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道若是這般好算計，那就不是天道了。

    他們來到了更古早的時候，見到了瓊華流逝在歲月長河中的前輩，就是這種前輩……鋪墊了他那條艱辛的無望飛升路。

    玄霄明顯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緒不寧，他渴望戰斗，渴望殺人，渴望以鮮血抹平心中的不甘。

    這是“魔性”在作祟，在見到瓊華山門時他在明白他不能見到期待之人后，他忍不住出手打傷了道胤，挑釁了瓊華弟子。

    他想他與子曱之間那點脆弱的交易關系終于破碎了。

    但沒想到的是，即便他打傷了一撥又一撥的瓊華弟子，挑釁了一群又一群的仙門后裔，子曱卻一直都沒有離去。

    后來在聽聞“屠魔大會”之后，子曱更是帶著他去了魔界。魔界對于一個修仙者的困難不亞于一個魔在修仙界生存。

    他突然對子曱有些欣賞，看來也不是喜好算計之人，至少還是有些堅持的。

    但“屠魔大會”，呵！多可笑??！他曾經也是修仙者，若不是……什么屠魔，不過都是虛言！

    他開始迷失在殺戮中，殺魔的感覺真是出人意料的好，力量的提升更是讓他熱血沸騰，他想他再過不久就可以掙脫束縛了。

    直到有一天，魔尊重樓來了。

    他們打了三天三夜，不是那種勢均力敵的打斗，而是他被重樓壓著打了三天三夜。感覺很憋屈，他只能聞到自己的血腥味，他以為他會死，卻沒料到重樓最后放了他。

    “玄霄，你的心太亂了。等你心靜了，吾才會與你再戰?！?/br>
    他想你個高高在上的魔尊懂什么，不過是仗著比他多活了那么些年而已。

    他愈來愈偏執，直到……遇到了另一個他。

    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記憶一樣，他站在隱蔽的角落，看著青澀的自己為了一個沒有任何結果的目標而努力。

    真蠢！他心里這樣想。

    他終是忍不住出手帶走了曾經的自己，但他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了夙玉和天青。

    突然就想起了當年他們師兄妹練劍時候的場景，當時純摯，如今他卻已是局外人。

    他自己什么性子他自己很了解，曾經的自己能夠平心靜氣忍耐至今已是極限。

    看著糾纏的三人，明明中間一人分明是曾經的他，玄霄卻選擇了抽身離去。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明明不過幾息的時間，他卻忽然有種度過了千年萬年的感覺，而后他突然頓悟，彼時的他還年輕，如今他……

    他再介入還有什么意思呢！糾纏于過去永遠都不能前進，既然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即便走得再艱難，也要走下去。

    瓊華經此一役倒是真如了子曱的愿，至少百年內是沒有什么力量去準備飛升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子曱離開了。他既沒有回到瓊華恢復長老的身份，也沒有去魔界繼續當一方霸主。

    玄霄并不是太過關注別人的人，別人總會有別人的道要走，所以也只是稍微驚訝了下子曱的選擇，畢竟他只需要走好自己的道就好了。

    瓊華也好，子曱也罷，如今都與他沒有關系。

    他不管如今“歷史玄霄”沒被飛升打壓，五百年后是不是就沒有了他，他也不管有了“歷史玄霄”云河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了。

    他只要做好當下的他就好，其他任何，皆是過眼云煙……個鬼！

    山下壓著一個潑皮猴妖是怎么回事？

    而且這個猴妖為什么拉著他的羲和不讓他離去，一直叫喚著“放老孫出去”是幾個意思。

    猴哥表示：好久都沒見到這般大的活物了，激動一點，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第140章 視而不見（十一）

    玄霄走了，葉虞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再跟著他離開，而是選擇了留下來。雖然瓊華如今折損嚴重，但他的任務并沒有完成。

    不過雖然留了下來，葉虞也沒有選擇回瓊華亦或是去魔界。時間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他占據了子曱的身體，而如今真正的子曱也已因卜算天機而亡，但奇妙的是，他代替子曱去了五百年后又神奇地來到了這個時間節點。

    葉虞不知道那場人妖魔的大戰中是否有瓊華弟子看清他的面容，但謹慎點還是不錯的。其實當初甚至他還想過若是他雙目能夠視物，去瓊華奪了掌門之權，然后立下門規，凡瓊華門下弟子，成仙得道皆只能靠自身。

    如此這般，才算是治本之策。

    葉虞不由撫了下額頭，現下瓊華雖并無飛升之力，但百年后呢？百年后恢復鼎盛，天道定然會“故技重施”，沒有幻暝界，也會有虛暝界，天道若是想對付人，定然會有千萬種辦法。

    最重要的是，子曱的身體快撐不住了。天道可以等，瓊華可以等，可他卻等不了了。

    子曱是人，是修仙者而不是仙，雖然壽數因為修仙而有所增長，活個一百五六十是沒什么問題，但……他帶著子曱的身體折騰了兩次時空穿梭，又跑去魔界呆了那么些日子，最重要的是，他修煉的靈魂功法在那次大戰后有了新的領悟，導致子曱的身體再難以承載他的靈魂。

    不過是一月的時間，葉虞就明顯感覺到了身體的笨重，這是一個修仙者絕不會出現的癥狀。

    感受著身體里的生機一點點消失，這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太清去后，玄震作為大師兄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瓊華掌門，這倒是葉虞不幸中的萬幸。至少不是曾經的夙瑤了，那些預知的夢雖然他淡然處之，但若是夙瑤當權，誰又知道百年之后那些夢不是事實呢！

    他對夙瑤并沒有偏見，雖然玄霄不太喜歡夙瑤，說她資質差又愛鉆營，但就憑那次往生事夙瑤的那些話，她的為人應該就沒有玄霄說的那般差。至于資質一般，葉虞莫名覺得是玄霄的標準定得太高，夙瑤在一般人看來，應該也是資質很不錯的那種人了。

    玄震作為大師兄，端方持重，武力也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翹楚，玄霄夙玉和云天青又糾纏不休，想來瓊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安寧。

    所以葉虞在讓系統關注玄霄三人后，他就直接離開了昆侖仙境。

    他都快死了，就先不和你們這些修仙者玩了，至于以后……

    系統：阿虞，子曱的身體屬于不可抗力，等你“死后”，我會為你再選一具更加契合的身體的。

    如此，葉虞再無后顧之憂。

    雖然生命力在不停流失，但子曱好歹也是修仙百年之人，再壓制下靈魂功法的進度，短時間內他還死不了。

    這些年來一直奔波于任務，葉虞難得有了段時間來休息，放松下心神。

    雖然目不能視，葉虞還是依照著自己的步伐從昆侖山出發游歷了一番，興致來了救治下病人，或者替人問吉卜兇，葉虞自己都沒想到穿著瓊華道服走在路上，會被人死活拉著去看家宅的。

    這種經歷真是特別新鮮，當天葉虞心情也相當不錯，所以就由人帶著去幫人看家宅了。

    事實上，子曱還真挺擅長這類工作的，至少以前瓊華造仙宮，都是子曱去看的。

    #雖然是隱形人，但也不可或缺#

    這里是江南的一座偏僻古鎮，名喚越溪，葉虞是聽聞這里的泉水十分動聽才慕名而來，卻沒想到剛進鎮子就被人拉住看風水去了。

    一路由人引著，葉虞還能聽到周圍的路人不停在悉悉索索說著什么“你看這江家的下人又當街捉道士驅邪了”“這江家也是可憐，自從那小少爺降生后，天天都鬧個不?！敝惖脑?，大抵就是不安生。

    葉虞心下也有些好奇，難道真的是鬧了妖邪？若是真如此，幫人驅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當然這個念頭直到他走到江家大門口，就消散了。

    葉虞雖然看不到，但修仙者五感敏銳，江家風水極好，甚至處在越溪泉水也就是地脈流經之地，清氣充足，凡人若是居于此地，定然福壽康健，子孫綿長。

    “道長請里邊請，若是道長能夠為我家主人解了這煩憂，我家主人定會重謝?！惫芗衣牭介T口的動靜就迎了出來，笑著向葉虞說道。

    葉虞笑道：“這些倒無妨。今日也算我與你家有緣，我自會盡力而為的?！?/br>
    管家聽罷更加開心，越溪因為地處偏僻所以少有人來，道長就更加少見了。這周圍五里內的道觀寺廟都請了個遍卻是一日比一日鬧得兇，眼看著老爺命不久矣，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本對這次的道長不太相信，但俯一見面，這位道長通身的氣派就鎮住了他，想來……應該是有些真才實學的吧。

    “不知道長法號是甚？”

    法號？葉虞心中搖了搖頭，面上卻道：“吾名子曱?！?/br>
    管家聽罷又是好一頓寒暄，然后又帶著他安頓下來，送上好酒好菜，都是上好的素齋，許久沒和常人接觸，葉虞猛地還有些不習慣。

    系統：那是，阿虞你也修仙不少時間了→＿→！

    直到第二日，葉虞收拾梳洗后，才見到了江家的主人，江摯。

    江摯年約四十開外，對其妻也算情深意重，但江氏不知為何，十年之間懷了三胎，每次都是女兒，雖然一個比一個水靈，但終究不是兒子。

    古話有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江摯就是再愛重發妻，也不能一直無后。所以在成親后的第十一個年頭，江摯納了第一個良妾。

    然奇怪的是，良妾進門第一年就懷孕了，生下來竟又是女兒。

    直到如今，江家已經有了七個女兒了，最大的已經開始說親，最小的還在牙牙學語。江摯本來都要放棄了，然最后進門的良妾沈氏十月懷胎竟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小子。

    還沒等江摯一舒心中郁氣，江家卻開始日日不得安寧。先是后宅的一個良妾半夜見鬼嚇得精神恍恍惚惚，后是家中貓狗無故死亡，然后緊接著他就病倒了。

    人人都說小少爺是個命中帶煞的，但……這是他唯一的兒子，若是送走，他以后還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如此才有了一眾道士的上門，江摯想要兒子留下來也想保家宅平安，希望得到高僧或是道士驅邪驅煞，讓他“魚和熊掌可以兼得”。

    葉虞俯一進入屋子，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夾雜著各種名貴藥材的味道，他不由皺了下眉頭。

    他剛要出口讓人打開門窗，一股脂粉氣就撲面而來。

    #江家老爺真是艷福不淺#

    藥味加上脂粉味，葉虞覺得江摯還沒死真的是多虧了江家的風水好，普通人這般悶著也得悶出病來，更何況還中了毒呢！

    葉虞瞬間就沒有了興致，后宅陰私他一向不喜，江摯既然想要享齊人之福，也得面對這樣的后果，只是……到底稚子無辜??！

    系統：那可不一定哦！

    “子曱道長，還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爺??！”說罷婦人還抽出手帕低頭隱隱哭泣，緊接著葉虞又聽到另一陣哭泣聲。

    聞著這樣復雜的味道，耳邊“魔音繞耳”，葉虞……

    #江家老爺生命力如此頑強#

    不過他并沒有受罪的打算，轉身對著后面的管家道：“給你家老爺服下，開窗通風，帶我去見你家小少爺?！?/br>
    說罷葉虞也不再注意管家的動作，抽身出了房間，直往小少爺的房間而去。

    管家看道長去往的方向正是小少爺的房間，當下一個激靈收好藥瓶，在夫人們拉住他之前搶先離開，一路小跑終于在葉虞推門的時候跟了上來。

    “道長，不……”可??！清虛觀的道長說了，絕不能進??！

    話還沒出口，葉虞就干凈利落地推門關門，管家看著緊閉的房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嘀咕這道長目盲難道是假的不成？沒道理看路這般準??！

    屋內只有一個奶媽在看護孩子，一看就是不盡心的，倚在桌子上睡得鼾聲大起，小孩醒了也不管。

    葉虞抬手給奶媽使了個困術，而后走到了搖籃前。

    系統：阿虞，你也覺得這家小少爺不太對是不是？其實百姓們傳言也并不虛，江摯若是早就將小少爺送走，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早就不會出現了。

    ……

    “小少爺”的心情十分不好，愣是誰經歷了痛苦的移魂后還被人灌下毒藥，針扎于身，心情都不會太好。

    一月過去，想來那江家老爺應該是已經到極限了。

    然剛一睜開眼，他卻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