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海棠
說定以后,二人當即準備出發。陳相與沒什么可收拾的,他昨天才到此處,連衣服都是江家給的,無牽無掛。江西澤也只是在衣衫外罩了一件白色斗篷,整張臉都隱藏在寬大的兜帽里。 二人行至廣陵,在附近一家酒樓歇腳,這酒樓不小,生意也很不錯,二樓雖比一樓人少卻也是座無虛席,小二看著江西澤衣著華貴氣宇不凡,連忙上來招呼。陳相與將胳膊撐在桌上,看著江西澤一本正經的點菜,將桌上扣的茶杯取了三個,細細洗過后才倒了水,又將筷子放在其中一個杯中燙著,做完這些后擦了擦手。 他同江西澤都愛干凈,可他完全沒到這種地步,而江西澤不再洗一次仿佛就吃不下飯,為了遷就他,每次吃喝之前陳相與都要把東西再次清洗一遍,暗想著這小少爺可真難養。 那小二聽他點完菜,笑道:“呦~客官您這吃的也太清淡了,全是素菜還不帶辣,小店招牌脆皮乳鴿,二位要不要嘗嘗?!?/br> 陳相與道:“當然要嘗,來一只。再來兩壇酒?!?/br> “好嘞!”小二一甩肩上手巾下去張羅了。 陳相與暗暗瞥了江西澤一眼,后者正襟危坐看著窗外,面容平靜無一絲波瀾。 這些日子,食宿都是江西澤打理,可不知為何,他點菜時總是全素無辣,絲毫葷腥都不帶。陳相與記得這孩子小時候最喜歡吃rou的,是他這些年轉了性子還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陳相與看他一臉冰霜,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是江西澤轉性的可能比較大。江臨晚跟葉婉婉死的早,這孩子無人管教,淡漠眾生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牙疼,是時候好好教育一下了,突然前傾一把扯下他的兜帽,江西澤抬手擋了一下卻沒攔住。陳相與道:“你說說你……長這么好看,出門卻總愛帶個兜帽,是怕別人見你生的俊把你搶了去?” 江西澤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去拉掉在肩上的帽子。 陳相與道:“這就對嘛,以后表情不要那么冷,要笑,你天生的好胚子別浪費,走在路上笑一笑,能勾走幾條街的姑娘?!彼{笑般挑了挑眉毛。得寸進尺?!澳憬衲甓辛税?,還沒追過姑娘?我教你幾招如何?” 他躍躍欲試的一片熱心卻換來江西澤毫無感情的兩個字。 “閉嘴?!?/br> 陳相與不依不饒:“追姑娘你都不感興趣?莫不是已有喜歡的人?”他只是嘴欠的打趣,誰知江西澤淡竟沒有反駁。 陳相與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千年鐵樹竟也會開花,喜的是這孩子終于有一點像個正常人了。 他趴在桌上不自覺往前欠了欠身子?!罢f說,說說……哪家小姐?” 江西澤似是想起什么不甚羞恥的事,臉色更加難看。 “閉嘴?!?/br> 陳相與最會察言觀色,見他不悅,訕訕縮回位置上,人慫話不慫嘟囔:“就知道兇我,有本事你對那姑娘也這么兇?!蹦X中想象了一下那畫面,卻怎么也想不出這樣的江西澤跟姑娘站在一起是何景色。 菜端上來了,陳相與把那碟乳鴿同江西澤面前的青筍換了換:“年輕人要多吃rou,這樣才會有力氣?!闭f這話時他忘了,自己此時也是個年輕人。 江西澤夾起一塊鴿rou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細細嚼碎咽下。 陳相與笑道:“這才對?!彼麚沃橃o靜看著江西澤吃飯。他吃飯跟葉飛星有些像,明明是個大人,吃東西卻是一口一口小小的,咬在嘴里慢慢咀嚼,吃相非常斯文。 “你雖然平時挺悶,吃起飯來倒十分可愛?!?/br> 江西澤放下筷子,不解的看著他。 “別停別停,多吃點?!标愊嗯c又給他夾了兩塊rou在碗里。開了酒壇,倒了兩杯?!澳隳芎劝?,喝點暖暖身子?!贝搜约儗俳杩?,陳相與只是突發奇想,想看看這孩子喝醉是什么模樣。 江西澤小小抿了一口?!按罂诖罂??!标愊嗯c催促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熬瓦@樣?!?/br> 江西澤輕輕皺了皺眉頭,一飲而盡。 “對對,就是這樣?!标愊嗯c忙伺候他又給滿上。 原以為江西澤是個一杯倒,沒想到竟是個千杯不醉。兩壇下去了,他依舊神色如常。 陳相與不知他這海量是怎么練出來的,但他越是不醉他越來勁?!拔揖筒恍胚@個邪?!卑芽站茐瘉G在腳邊,看著神色如常的江西澤招手喚小二,鐵了心要把他灌醉。 還沒開口,就聽一人道:“果然是明月劍尊,方才在街上,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碧ь^看到兩個修士正朝這邊走來,一位穿蒼青色袍子,一位著白色大衫,方才說話的就是那個青袍子。 二人行至面前,斂袖行禮?!皢杽ψ鸢??!?/br> 江西澤抬眼:“你們是何人?” 這個問題,問的可真尷尬。說大了吧,顯的自己不謙虛,自夸。說小了吧,自己的虛榮心又不允許。一般人一看都是道友,即使不認識也會先寒暄幾句,摸摸情況后再問及身份,相互吹捧一番,此等順序,雙方都有面子。 奈何江西澤不是一般人而是一根筋,直接就把那小家主給涼在那里了。 那人以笑意掩飾心中的尷尬。 白大衫明白他的難處,適時出來圓場接話道:“這位是青城汾家家主,汾冷翠。在下羊城墨家墨冷軒。都是劍修,對劍尊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特來問安?!?/br> 汾冷翠撒著手謙遜問道:“我二人可否坐在此處?” 江西澤道:“隨意?!?/br> 陳相與還不忘自己的目的,招呼小二要酒,那二人順便點了菜。 汾冷翠看著陳相與面生,想他跟能江西澤坐在一起身份也不會低,客氣禮道:“先生怎么稱呼?” 陳相與受寵若驚,忙回禮:“不敢當,在下姓陳皮,無門無派,粗略懂點蠱術?!彼故沁m應這新身份挺快。 “蠱?”汾冷翠面色白了白,身子不動聲色往旁邊側了側,偷偷看了眼江西澤。 墨冷軒道:“蠱術可不是正道啊,先生還是早早棄了回歸正途才好?!?/br> 陳相與好奇道:“同為天地修行,百家流派,怎還有正邪之分?” 墨冷軒蹙眉:“蠱術害人,便是邪道?!?/br> 陳相與道:“劍還可以殺人呢,不也是邪道?!?/br> 汾冷翠激昂道:“劍道可是平陽圣人開創之正統,豈能跟邪魔外道相提并論?!?/br> 陳相與淡然:“平陽府君是正統,但你們也非平陽府傳人啊?!?/br> “你——”汾冷翠說不過他,可這人眼里又揉不得沙子,正直過頭,此生最痛恨的便是修習蠱術之人。再次看向江西澤,奈何江西澤超然物外,只是淡淡抿了口杯中酒。沒有要管的意思。心中暗想,早聞劍尊待人冷漠,不曾想對這世間道義也冷眼旁觀,還同這邪道之人一起。 墨冷軒顯然比汾冷翠考慮的多,想起此行目的。把目光轉向江西澤,此次涉及到秦家蠱術,難不成劍尊帶這蠱師同行是有別的安排。 蠱術消失多年,如今玄門中懂的人少之又少,他們集會商討的確需要一個懂行的人來指點一二。 “劍尊也是要去白帝城吧?!?/br> “嗯?!?/br> 小二在此時把酒送來了,陳相與懶的同他們胡攪蠻纏,自顧自喝酒吃飯,方才光顧胡鬧,還沒怎么吃東西,先填飽五臟廟再說。 墨冷軒嘆了口氣:“蠱術當真害人不淺,這修真界太平靜了幾年,又要起風云?!?/br> “哼!”汾冷翠道:“還不都怪陳相與?!?/br> 陳相與差點把喝進去的酒吐出來。 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還能怪到他頭上。 汾冷翠越想越怒,拍桌斥道:“這個魔頭,活著的時候何等的肆虐猖獗,不遵禮教欺師滅祖。臨死了,飛卿又害了多少人?!?/br> 墨冷軒聽他一番高論,嘆了口氣?!皻⑶佤暹@事,雖于禮教不恥,可也算是……” “得了吧?!狈诶浯浯驍嗨脑?。知道他想為陳相與說話:“秦翦當年再怎么猖狂,也沒到陳相與這個地步,起碼還尊二圣?!辈荒蜔┑臄[了擺手,“算了,秦翦也確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跟陳相與之間……”說到此處,冷笑。 陳相與把手中的酒壺緩緩放下,輕輕抿了口杯中酒,垂著眼,看不到表情。 一直充耳不聞身旁事的江西澤終于淡淡的看向汾冷翠。 見劍尊有意,汾冷翠想著原來高高在上的劍尊也好這些風流野事,遂開始講述:“我聽我家祖上說,秦翦有那種癖好……” 墨冷軒不解:“哪種?” “哎——”汾冷翠一拍大腿?!熬汀姆N……”他拿手比劃了比劃,墨冷軒恍然懂了,一臉不可置信。 江西澤蹙眉?!昂我??” 汾冷翠想,真不愧是明月劍尊無垢,果然與他們這些俗人不同。他大膽的湊近江西澤的耳朵,壓低聲音道:“就是有龍陽之好,好玩弄……禁臠?!?/br> 江西澤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汾冷翠退回身來繼續道:“陳相與雖十惡不赦,姿色卻是上上等,秦翦為何對他那么好,如親子般待之養之,連秦家蠱術都傾囊相授,毫不藏私,若沒有那種關系……誰信啊?!彼湫??!斑@陳相與還真是能屈能伸,早先在秦翦榻上也不知是什么腌臜模樣,煉出金蠱后……” 江西澤冷聲:“閉嘴?!彼穆曇艉艿秃艹?,汾冷翠感覺到殺意,驚得從凳子上彈起來。 “我還有事,二位在此不便,離開吧?!?/br> 汾冷翠被嚇著了,自知方才話太過,高雅之士怎能嚼這些垢事,還當著修真界最為清明的劍尊說,心中悔恨實在不該。 剛想道歉卻看見江西澤冷冰冰的臉后欲言又止,話卡在喉嚨怎么也說不出,只好行禮拜了拜懊悔的離開了。 江西澤看向低著頭默不作聲的陳相與。 “吃好了嗎?” 陳相與放下酒杯,極力扯出一抹笑意?!昂昧??!?/br> 江西澤從懷中取了錢放在桌上:“好了便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