盯著他動作,狐疑道:“我怎么不記得你也愛吃甜?!?/br> “我不吃甜,這是給你點的?!笨Х壬卓牧丝谋?,陳子侑往反向推去:“涼的黑咖啡不僅苦,而且喝完胃疼?!?/br> “謝謝?!彼晕⒊泽@地接過,還是問出口:“……你怎么看見我的?” 陳子侑嗤笑出聲:“大帥比有點自我認識好嗎,你自己坐窗邊逗貓,往那一戳跟幅世界名畫似的,還怕別人看?” “……”歐陽黎表情微變,啞口無言。 陳子侑撇開視線,也覺得尷尬。 對方臨走前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要一個人清靜一會??墒峭高^起霧的落地玻璃,模糊窺見青年垂掩的眉眼,柔光傾泄下鞋尖的皮革和灰色領帶夾,頹落的模樣無端令他胸口發涼,不知怎的就到人跟前了。 來了說點什么,下午好?吃了嗎?我來看看你哭沒哭? 陳子侑沒話找話:“心情好些了嗎?!?/br> 歐陽黎唉了一聲:“……我沒有不高興?!?/br> 也不是心情不好,張營那兒不算什么,不能好好做同事大不了不做了,只是短時間內他還不能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也會難過。 說白了,歐陽黎討厭被看穿,刺痛,軟肋被人拿捏在手里袒露示眾,偏激地想把柔軟的部分蜷縮起來,不被任何人戳探。 歐陽黎強裝淡定:“怎么,我要說沒好的話,小陳老師難道還要哄我嗎?” 陳子侑這下笑了:“哄啊怎么不哄,可不就是來哄你的?!?/br> 他一口答應,反倒先開口調侃的人不自然了:“……怎么哄?” “說點好聽的唄?!标愖淤Ю碇睔鈮?。 “比如?” “比如——”陳子侑傾身上前,橫越花梨木的桌板,輕飄飄將他攬住,外套帶著室外冰沁的涼氣,也一同扎進懷里。從上之下捋過后背,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無所適從的身體由放松到緊繃。 “我知道你的好意,知道你天真無畏,和你沒有任何過錯?!?/br> 他們的位置并不私密,里外看去都很顯眼。 陳子侑知道有人看過來了,沒有就此罷手,或好奇或不懷好意的視線中,唇瓣貼上耳垂,輕托住他的后脖頸,點到即止地觸碰,皮膚被他平穩的呼吸暈得潮熱。 “聽話,跟我回家吧?!?/br> 聲量放得很低,只有他們聽得清。 人類心臟可以容納很多無實質的、情緒化的物質,比如歡欣和愛情,比如糾結和秘密,后者往往更沉重,因此這類人總比沒心沒肺的活得更疲累敏感。 歐陽黎介于兩者之間,長期以往練就了微妙的直覺。 第一次在剛入冬,作為鐵骨錚錚的北方男人,歐陽黎壓根沒把南方的冬天當回事,幾周內無數次被現實打臉,在不想出門又不得不出門里反復掙扎。 一日午休去食堂路過清池樓,歐陽黎順手幫女學生搬教材回綜合樓,回來了嫌冷,不愿意再折回食堂,縮在辦公室等午休結束。 男人嘛,餓一頓沒什么大不了的,結果沒過多久,陳子侑拎著兩盒飯進來了,熟練征用了馮木難的椅子,熱騰騰的蠔油牛rou蓋澆飯遞給他:“喏?!?/br> “……”過于自然的動作弄得歐陽黎渾身不舒服,送飯的沒說什么,先狡辯道:“沒關系的,其實我沒有那么餓?!?/br> 陳子侑笑著掰開筷子:“知道了,可是我餓死了?!?/br> 漫不經心的口氣一看就沒聽進去。 歐陽黎瞳孔一瞬的失焦,警鈴大作——不太妙。 突如其來的親密,吃驚但不至于失態,歐陽黎的手不知放哪里好,思緒放大了時間的流動,心跳變得遲緩無比。 他摸到陳子侑的后背拍了拍,假裝是個得體善意的擁抱:“好?!?/br> 幾天后歐陽黎被主任叫去問期末聯考準備怎么樣了。 借此機會,換班的事歐陽黎話說得不顯山不露水,齊主任也是老油條了,怎么會聽不出言外之意。這半學期他帶的班地理成績明顯提升,下學期調去重點班教應該不難。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陳子侑聽了意外:“這么迅速?我還以為你打算息事寧人了?!?/br> 見慣了歐陽黎不緊不慢的作風,這回雷厲風行得不習慣。 這人無論做什么笑容總帶著溫度,初春的融雪讓人誤以為多多情多溫柔。以至于斂去笑容,表情真正冷下來,才隱約感受到其皮rou下散發的涼意,觸碰才知刺骨。 “高抬了?!睔W陽黎鼓搗著手機,不冷不淡地說:“指名道姓戳脊梁骨的事還要忍,我沒那么好的脾氣?!?/br> 陳子侑豎起大拇指,道:“特別武斷特別帥,我舉雙腳贊成?!?/br> “把腿從茶幾放下,坐沒坐樣?!?/br> 兩人窩在沙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靜謐悄然彌漫,廚房突然‘砰’的傳來巨響,歐陽黎嚇一激靈,先前懶散的困意煙消云散:“什么鬼,你在微波爐里放了炸彈?” “差不多,是我的爆米花?!彼麆傉f兩個字,奶油的甜香便飄了出來,聞著怪有食欲的。陳子侑抬起的腿蹬了兩下歐陽黎膝蓋:“老歐你離得近,幫我拿一下?!?/br> 歐陽黎眼皮都沒抬,腦門上明明白白三個大字:不可能。 最后陳子侑不僅要動身自己拿,還要分一半給歐陽黎,心想真是養了個大爺,控訴道:“老歐你變了?!痹僖膊皇谴蜞枚家ㄖ宦暤木履泻⒘?。 “我變了我變了,”老歐聚精凝神地做任務,說什么都沒聽清,沒過多久又叫他:“小陳老師快上線,這副本我一個人應付不了?!?/br> 順便極其自然地從爆米花里抓了兩顆扔嘴里。 “……”陳子侑嫌他跨半個沙發一顆一顆偷吃費勁,直接把爆米花桶塞給他,認命地進入游戲,問:“哪個?!?/br> “邀請你了,接一下?!?/br> 自從兩人打上同一個游戲,公共空間的使用率明顯上升,軟背沙發堆了很多私人物品,比如陳子侑的抱枕、眼罩,吃剩的薯片袋。 歐陽黎嘮叨了很多次讓他把自己的東西歸攏好,不要到處亂放,自己轉頭就落下了老年敲敲樂,被陳子侑逮到嘲笑良久。 “歐陽老師,圣誕節有空嗎?”劉雅虞眼尖掃到歐陽黎抱起教案要去教室了,趕在他走之前趕緊問。 歐陽黎滯在原地,腦回路沒對上:“恩?” “別看我啊,姐是有老公的人,”劉雅虞趕緊避嫌:“別的辦公室的女孩托我問的,她不好意思?!?/br> “哦,這樣?!睔W陽黎笑笑,歉意對劉雅虞,也對她背后那位羞于露面的姑娘:“抱歉,有約了?!?/br> 劉雅虞一點也不意外,歐陽黎這個條件,沒點情況才怪:“了解,下回有這種安排早點放出來,對大家都有好處?!?/br> 歐陽黎虛心接受建議:“這次不了解情況,明年就有經驗了?!?/br> 辦公室沒別人,老司機劉雅虞曖昧地開黃腔:“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和你的約會對象性/福?!?/br> “謝謝,我會轉告他的?!睔W陽黎面不改色地回答,沒說所謂的約會只是下班和陳子侑宅在家打打游戲,臨出門又從抽屜抓了兩顆糖。 順其自然的誤解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交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歐陽黎一向奉行這個道理,陳子侑占他便宜都不打聲招呼的,禮尚往來拿他擋擋槍怎么了? tbc. ※※※※※※※※※※※※※※※※※※※※ 雙箭頭真是好文明q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