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唉,尤攝影,你干嘛??!”駱寅靠著水泥墻勉強坐住。 尤敘語氣生硬,冒著怒氣:“保衛處在哪?” “這兒哪有什么保衛處?” “保安呢?監控室呢?” “一概沒有?!?/br> 話音剛落,握拳的人指著他的鼻子說了句臟話,駱寅沒想到他這樣一個人會說出臟字,被嚇得聲音變?。骸斑@是怎么了……” “你們病患區平時都是鐵門鎖著的,會不會有病人跑出來?” “不太可能,白天放風時才開門,而且只開通往天井的門?!?/br> “所以職工宿舍里只可能有職工?” 駱寅隱隱感覺到事態嚴重:“那倒也不一定……周圍偶爾也有施工的人……” “以前有沒有發生過浴室被人偷窺的事情?” “這有倒是有……具體我不太清楚,男浴室這種事情少,得問問女職工……” “附近派出所在哪?” “???別吧,這點事情別搞到派出所去了,太麻煩,搞不好醫院也要受牽連?!?/br> 衣領又被揪住,整個人都被拎起,狠狠砸在墻上,頭骨都要斷裂,他求饒:“別別別,我一把年紀了經不起你折騰,你報警就報警吧??墒沁@怎么查呀,外面這么黑……搞不到證據嘛……查出來了又怎么樣,估計也就是看看……萬一真的是病人逃出來,也不用負責任……” 尤敘拳頭舉到空中,又停住,覺得跟這人無話可說,直接問他要到了片區民警的電話報警。 事情如駱寅所言,一方面單純偷窺沒有違反刑法,不構成犯罪,頂多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情節輕的只處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罰款。另一方面,他們根本找不到那個人是誰。 何犀醒醒睡睡,夢魘纏身,半夜發現生理期都提前了。處理完躺回床上,天剛亮,房門被敲響。她穿好衣服把抵著門的衣柜推回原位,打開門。 尤敘眼里有些疲憊,臉上沒什么表情,直接說:“收拾一下,送你回家?!?/br> 她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沒事的,我打兩塊木板把浴室的窗戶封一下就行了。你一晚上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br> “不行,現在就走?!彼哌M房里,把墻邊的行李箱攤開,拉開衣柜門抓出掛著的衣服,一一排進箱子里。 手腕被扯住,她語氣誠懇:“別啊,沒事的,昨晚上我穿了衣服的?!?/br> 他抹開她的手,頭也不抬:“這里太亂,你不能待下去了?!?/br> “尤敘!我說了沒事!”地上的人收拾得起勁,像早晚要到來的風球一樣不可阻擋。 尤敘沉默著站起又蹲下,在屋內來來回回,理東西的動作一刻不停,直到被何犀從身后抱住。 “我昨天崩潰不是因為被嚇到?!?/br> 背后悶聲說著,他成了世界上唯二知道那件事的人。 ☆、21一個大西瓜 何犀沒走,在浴室的窗格加了塊木板,每次她洗澡的時候,尤敘都會在前門后窗來回巡視。尤敘哪怕只是拿著攝影機閑逛也帶著她,除了夜晚他在隔壁,幾乎沒給她留下獨處的時間。 每次他提起讓她回家的事,何犀就會輕描淡寫卻不容拒絕地說:“就一周,再呆一周就走?!?/br> 這樣呆了一個多月。 何犀還和衛珥成了朋友,他長得不符合大眾審美,但他有突出的棱角、微揚的丹鳳眼、梯形的厚嘴唇、瘦窄的肩膀和細長的脖子,畫在紙上很鮮活。 他每五分鐘就要提起一次黃小數。 他們是鄰居,黃小數家在他們家后面,他們從小一起上學,黃小數成績是全班第一。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們都考上了縣重點高中,衛珥很激動,住校說明他們能有更多時間待在一塊兒。 但是黃小數家里太窮,沒法接著上學,直接跟著哥哥下了煤礦,于是衛珥只有周末才能見他。 高考成績出來,他考上了省會的大學,自動化專業。黃小數不明白這個專業是什么意思,衛珥說不重要,就問他要不要一起走,那里的工作機會多,工資條件、生活環境都好。黃小數說要跟家里說一聲,但他愿意,回頭決定了再說。掛了這通電話之后,黃小數又回礦下干活。 那天下午他聽見后面那棟房子傳來的哀嚎,準確來說,是村里很多人家的哀嚎。 煤礦坍塌事故,造成12人死亡,7人受傷。黃小數在那12個人里面。 何犀總是早晨十點和衛珥聊天,尤敘就坐在邊上的攝影機后面不說話。 有一回衛珥從外套內兜里掏出來一張一寸藍底的證件照,捏得很緊,只是舉在空中給何犀看,沒準備松手。 “何犀,這是黃小數?!彼ňσ豢?,很年輕,鵝蛋臉,有點m字禿頭,眼睛和衛珥有點像。 尤敘走遠了幾步,點了支煙,聽見何犀說:“照片有點磨損啊?!?/br> 衛珥又把照片塞回內兜:“我知道,可只剩這一張了?!?/br> “你可以畫畫看記憶里的黃小數?!?/br> “我不會畫畫?!?/br> 何犀從包里抽出一本小號速寫本和鉛筆塞到他手里,“隨便畫畫?!?/br> 衛珥沒拒絕,拿著本子回了房間。 尤敘嘆了口氣,短短兩個月不到,整間醫院幾乎人手一本速寫本,連清潔工都沒放過。 何犀注意到尤敘臉上的無奈,立刻揪住不放:“笑我呢?” “沒?!彼恐芭_,自上而下地看著她。 他頭發長了一點,白t恤干凈合身,就像高中課間趴在窗邊無所事事的青少年。 入夏,扁平的太陽掛在正空,熱烘烘的日光籠罩著二人,紫外線把他的手臂曬成淺麥色。 何犀整日涂著厚厚的防曬,戴著收割農作物用的遮陽護罩,每天喝很多涼白開,白日漫長的好像永遠不會結束。 溫度上升到38攝氏度時,何犀非常迫切地想吃冰西瓜。于是他們曠工一天,開車進城。 市集里人聲鼎沸,蔬果、香料、魚禽新鮮又腥濃的味道在悶熱的大地上翻涌。 何犀在背心外面穿了薄襯衫勉強防曬,裝備著防曬傘、帽子、墨鏡,還不放心。她望了一眼尤敘,他嫌麻煩不肯跟著她防曬,就穿著短袖短褲在邊上走,后頸曬得通紅,白皙的臉卻一點不變色。 “尤敘,你是吸血鬼嗎?” “可能吧?!彼荒槆烂C,熱乎乎的胳膊順手攬上她的肩膀。 何犀立刻環上他的腰,“你是不是每天早上都在做卷腹?” “嗯,習慣?!?/br> 她笑著摸了一把,尤敘覺得癢,立即松手跨開一步。 “你每天晚上房門都鎖得那么好是想怎么著?” 尤敘沒答話,他其實不太了解何犀的心理陰影應該如何解決,但按照一般觀念,過度親密接觸或許會引發一些應激癥狀,所以那天之后他就沒再動過這個念頭。 何犀湊過去勾住他胳膊,輕聲道:“其實沒那么嚴重啦,很久以前的事了?!?/br> 他彎起被勾住的手臂,另一手指了指街角的水果店,西瓜正顯眼地擺在正門的水桶里。 “沖?!焙蜗翊罅κ勘荣惖倪x手,將他一路拖行,“老板,幫我們劈成兩半,謝謝?!?/br> 老板脖子里綁著黃褐色毛巾,立馬撈起一個大西瓜:“好嘞?!?/br> 一聲脆裂,鮮紅翠綠,甜香四溢。 何犀從包里掏出保鮮袋裝好的兩把鐵勺,“來,趁涼吃?!?/br> 尤敘擰著眉頭笑,“你準備得夠充足的?!?/br> “我準備的不止這個,”她嘴角上揚,眼睛望向另一個方向,“今天我們不回去了行嗎?” 尤敘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紅底黃字的招牌,旅社,沒有前綴,就叫旅社。 上白下綠分層的墻面,瓷磚地面布了些裂痕,鋁制窗框,藍色玻璃,綠色窗簾,圓形吸頂燈,大屁股電視,發黃的空調,天鵝絨包裹的家具。九十年代招待所裝修風格,陳舊但還算干凈,沒有異味,就是有點悶熱。 其實開房這種事兩人都沒做過,進了房間之后,先是相對無言地坐在各自的沙發上吃了會兒西瓜,尤敘又起身調試了一會兒空調,沒什么效果,還是只能靠床對面的電風扇吹風降溫。 “要……先洗澡嗎?”他站在房間中央,留給何犀一個后腦勺。 “不要,我覺得你的汗味挺好聞的?!贝嗽捯怀?,何犀看見他的脖子疑惑地晃了一下。她笑著脫掉外面的襯衫,繞到他面前。 黑卷發披散在肩上,淺紫色背心上方露出光滑的脖子,金色鎖骨鏈暗自亮著光。她難得沒用那雙濃目挑眼看他,兩頰被紫外線曬得發紅,有零星幾顆不顯眼的雀斑,只低垂著眼睛靠近,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尤敘細細地看了她一通,然后低下頭親她,很直接,沒有之前生澀的鋪墊。 何犀抬手撫上他的臉,下巴有些胡茬,摸著扎手,但很好玩,像觸感游戲。 大概是被摸煩了,尤敘兜著她的腰,直接把她挪到床上,背剛觸到粗糙的被單,她兩只手又被按在頭頂。他只用了一只手,使了點勁,手臂內側白皙,肌rou鼓起。 身體緊貼著,何犀動彈不得。那另一只手在她身前胡亂地挪來挪去,沒敢下太多力氣。 他松開手直起上身脫衣服的時候,何犀也坐起來脫掉自己的。 尤敘頭一回見著,眼睛不知道往哪放,慌亂之間整個上身都立刻紅透。 何犀抬眼盯著他,一晃神,又被他急匆匆地壓在身下。他身上的皂香和汗味混在一塊,唇間是淡淡的西瓜甜味。 衣衫褪盡,她的手劃過緊繃的腹肌往下移,沒有止步,突然加重的的低沉喘息聽得她頭蓋骨都酥麻。 尤敘突然停下來,手撐在她頭邊,聲音貼著她的耳朵:“何犀,那……在哪兒?” 她帶著笑意:“桌上的包里?!比缓罂粗罄硎裣褚粯拥纳眢w過去又回來。 房間里越來越熱,電風扇吹過來的風也不知去向。 不知過了多久,白晝退散,她微顫著落到棉絮里,聽到尤敘克制的輕喘。 肩后是潮濕的手掌,他的胡茬和鼻息磨著她的頸窩,周身汗津津的,思緒在低空游蕩。 后來月明星稀時他們洗了兩回澡,東方泛白之際又洗了一回。 踏上回程之前,二人坐在點心店里吃早餐,何犀的腳在桌下貼著尤敘的小腿,他淺笑。 店主是個手捻串珠、大腹便便的大爺,店里沒什么人,就跟他們搭話。 “你們是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