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8

    早在第一階段大考以前，學校已經開始籌備高三成人禮的工作。如今，隨著一階段考結束，成人禮暨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也正式排上日程，將在緊接著的周末于淮左市的孔廟舉行。

    許蘊喆作為理科班里成績最好的學生，被鎖定為學生代表，要作為理科班學生代表在大會上發言。當從班主任的耳中聽到這則消息，許蘊喆不由得皺眉。

    “你就像之前發言的那樣，事先把發言稿準備好，到時候按照流程走就行。文科班學生代表的發言在你之后?！卑嘀魅蔚脑捳Z里包含著鼓勵的語氣。

    許蘊喆對發言本身沒有抗拒，畢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點中了，可是按照往年的規定，學生代表得參加冠笄禮，而冠笄禮又需要家長參加，這真給許蘊喆出了一個難題。

    在他的家里，誰是他的家長？對許蘊喆而言，答案當然是許蕓婉，而這個家真正的家長卻是許仲言。許蘊喆不確定自己如果邀請mama參加自己的成人禮，許仲言是否會有微詞。要是許仲言也出現在成人禮上，萬一他又受了什么別人不知道的刺激，做出莫名其妙的事，到時候可怎么收場？

    “怎么了？”班主任看他面有難色，說，“你要是覺得寫發言稿有困難，可以先打個草稿，我幫你潤色潤色?！?/br>
    許蘊喆搖頭，道：“能不能讓魯小文作為學生代表發言？她的談吐大方，那種小場面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么?！?/br>
    聞言，班主任訕訕地笑了一笑，兩手相互摩挲，為難道：“她的氣質和各方面確實不錯，不過……唉，她這回考的是年級第五。由她來發言，可能就不合適了?！?/br>
    “那讓考第二的那個……”許蘊喆的話說到一半，發現班主任的笑容窘促，便猜到他的私心——考第二的學生不在他的班級里，他更希望是自己的學生作為代表發言。

    班主任大概知道自己被看穿，觍著臉說：“你有什么困難，盡管說嘛！是沒有時間寫發言稿？”

    “不是?！痹S蘊喆索性直說了，“我能不能不參加那個冠笄禮？怪傻的，而且我的家人沒有時間參加?！?/br>
    班主任驚奇地眨巴兩下眼睛，如釋重負地笑，說：“可以嘛。不過，你真的不參加嗎？那是很有意義的儀式。而且你的外形條件這么好，不參加太可惜了呀！”

    聽說可以不參加冠笄禮，許蘊喆放下心來，肯定地說：“我不參加?！?/br>
    “哦……”班主任看了看他，露出遺憾的表情。

    和班主任說完成人禮的事，許蘊喆以為自己可以回到教室里繼續自習了，想不到班主任卻沒說讓他走，又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班主任鄭重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兩只手仍在相互摩挲。他的嘴巴抿了好幾回，好不容易才說道：“在小宿舍里住了一個多月，還習慣吧？”

    許蘊喆完全聽不出這個問題是什么話題的開始，奇怪極了。他點了點頭，說：“還行?！?/br>
    “壓力大不大？”班主任謹慎地問。

    見狀，許蘊喆更奇怪了，他想了想，回答道：“還可以?！?/br>
    “哦……我聽譚學松的班主任說，他是個很勤奮的學生。你也很愛學習嘛，所以我原以為安排你們倆住在一起，挺合適的?！闭f到這里，班主任遲疑地停了下來。

    原以為？許蘊喆吃驚地問：“怎么了嗎？”

    班主任窘促地笑了笑，說：“譚學松向他的班主任反應，你在寢室里玩手游，讓他的壓力很大。他提出換寢室?！?/br>
    聞言，許蘊喆怔住了。

    “老師知道，現在你們的復習很緊張，壓力大，有時候需要放松放松自己。不過可能每個人的抗壓能力不一樣吧，譚學松的心理比較敏感，容易受到壓力的影響。這回的階段考，他只考了第四十名，比上學期的期末考掉了三十二名。當然了，他不是唯一的學生，不可能只考慮他一個人的情緒。不過，老師知道，你的成績向來很穩定，個性上是個沉穩又堅強的孩子，所以這回啊，只能委屈委屈你了?！卑嘀魅我豢跉庹f完一大通話，完全沒有給許蘊喆插話的機會，說完誠懇地看著許蘊喆的眼睛。

    為什么說他在寢室里玩游戲？許蘊喆冤枉極了。自從上了高中，許蘊喆就把手機里的游戲卸載了。到現在，他連自己的游戲賬號和密碼都忘記了，卻被平時沒什么交流的室友這樣說，他既迷茫又無辜，在心里哭笑不得。

    許蘊喆咽不下這口氣，忍不住說：“我沒有玩游戲?！辈贿^，譚學松的成績真的降得這么厲害嗎？因為和他住在一起，壓力太大？

    班主任驚奇地眨了眨眼，說：“這樣嗎？可是，他說你幾乎每天晚上都玩來著?！?/br>
    許蘊喆啞然無語，心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仔細想了想，突然驚愕，猜想：譚學松該不會把他看游戲視頻當做是玩游戲了吧？！

    班主任好奇地看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答案，可是過了一會兒沒等到許蘊喆說話，他嘆了一聲，說：“算了。反正，他要換寢室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br>
    如果事實真如許蘊喆猜想的那樣，那么他真的無話可說。他聳了聳肩膀。

    “唉，說到底，是他的抗壓能力不行，卻要別人遷就，這真是說不過去呀?！卑嘀魅握f著馬后炮的話，搖搖頭，“學校明明有心理咨詢室，也沒見人去坐一坐?！?/br>
    許蘊喆知道班主任的妻子是學生的心理咨詢師，聽罷撇撇嘴。

    班主任的眼睛抓到他的這一表情，鄭重其事地注視他，但最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許蘊喆心虛地低頭。

    “許蘊喆，你覺得倪宗詩這個人怎么樣？”班主任突然問。

    許蘊喆隱約感覺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班主任問這個問題，蹙起眉頭。想起這次倪宗詩全班倒數第三的成績，許蘊喆說：“我想，他應該已經盡力了。我對教人的事情沒有天賦，不知道要怎么幫他?！彼f這話時，心里似乎壓著一塊重石。他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慚愧，仿佛倪宗詩這樣的學習成果是他的過錯一般，可是在他的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在確定地告訴他，這和他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