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破碎了。

    科俄斯僵立在距離深淵神殿不遠的地方，碎片稀里嘩啦的從指間掉下。被要求帶給蓋亞的鏡子碎了——他該怎么交差？

    這個艱難的問題沒有思考多久，蓋亞的身影出現在深淵神殿的門口，一襲及地的白袍在幽冥之地異常明顯，也讓科俄斯的小心肝抖了兩抖。蓋亞的視線慢慢的移到他的手上、腳下，沉默幾秒，他微笑的說道。

    “科俄斯，你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嗎？”

    “大神，我不是故意的?！?/br>
    科俄斯的膝蓋果斷沒骨氣的跪下，痛哭流涕得完全不作偽。

    蓋亞沒有聽他的辯解，拎起這個不知道為什么帶著寶鏡跑來的提坦神走進神殿。主殿里，塔爾塔羅斯略顯病態的蒼白容顏映入眼簾，科俄斯只來得及看見他把手置于腹部的動作，眼前一晃，身體被丟到了剛升起的一座神位上。

    蓋亞繼續往外面走，不久就把一捧散碎的鏡子撿了進來。

    “看到了什么，乖乖說出來吧?！?/br>
    他對這個孫子笑得和藹異常，偏偏科俄斯驚恐的縮在椅子上，活像一個被大灰狼欺負的小羊羔。

    “不說的后果?！鄙w亞似乎想了想哪種威脅力度更有效，意味深長的道：“你懂的?！?/br>
    有殺氣——

    科俄斯哭喪著臉，掙扎著要不要隱瞞這個鏡子里的秘密。

    眼見‘祖孫相殘’的悲劇就要發生，塔爾塔羅斯輕咳了幾聲，漆黑的發絲落在臉頰，他在昏暗幽冷的光線下說道：“鏡子拿去修復就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碎了?！?/br>
    蓋亞訝然，道：“沒想到你還會幫他說話？”

    在面對蓋亞的時候，塔爾塔羅斯總是格外的放松，臉上的表情也多了幾分閑適的笑意。

    “是你說我要關心后輩的啊，蓋亞?！?/br>
    在科俄斯受寵若驚的臉色下，塔爾塔羅斯平靜的補充了一句，“他是你的親孫子，鏡子不過是一件死物，碎了就碎了?！甭勓?，蓋亞停下了逼科俄斯說出真話的行為，溫和優雅的回到了座位上。

    “科俄斯，說出你的來意吧?！?/br>
    “……我來替獨眼巨神還鏡子?！?/br>
    剛以為逃過一劫的科俄斯淚流滿面，用細不可聞的聲音答道。

    ☆、第四十章

    最終,科俄斯還是坦白了自己看到的一部分,然后在得到蓋亞的首肯下飛快溜走。不過科俄斯在即將踏出深淵之前,耳邊聽到了來自塔爾塔羅斯的話語——“鏡子里的內容不許說出去?！?/br>
    未來的記憶？還是其它什么……

    科俄斯在腦海里過濾了一遍諸神的神職,確定除了時間之神和時光女神外，沒有一個神靈的神職與預知有過掛鉤。秘密之所以會成為秘密，是因為知道的都不會再吐露出去，科俄斯斂眉，決定把這件事死死埋在心里。

    深淵神殿里，蓋亞的手指微動，似乎忍下了什么動作。

    他回頭對塔爾塔羅斯說道：“你保證他不會說出去？他可是看到了你記憶中被囚禁的克洛諾斯?！?/br>
    “說不說出去都無所謂，二代神王又不會是克洛諾斯?！彼査_斯說著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漠然。真可惜，要是科俄斯看見克洛諾斯成為神王的畫面,估計未來會變得更加有趣。

    比如空歡喜一場——

    “看來你也不喜歡這些提坦神?！鄙w亞走到他身邊,把寶鏡的碎片給他清除記憶。身體倚靠在深淵的神座旁，蓋亞垂眸注視著碎片上粼粼的折光,再次想起一個與他相似的金發女子，她本該是卡俄斯第一個出生的女兒，結果她變成了他。

    “蓋亞，你在想什么？”

    塔爾塔羅斯覺得對方的視線有些詭異，心里一緊，該不會是蓋亞也看到過寶鏡里的記憶。蓋亞的胳膊搭在神座的頂端，似笑非笑的說道：“我覺得命運真是個好玩的東西，按照你記憶里的發展，‘我’本該和烏拉諾斯結婚，然后割了他的jj再離婚的吧?！?/br>
    塔爾塔羅斯：“……嗯?！?/br>
    “既然那個大地之神能做到這點，我也不會差?！鄙w亞笑得更加燦爛，彎下腰，他勾起塔爾塔羅斯的下巴，溫柔的說道：“假如你背叛我的話，我會讓你享受一下更美好的下場?！?/br>
    塔爾塔羅斯：“……”比剁jj更美好的下場，恕他無法想象。

    過了一會兒，他找到那片沾染過他血跡的碎片。神力拂去碎片上殘留的血跡，塔爾塔羅斯明白上次大意了，竟然不小心讓記憶寶鏡吸收了關于他的記憶。想到上一個話題的偏題程度，他遲疑的問道：“蓋亞，你是不是看到了關于‘蓋亞’的記憶？”

    蓋亞爽快的承認了，并且說道：“所以一不小心就砸了鏡子，誰讓畫面那么刺激?！?/br>
    塔爾塔羅斯對上他皮笑rou不笑的神色，一時間不敢問到底看見了什么，應該、大概不會是他中了愛情金箭去追求大地之母的畫面吧？果斷的把這個可怕的話題揭過，塔爾塔羅斯把清理好的碎片交給了他。

    蓋亞沒有說話，學他的模樣開始尋找自己殘留的血跡，以防連自己的記憶也被泄露出去。

    塔爾塔羅斯注視著他仔細的動作，出聲說道：“去和厄洛斯說吧，二代神王的位置該定下來了?！鄙w亞抬頭，瞥了一眼他尚未恢復的氣色，冷笑的說道：“還是等一會兒吧，讓那幾個提坦神多高興幾天，呵呵?！?/br>
    烏瑞亞和俄刻阿諾斯隕落，彭透斯失去了神王的繼承權，如今有資格的神只剩下五位：暗與智力之神科俄斯，生長之神克瑞斯，光明太陽神許配利翁，靈魂之神伊阿珀托斯，時間的創造與破壞之神克洛諾斯。

    數月后，奧林匹斯山上的厄洛斯接到了長兄的消息。

    ——約定已完成，讓烏拉諾斯成為神王。

    來自大地神殿的信鴿撲閃著翅膀飛走，厄洛斯郁郁了許久的心情一散，眉開眼笑的和烏拉諾斯說道：“還是哥哥有辦法，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把塔爾塔羅斯坑了?！?/br>
    聽到這番話，烏拉諾斯心生愧疚，真難為塔爾塔羅斯父神了。

    “不必這樣，也許你還撮合了他們兩個?！倍蚵逅挂姴坏谜煞虺蠲伎嗄?，別扭的勸道：“哥哥和塔爾塔羅斯之間的隔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倘若塔爾塔羅斯退讓了一步，沒準就恩怨兩消了。

    烏拉諾斯驚異的問道：“真的嗎？”

    厄洛斯：“前提是……塔爾塔羅斯別又作死的惹惱了哥哥?！?/br>
    把丈夫哄開心了，厄洛斯伸了個懶腰站起身，神情又變成了尊貴優雅的神王儀態。趁著機會難得，她絕對要那幾個小混蛋們吃個大虧，能成為神王的可不止是提坦神啊。

    一場家宴在神王殿舉辦起來，到場的除了十一位提坦神，還有在海界定居了數年的?；逝硗杆?、群山女神柯瑞亞。

    烏拉諾斯先妻子一步到了神殿，正微笑的和兒女們說話。

    仿佛嗅到了這場宴會的不普通，包括彭透斯在內的神只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柯瑞亞脆生生的和烏拉諾斯談論起海界的風光，滿眼的濡慕。烏拉諾斯倒不在乎其他兒女對他的冷淡，溫和的詢問起柯瑞亞近期生活得如何。

    聽見父神在旁敲側擊的問自己有沒有欺負柯瑞亞，彭透斯哭笑不得的插嘴說道：“父神，柯瑞亞是海界的小公主，誰敢欺負她？”

    滄海女神泰西斯的臉色微黯，隨即如同沒聽到一般，和jiejie提亞談論起人類們制作的首飾。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厄洛斯是踩著時間點才進入這座奢華至極的主殿。

    潔白的裙子像云朵般行走于地面，厄洛斯一出場，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遠遠超過幾個含苞待放的女兒。女神們羨慕母神的優越外表，男神們羨慕母神獨一無二的神王地位，強大的力量和尊貴的身份才是神靈最渴望的東西。

    站在這些兄弟姐妹當中，彭透斯最快看出了厄洛斯身上的變化，驚道。

    “母神……您的神王神格？！”

    厄洛斯裊裊婷婷的走到烏拉諾斯身邊，挽起他的臂膀，說道：“還是彭透斯眼尖，沒錯，我取下了神王神格?！币徽Z出，在場的神靈全部驚愕住了，偏偏厄洛斯根本不在乎這些兒女糾結的目光，繼續說道：“神王當久了，我也心累啊?！?/br>
    提坦神們：“……”每天在神山上找樂子，完全沒有看出你哪里心累！

    “當年我定下誰坑了塔爾塔羅斯，誰就當二代神王?！倍蚵逅规倘恍α?，事關神王位置的變更，其他神靈全部緊繃起神經，生怕厄洛斯臨時變口。厄洛斯搖了搖頭，一副‘你們怎么能不相信我’的態度嘆道：“原本有一次塔爾塔羅斯被坑了，可惜沒有神站出來?！?/br>
    科俄斯握住金杯的手指發僵，欲言欲止的看向母神。

    未料厄洛斯下一秒就悠然說道：“也幸好沒那么蠢的神，如果你們之中誰承認了這件事，我只能說……在成為二代神王之前，先去嘗嘗塔爾塔羅斯的怒火?！?/br>
    科俄斯：“……”能別這么吊胃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