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剎，他的腦子就突然好像被什么人點醒了一樣，瞬間打開了某個閥門。

    白蛇，青蛇。

    白真，青璃。

    報恩，許仙。

    縣衙里那詭異的一幕，莫名其妙出現在城西廟里的官銀，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白真和青璃，西湖邊的巧遇……這些東西，其實已經隱隱約約的給了他答案。

    他叫許仙，也許可能真的不是巧合，他有可能真的就是傳說故事里的那個許仙。

    可是，這也說不通，傳說故事里的白娘子分明是個妹子，小青也是妹子，為什么現實中找上門來的是兩個大男人？他不否認白真確實很美，如果忽略現實身高喉結的話，他看起來幾乎是雌雄莫辨。但是就算看起來再像女人，那他也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和溫柔可人的白娘子差遠了。

    難道傳說故事是有偏差的？

    許仙自己不能很肯定，雖然他對自己的想法還是覺得有點懷疑，還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這根本不是什么白蛇黑蛇，就是自己異想天開?？墒遣恢罏槭裁?，冥冥中他就是有這種感覺，他的直覺是正確的。

    就這樣睜著眼睛到天色大亮，他才從床上爬起來，沒睡好覺精神自然萎靡不振，但是他是真心的沒有睡意，或者說任誰面對這樣的情況都不可能再睡著了。

    “漢文，你不再休息嗎？看你臉色這么差，要不就跟林大夫告假休息一天？”許嬌容端出早飯就看著弟弟慘白的臉色，她很擔心。

    “沒事，我只是睡不著，還是去幫林大夫看鋪子吧?！痹S仙坐下來隨便的吃了一點飯，然后背著自己小藥箱就出了門。

    他走了一路都在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那他到底要和白真如何相處，畢竟他想起來白蛇傳中，白蛇下山的唯一目的就是報恩。怪不得這個白真總是問自己想要什么，還非要給自己塞銀子，如今想來可能就是想要報什么恩情的吧。

    該說自己這次被坑真心的很冤嗎？白蛇兄你真心的不是來坑你恩公的？

    許仙今天的臉色比昨天還難看，林大夫對他也很擔心，給他把了脈發現只是沒睡好，于是就強制性的讓他回去休息。

    “不用，我可以的師父?！痹S仙執拗的想留下來，卻被林大夫無情的趕出去：“你看看你的臉色，不知道還以為我杏林苑苛待了你呢，你給我回去好好休息，什么時候好了什么時候過來！”

    看林大夫佯裝怒氣攆自己回家休養，許仙只好如他所愿返家休養，然后背著自己的東西踏出了杏林苑。不過他暫時不想回家，而是腳步一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想去找白真。

    站在那個熟悉的門外，許仙想了很久才猶豫的抬起手來敲門，他有些事情還是想弄清楚。

    這次他沒有敲很久，青璃很快就來開門了，叉著腰氣勢洶洶的瞪他：“一大早的敲什么門??！不知道別人在睡覺嗎！”他理直氣壯的似乎根本沒有害了別人的自覺。

    許仙看著眼前這個青衣少年，和電視劇里的青衣妹子比較了一下，好像都是比較蠻不講理刁鉆活潑的類型，忍不住對他笑了一下。

    看這家伙不但沒生氣自己沒禮貌，還對自己微笑，青璃有些臉紅，卻還是鼓著臉看他：“笑什么笑！”

    許仙沒和小孩子計較，只是問：“你家少爺在家嗎？”

    “我家少爺當然在家！”青璃趾高氣昂。

    “我想跟你家少爺說話，請青公子給我帶路吧？”許仙笑著說。

    青璃好像就是對這種軟綿綿性子的人沒轍，雖然不高興，但還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惱怒的帶著人進去了。

    許仙邊走邊想待會兒看到白真了要說什么才好，他當然不會傻傻的上去問對方是不是妖怪，但是這個問題不弄清楚，他會一直糾結。

    白真這個時候正坐在小院子里看書，一抬眼就看到了跟在青璃身后的許仙，他揚起笑容站起身招呼他：“漢文一早就來了？快過來坐?！?/br>
    “早飯吃了嗎？”白真親自給他倒了杯茶，輕聲問道。

    “嗯，吃過了?！痹S仙低頭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后又放了下來，他抬眼看著眼前的白衣公子，看對方笑意盈盈的溫柔模樣，忽然就想起影視作品里巧笑倩兮溫婉動人的白娘子。盡管是男子身，白真的性子也是真的好，溫柔體貼的讓他有時候都覺得不好意思。

    白真聽說他吃過了，回頭讓青璃端盤點心上來。

    許仙沒開口說話，白真也沒問，似乎是在等他開口一樣。許仙很糾結怎么說，難道要直接問，你給我的銀子為什么是官銀嗎？雖然這個是事實，但是對著白真這張笑瞇瞇的臉，還真的是問不出來，總感覺心有愧疚似的。

    奇怪了，明明該愧疚的人怎么都不該是自己。

    “就是……嗯……”他支支吾吾半天，在白真溫和的目光下，還是繼續說了：“就是，那個官銀……”

    “你總算是來問了?！卑渍鎳@氣，“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br>
    “我只是想幫你的忙，所以……”他的表情黯然，帶著深深地歉意，“我不是有意的要加害你的?！?/br>
    許仙本來就是容易心軟的人，看他很誠懇的道歉，一副很難過的表情，自己倒是先安慰起他來：“沒事，我就是來問問，并沒有要責備的意思，再說我已經安全的放回來了，這件事就過去了?！?/br>
    “不過，你以后千萬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太危險，萬一被查出來就危險了?！痹S仙最終還是沒忍心問這些官銀到底為何而來，他到底還是不想白真太難堪，所以自己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好，我保證不會了?！卑渍嬲J真的說道。

    本來就是過來問問事情，如今差不多了許仙也不多留，跟他道了別就準備回家去，白真帶著青璃送到門口，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歉疚的樣子，弄得許仙倒覺得更加愧疚起來。

    “沒事的，你別在意，這件事我真的沒放在心上?！彼R走前沒忍住對白真說道，“你別往心里去?！?/br>
    白真感激的看著他：“多謝……漢文?！?/br>
    許仙對他揚唇一笑，在清晨陽光下格外的清俊溫和，白真被他的眉眼彎彎的笑容吸引，一時間竟也沒反應過來。

    許仙搖搖頭，背著自己的藥箱子徑自往家里去了。

    白真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回身關門。

    青璃看著白真關上門后陡然間陰沉下來的臉，嘟囔著嘴巴湊過去：“公子，你的這個恩情什么時候才能還上啊，人間一點也不好玩，而且少爺每天還要假裝笑臉的樣子，不累嗎？”

    白真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住嘴，此次要不是你辦砸了事情，又怎么會有后來的這些事！許仙為人軟弱比較好糊弄，換個精明的，難保不會對我們的身份懷疑，下次若是你再辦錯事情，自己回山里閉關去吧?！彼f完就甩袖進屋去了。

    青璃慘白著一張臉聽白真冷淡的話語，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在還是蛇形的時候就跟隨少爺了，能夠修煉化形也都是拜他所賜，要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隨手廢了自己都是有可能的。

    白真，絕不是在許仙面前表現出來的溫柔和善的那個面孔，真正的他冷酷殘忍，從不會講任何的情面。

    ☆、第十一章

    十一章

    許仙覺得，似乎從那次庫銀事件以后，白真對他的態度有一點改變了，雖然從前也是經常來杏林苑找他，也是一副溫和從容的模樣，但是他就是覺得哪里隱隱地有不一樣，可是他具體也說不常來到底哪里不一樣了。

    白真今天又來了，和往常一樣，他來了以后就安靜的坐在角落的小桌子上，自己喝茶看書也不打擾他，偶爾許仙給人看病把脈的時候遇到難處，他還會過來給他指點一二，解了他的迷惑。許仙在最初的時候猜測到他的真實身份時，心里稍微還糾結了一下，畢竟傳說中白娘子明明就是個妹子，而且還是個和他有姻緣關系的妹子，突然間換成個男人，心里難免別扭。

    但是后來自己就慢慢釋然了，是男的又怎么樣，難道他就不把對方當朋友了嗎？再說傳說野史畢竟當不得真，聽說小青最初的話本還是個漢子呢，白蛇怎么就不能男轉女了。

    打定主意繼續和人家繼續結交下去，許仙就淡定了，仔細想想的話，一旦接受這種有個酷炫妖精朋友啥的設定，還是很帶感的有沒有！

    白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蛇尾巴早就露出來了，或者說他覺得自己演技一流法術高深，許仙區區凡人一個根本不可能發現自己的身份。他見許仙真的沒有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后，也順勢就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又和以前一樣沒事人的和人家來往了，心理素質之強大可見一斑。

    不過，白真不得不承認，和許仙這個軟不拉幾的人在一起，那種感覺還是挺好的。這會兒，他正無聊的支著下巴，把手里剛才看的書放到一邊去，看許仙在店里忙來忙去的團團轉，一會兒找藥一會兒給客人開方子。

    有個小孩子自打進了店門就開始哭，大人無論怎么哄都沒用，哭哭啼啼的讓他覺得心里特別煩躁，忍不住想把這個討厭的東西一口吞了干凈。

    小孩子的直覺在某種程度上準的可怕，他大約也是感覺到這個店里有很可怕的怪物存在，對他虎視眈眈磨刀霍霍，所以大人怎么勸都勸不住，急得帶他來的女子恨不得當場揍一頓才好。

    許仙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幫忙帶過不少小孩子，對這些哭鬧的小家伙們還是很有一套的，他在自己身上的衣兜里翻找半天，拿出自己經常帶在身上的一包粽子糖，對著還在哭的小孩眨眨眼睛：“要吃糖嗎？”

    說來也奇怪，可能許仙天生就比較招孩子喜歡，那小孩看他笑瞇瞇的對著自己，又看有糖吃，果然也不怎么哭了。許仙就蹲下身來一邊跟他溫柔說話，一邊趁他不在意的時候摸過他的手把脈，然后扭頭又問一邊的女子一些情況。

    白真看著許仙哄孩子滿眼都是笑意的模樣，不知怎么的竟然覺得看這家伙越看越順眼，甚至盯著他的臉還發起呆來。

    “大姐，你家小娃娃只是吃多又受了涼而已，不打緊的，我給開點方子吃了藥就好了，下次注意就行?！痹S仙走到案邊刷刷的幾下就寫了一張藥房遞過去，叮囑了幾句。

    那婦人感激的接過藥方道謝，付錢拿藥拽了小孩要走?？墒悄切『⑺坪跸矚g上許仙了，有些不是很愿意的扭頭問他：“哥哥，我能經常來嗎？”

    許仙看他皺著小rou臉苦惱樣，忍不住笑瞇了眼睛：“可以啊，不過你一生病就要吃很苦的藥，還是不要常來了，不過找我玩倒是可以?！?/br>
    小孩就這樣抽抽搭搭的被他娘牽著走了，許仙把人送到門口回身，一扭頭就看白真正支著下巴看著自己。

    看他在發呆，許仙走過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白兄？怎么了？”

    白真回過神來，心里對自己看他看得入神的行為有些皺眉，不過面上沒有什么表現，只裝作淡定的問：“你好像很擅長對付小孩子?！?/br>
    “是啊，我覺得孩子挺好的?！彼枪聝撼錾?，所以心里特別渴望自己將來能有一個家，娶一個不算很漂亮但是溫柔貼心的妻子，生幾個無論男女都好的小孩，一家子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這就是他對家庭最大的念想。

    白真不明白這種又哭又鬧，而且一鬧騰起來就煩死人的小鬼有什么可喜歡的，但是看許仙面上的表情又不像是作假，有些弄不明白這個人的腦回路。

    想不通就不想，白真打住了自己試圖進一步了解對方的念頭，換了個話題：“快晌午了，你不回家吃飯嗎？”

    許仙看了看外面的日頭，不冷不熱的五月還是比較舒服的，他有空了就會回家吃飯，不過最近林大夫出診的頻率很高，春天各種花粉各種流行性病毒擴散，他們這個醫館忙的不可開交，他現在也沒時間回家了。

    “算了，還是隨便在附近吃一點吧，萬一待會兒又有人上門來找不到人?！痹S仙抬手捶了錘自己的后背，林大夫忙起來他也跟著忙，好久都沒好好休息過了。

    “你呢，你不回家吃飯嗎？”他反問白真。

    白真回道：“我家里沒人?！?/br>
    許仙好奇的看過來：“沒人？青公子呢？”

    白真的面上一頓，“他有事回蘇州去了?！?/br>
    其實青璃那個笨蛋沒忍住偷了人家的酒喝，誰想喝醉了后蛇尾巴就露出來了，滿院子打滾，白真就鐵青著臉把他團吧團吧扔房間里閉關去，自己一個人出門了。

    回蘇州……許仙心里吐槽，他早就打聽過了，蘇州總鎮巡撫確實前陣子去世了，但是人家下面只有一個已經出嫁到杭州去的女兒，根本沒兒子。這一白一青兩條蠢蛇編瞎話也不知道編靠譜點，萬一被人拆穿了就搞笑了。

    “這樣啊，那我請你吃飯吧?！痹S仙估摸著這大白蛇身上不會有什么正經的錢了，肯定不是偷的就是搶的，干脆自己掏錢。

    白真有些猶豫，不過他身上確實沒有什么現錢，萬一拿出來是前朝貨幣就不好解釋了，于是就默不作聲的跟著許仙去了。

    許仙伙食一直都很清淡，雖然以前也是能吃辣能吃鹽的，但畢竟錢塘這種地方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菜譜，他就入鄉隨俗了?？紤]到身邊的是條千年大白蛇，他還是貼心的為對方準備了別的吃食。

    在路邊攤點了兩份rou餛飩，許仙又去另一家鋪子給白真買了兩根鹵雞腿、四對麻辣雞爪子，然后用紙包著推到還在研究餛飩怎么吃的白真面前，“白兄，你吃這個?！?/br>
    聞到雞rou的香味，白真的眼睛就死死地釘在了那兩根雞腿上拔不出來。

    作為一條蛇，無論是修行多少年的蛇，無論這條蛇吃素吃葷，無論他如何的飄飄欲仙逼格甚高，縱觀整個蛇類食譜，就找不到一條蛇不愛吃雞的。

    當然了，食素的蛇中敗類不算在內。

    白真性子冷淡，在許仙面前裝的高雅溫甜小天使樣，但他骨子里還是條蛇，一千多年都在山洞里修煉，早都快忘了雞rou是什么滋味了，就算現在下山了，也是沒事就窩在白府里盤成一坨睡覺，根本不知道吃飯為何物。

    上次吃飯還是在許家吃的，不過那時候桌上沒什么葷食，如今鮮嫩的雞腿就擺在眼前，白真有些繃不住了。

    許仙看著這人明明眼睛都要冒綠光，卻還是端著一副貴公子派頭，心里笑的嘴巴都歪了，卻還是鎮定的用筷子夾了一根雞腿放到白真的碗里：“白兄快吃呀，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br>
    白真悄悄地咽了口口水，沒有馬上動筷子，而是假裝從容的問：“我……不餓，你不吃嗎？”

    許仙真是要笑死了，這人看著跟神仙一樣，怎么內里這么萌，“我不愛吃雞rou，剛才也是看他們家做的香，想著帶你嘗嘗，快吃吧?！?/br>
    白真還想再端一會兒架子，但是雞rou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一千七百多年沒吃了呢……

    于是，白真也不再矯情的推脫了，淡定的拿起筷子優雅的戳起雞腿，張開秀美的嘴巴開始啃。

    許仙邊吃自己的那碗餛飩，邊偷看那人吃雞腿，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白公子你的動作再優雅面上表情再淡定吃相再斯文，也掩蓋不住你眼里rou食者的兇殘??！

    白真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了雞腿和雞爪子，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顯然還是想吃，但是苦逼的是，他不能說。

    “味道如何？”許仙笑瞇瞇的問他。

    “……尚可?！卑渍婕僬浀幕卮?。

    許仙這次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