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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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的安保級別那么高,華哥那么厲害,怎么會出事呢? 東西怎么偏偏砸他頭上? 許秋來失魂落魄趕到醫院,鞋帶都散了也不知道,進門才發覺自己腿抖得不像話。 她扶著急診室門框,瞧著那拉緊顯示正在搶救中的白色簾布,腳下一軟,差點沒站穩。 還是華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扶到椅子邊。 心頭一萬匹草尼瑪奔涌而過,陸離出的什么餿主意?怎么辦?好像把姑娘嚇狠了? 秋來討厭醫院這個地方,討厭那無孔不入的消毒水味兒,也最害怕這樣視覺里遍野都是白色的場景。 從前她父親是是這樣,母親是這樣,她曾目送著在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推進焚化爐。 那種感覺太暗無天日、太刻骨銘心,許秋來的記憶卻叫她一刻也忘不掉,清晰可辨地將每一分鐘所有細節刻入腦袋里。 那天,mama呼吸機上拉成直線的不再起伏,一模一樣長鳴的滴聲和此刻重合起來,竟讓她險些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墜入了回憶中。 急診室一片嘈雜和喧嚷中,不知哪張病床的醫生開口說話,宣布聲格外清晰,他冷靜報告了死亡時間,然后致歉:“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請節哀?!?/br> 再稍后,有人被蓋上白布推出來。 許秋來呆滯地望著床朝她推過來,又被跟在移動床周邊的醫務人員撞到一邊,踉蹌兩步退到墻角。 半晌,她才聲音沙啞回頭看華哥:“那不是陸離,對吧?” “當然不是!” 華哥大駭,連連擺手,意識到自己再不說實話可能真的會把人嚇傻:“他應該沒有那么嚴重……我剛接到電話,說燒水壺是從三樓扔下來的,沖擊力沒那么大……” 酒店的層高米數一般不會太高,許秋來用物理知識換算了一下,柏霖酒店那邊高度每層大概是3.1米,三樓就算9.3,一個酒店標準的電熱小水壺重量不超過一千克,不計空氣阻力,沖量為9.3kg=m/秒,設接觸時間為t,沖擊力就是9.3/t牛。 得出答案的一瞬間,她更切實地感受到了現場有多危險,急道:“那么大的沖擊力落頭上,是真的能砸死人的!” 華哥這下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了,他一個老實人徹底被逼到無話可說的境地。 “其實我當時看是擦著邊下去的,可能就有點兒腦震蕩,血流的有點多……” 許秋來坐下來,不再開口說話了,她渾身脫力,鬢角的碎發垂到下巴,也沒有抬手的精神理一理。 其實數字并不能準確算出世上所有的東西,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她只能寄希望于,陸離真像華哥說的那樣幸運,只被擦到了一點點,沒有大礙。 靜靜聽著急診室此起彼伏的呼吸機聲,秋來不知坐了多久,終于想起開口問華哥,“陸離他是怎么被砸到的?” 華哥一字不添老實陳述,“六點鐘教授們聚餐,他被灌了很多酒,剛吃完飯出來就說難受,叫我去買漱口水和濕紙巾,清理干凈扔垃圾時,水壺就從樓上砸下來。如果暫時從目前的條件來看來,嫌疑人應該不是蓄意的,是場意外事故,警方現在已經將人控制拘留,律師在準備起訴?!?/br> “那房客他為什么要扔水壺?” “說是里面不干凈,聞到了死老鼠味?!?/br> …… 許秋來怒不可遏,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就因為這個奇怪的理由,他差點害死一個能為全人類做出貢獻的天才。 時針指到正九點時候,白布終于被拉開。 醫生團隊出來交涉,“片子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們陸少除了中度腦震蕩之外,顱內沒有出血點,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創面有些大,他之前血流得太多,我們緊急給他輸了血,現在先推到手術室縫合傷口,黎主任會親自主刀,盡最大可能保證縫合質量?!?/br> 黎主任這種非重大疑難手術不上的外科圣手,好不容易休假被一通電話緊急召來,只為做這種小醫生的縫合工作,心頭別提有多委屈了,偏偏許秋來還頗不信任拉著他的手道:“醫生,這真的是一顆價值千金的腦袋,能改變互聯網進程的腦袋,你千萬要小心下手?!?/br> 陸離的頭發已經被護士在剛剛剃成光頭,毫無知覺躺在手術移動床上。 日光燈下,除去那毫無血色的菱唇,他睫毛安靜地垂著,鼻若懸膽,仿佛只是一個睡著的王子殿下。 許秋來胸口磅礴涌出一些不具名的情緒,但很快又被她拋開,強行心無旁騖目送人被推進手術室。 外科圣手的手速非一般人可比,縫合全程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十五分鐘,這還是主任怕這公子哥的家屬以為自己敷衍,刻意放慢的速度。 那針角細密平實,宛若一件藝術品,跟刺青似的,拆線后的傷疤就能成為一道精美的勛章。陸離很快就被推入icu特護病房,連照顧他的小護士都一模一樣是上回那兩個。 “醫生,他什么什么能醒?”許秋來著急。 “咦,瞳孔脈搏心跳都沒什么問題,我們只打了局麻,按道理應該早就醒的呀?!贬t生也奇怪,他輕輕拍拍陸離的手,試圖把人喚醒,叫半晌還是失敗了。 他嘿嘿笑道,“我猜他可能怕疼,潛意識不想醒,你們耐心點兒,再等等?!?/br> 醫院是q大附屬的大型公立三甲醫學院,陸離過來念大學,在賀教授家住了七年,每次傷風感冒擦破點皮,動輒就要來這邊掛急診,急診科的醫生早就個個都認識他了,人傻錢多嬌氣怕死的大少爺。 醫生告別許秋來,才鉆進辦公室,就開始大講特講這位難纏二世祖患者的新事跡,繪聲繪色講了十來分鐘,他忽然感覺同事們的笑聲仿佛弱下去了,順著眾人目光僵硬回頭,只見二世祖的漂亮女朋友,筆直站在辦公室門口,冰冷靜默盯著他。 一股后腦勺發涼的感覺嘰哩自頸椎鉆上來,尷尬扯了扯嘴角,“……患者家屬,其實我們挺忙的,平時講點笑話主要是為了緩解壓力打發時間,我還有其他床的病人要看,其實你可以有事時候再來找我……” “醫生,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患者他醒了?!?/br> 陸離醒了,他的腦袋這次是真的成了一團漿糊,想別開眼睛看看周圍,稍動一下都像抖動的豆腐腦,陣陣眩暈襲來,眼前影影綽綽的。 “能看清這是幾嗎?” “三?!?/br> “一乘十等于幾?” “醫生,我只是被砸了腦袋,不是傻了,您能出點有難度的嗎?”陸離疼得想翻白眼。 “喲呵,怪精神的?!敝髦吾t生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收起手電筒,“行了,應該沒有大礙,多觀察,好好靜養休息,你的腦袋現在不能劇烈運動?!?/br> 醫生一走,陸離覺得腦袋涼颼颼的,把手抬起來,撫摸一下,怔了怔,又摸一下。感覺一道晴空霹靂襲來,酒忽然完全醒了,大喊一聲:華哥??!我頭發怎么不見了???” “為了方便縫合,怕感染,陰陽頭不好看,護士就全給推了?!痹S秋來出聲告訴他,想了想,為了照顧病人心情,她又補充:“其實光頭才是檢驗男孩子顏值的唯一標準,你剃了挺好看的?!?/br> 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陸離自有記憶起就沒剃過光頭,這種感覺就像在大街上裸奔沒穿衣服,很沒安全感誒。 咦,是秋來的聲音??! 陸離消化了這句話才后知后覺反應,心頭一喜,她真的來了!果然,其實秋來還是擔心他的。 陸離此時正處于智商盆地,什么問題都不愿想,一想就頭疼,怎么舒服怎么來,摸索著在床上拉到秋來的手,意識還不大清醒的樣子,聲音虛弱開口道:“好疼好疼,你快幫我看看傷口,是不是醫生沒縫好,我怎么感覺有針在扎,難受……” 許秋來對他的秉性一清二楚,有時候陸離其實并非真有那么疼,他只是需要一點心理上的關注和安慰。因為雖然他的傷口已經被紗布和膠帶貼上了,還是俯下身,假裝給他吹了吹傷口,“肯定都會疼,醫生怕你變傻子,局麻只打了一點點,針腳縫的挺好的,醫生說是主任親自動手?!?/br> “真的嗎?” “真的?!?/br> …… 在許秋來溫柔的話聲中,陸離有點昏昏欲睡了。 他血流得多,是真的虛弱,但潛意識又實在舍不得睡著,像個小孩子一樣,緊緊拉著許秋來的手不肯松。甚至裝模作樣問道,“你怎么會在這兒???” 還裝傻還裝傻??! 是誰拉著他打電話,說臨死前還有最后一個愿望,就是叫秋來來醫院看看他。 華哥半點不相信他是真被撞到失憶了,他這輩子最看不起假模假樣的家伙! “華哥給我打了電話?!痹S秋來答他,用熱毛巾幫陸離擦了擦下巴殘留的血痕,看著陸離眼睛一睜一閉,但還是硬撐著精神跟她說話,一種失而復得感的喜悅忽然無法抑制重新涌上心頭。 心間是一片是柔軟的,那種感覺,像極了從前秋甜高燒一個星期,某天從病床上爬起來,主動抱著她說要吃水果罐頭。 陸神沒事,真好。之前的爭執、冷戰,還有之前路人般擦肩而過那一刻的心絞、酸澀,仿佛在記憶中遠去,被這一刻的記憶取代。 許秋來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竟還有著主動將記憶在某個瞬間暫時遺忘的能力。 “你餓不餓,我給你削個蘋果?!?/br> “頭暈,你離我近一點,我有點兒看不清楚你的臉?!?/br> “是燈太暗了?我去把燈全打開。還是視力有問題?我去叫醫生?!?/br> “都不是,”陸離拽手把人整個拉回來,一時用力過猛夢,擰眉呼痛,“頭暈,你別走,離我近一點……” 許秋來猝不及防被力道帶回,面頰離他眼睛直線距離不到一分米。 他舔了舔嘴唇,聲音漸漸弱下來,“這樣就能看清了……” 視線中,許秋來的臉頰放大,小巧的翹鼻,菱唇櫻花般飽滿嫣紅,她嘴唇驚慌失措地張開,便露出一點雪白的牙齒。 美夢成真了,眼前的一切,居然跟夢里的細節一模一樣! 難道是秋來給他托的夢? 第85章 轉移注意力果然是緩解疼痛最好的辦法,在這樣的視覺刺激下,陸離忽然覺得傷口不刺疼了,腦袋也不暈了,就是有種奇怪的熱流從胸口躍躍欲試涌上來。 下一秒,陸離飛快推開許秋來皺著臉喚人,“快點我、我……要吐了?!?/br> 華哥眼疾手快,把垃圾桶遞到陸離床前。 中度腦震蕩后惡心、嘔吐是正常狀況,醫生事先已經叮囑過,陸離這樣已經算是癥狀輕微。 他自小是陸家金尊玉貴的寶貝疙瘩,平日里身體稍微不適家里就是天大的動蕩,眼下那么驚險的事故發生,縫合才結束不久,家里聽聞消息后,立刻一大波親戚在趕來的路上。 秋來不認識陸離家人,只認識賀教授夫婦,拍著他的背撫平陸離胸口的余震,她陸離喝過藥后沒什么事了,開口道:“秋甜還一個人在家,不然……我明天再來看你吧?!?/br> 陸離當然不樂意,但想到如果接下來他如果再犯惡心,還要秋來接著照顧他,那還不如直接放人回去好了,她明天還要上課呢。 他戀戀不舍放開人手,“那你明天真的會來嗎?” 之前的對立與隔閡兩人都忘記了一般,心照不宣閉口不提,在這特殊的時刻達成暫時的和解。 陸離神情懨懨的,顯然遭了不輕的罪,也因為病弱,少了平日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勢,純粹的眼眸黑漆漆像動物幼崽,恍惚讓許秋來有種那眼里全是依賴期待的錯覺,她猶豫了一瞬,輕咳一聲別開眼:“肯定的?!?/br> 秋來才走至長廊盡頭回首,來探望陸離的人已經陸續趕到病房。他們面上的神色或關懷或擔憂,不管怎樣,陸離其實終究比她要幸福得多,那些都是她和秋甜在父母去世后再也沒有享受過的東西。 她緊緊大衣,加快步伐,推開醫院玻璃門步入黑夜之前,忽然發現那泛著光的玻璃上映出一張年輕溫柔的面孔,嘴角居然是翹著的。 她無法掩飾自己此刻的喜歡,也無法壓制心頭的雀躍。 還要欺騙自己僅僅是為朋友的安然無恙而感到開心嗎?這個理由連許秋來自己都無法說服。 = 許秋來這天下午剛上完課,忽然發現賀教授的助手在階梯教室門口等人。 那助教老師高大帥氣,又是本碩博連讀的q大嫡系,年紀輕輕就達成留校成就,又是賀教授助手,在微風面市之前,可比陸離出名得多,學院里好多女孩兒對他芳心暗許。 此刻見他一副等人的樣子,學生們都暗自sao動起來。 誰料等許秋來收拾完東西,他忽然喊了一聲:“許秋來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