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蓮花殞】72
“必不是我, 昨日梧桐樓的開門曲由我負責,從下午我便在樓中準備。及開門時,又有一人識得我所彈奏的琴曲,便請上樓來,奏琴品茶幾至天明?!?/br> 陳定儒又管陸念薇叫死者了, 南卿真的是感到氣血上涌,恨不得沖上去抽歪他的嘴。但她還是很配合的回答了陳定儒的問題。畢竟她也想對陸念薇的案情提供些有用的線索, 省的這些昏官一直把她當作兇手, 反倒讓真兇逍遙法外。 還有,南卿多少也知道些陳知府與陸家的過節,心知這陳知府未必能為陸念薇的事兒真心出力,所以,她其實已做好了私下自行調查的準備。 “如此, 著陸家兩個丫鬟上前對質?!标愔畬蓚€丫鬟宣道堂前,驚堂木一拍,喝到:“你們兩個,看看清楚, 昨夜與你家小姐同船賞月的, 可是此人!” 兩個丫頭本是很待見南卿的,畢竟以往南卿一來,小姐就會賞她們些時間和銀子, 讓她們去自行逛街玩耍??涩F在, 南卿轉眼變成了謀害小姐的殺人犯, 她們不禁惶恐起來, 匆匆瞥了一眼,便道:“回稟知府大老爺,是她,正是她?!?/br> 南卿心中疑惑,昨日分明沒有出門,為什么兩個丫頭如此篤定,但見兩個丫鬟雖然慌張,但卻并無說謊神色,心中便更加狐疑。于是問道:“你們說是我與你家小姐賞月?那……之后可有其他人再次登船?” 陳定儒見南卿此言一出,縈朱和陸起元、陸鵬都露出了關注的神色,也隨著問道:“你們兩個,如實回答,南卿上船后,可有他人再來?” “回稟知府老爺,我們……不知道……”小丫鬟抽抽泣泣的,實話實說了。 “不知道?為什么不知道?”陳知府又問。 “因為小姐賞了我們一些銀兩,說南卿姑娘來后,我們就可以去狀元巷買些胭脂水粉,天明再來接她?!币粋€丫鬟回答。 “對對對,然后,然后我們就放下小舟上岸去了?!绷硪粋€隨聲附和。 “陸念薇讓你們走的?!”聽到這樣的回答,陳定儒有些出乎意料。如果小丫鬟說是南卿用銀子買通她們下船,他便可以即刻定罪,都不用給南卿辯解的機會。 “嗯,是小姐讓的……”說到這,小鬟想起陸念薇那時的甜羞笑容,不免垂淚。若是小姐當時沒有讓她們下船,也許今日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小鬟那邊沒得到什么有利的證據,陳定儒再次把注意力轉回南卿,“你說你昨夜不在畫舫,本官現在不僅有人證陸家丫鬟,更有物證證明你就在船上!” “物證?”南卿不知陳定儒所說物證為何。 “呈上來!”陳定儒見南卿驚訝,心中喜悅。 衙役得令,將一個木盤送到陳定儒案前。陳定儒揮手道:“公示?!庇谑茄靡塾謱⒛悄颈P雙手托著繞場示眾,最后停在南卿面前。 淡淡的桂香,南卿定睛一看,木盤中靜靜躺著一個精致的香包,娟秀的“卿“字繡于其上。 “這……”這香包南卿從未見過,但瞬間便明白些了什么。 “哼!死者陸念薇手中緊緊攥著的便是這個香包!若不是你加害于她,她為何在彌留之際將它奪走,握于手中!” “這不是我的……香包……”南卿頹然的呢喃,蒼白,而非辯解。 “不是你的?!你當本官不認識那個“卿”字!刁頑兇徒,看來不用些厲害,你是不肯如實招供了!來人……”陳定儒從簽筒中抽出四根黑頭簽,言道:“疑犯南卿冥頑狡詐,杖責二十,再行問審!” “大人……” 陳定儒正待將令簽投下,趙卜柱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身邊,神色慌張,附耳低語,只聽得陳定儒目瞪口呆,拿著令簽的手也懸在了半空。 “竟有這種事……”陳定儒聽罷露出不解又失望的表情。 也不知趙卜柱究竟說了什么,陳定儒輕蔑的掃了一眼堂下,正了正神色,莊嚴宣布:“陸念薇命案,因證據不足,不能即刻將嫌犯南卿定罪,著令府衙捕頭趙卜柱增派人手,加快收集相關證據。至于疑兇南卿,雖不能證其有罪,但亦難洗嫌疑,暫時收監入獄,隨時候審!” “是?!壁w卜柱得了令,卻高興不起來。 “退堂!”拍下驚堂木,陳定儒扔下破口大罵的陸起元拂袖而去。 今夜??M朱向南卿擺了個口型,也隨著散去的人群離開了知府大堂。 南卿大概明白縈朱該是今夜回來將她從獄中劫走。所以她也不是很關心為什么陳定儒忽然不對她用刑,只須安心等到夜深時縈朱前來即可從這場是非中抽身而去。 況且,比起自己的所謂牢獄之災,她更在意陸念薇到底是為何人所害,為什么那兩個丫頭說她也在船上,還有那個繡著“卿”字的香包…… 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趙卜柱帶著幾個衙役來到了牢門前,對獄卒哼道:“打開?!?/br> 南卿下意識向后退了幾步,隨即又恢復平常,問道:“趙卜柱!你想怎么樣?!” “怎樣?小妞兒你不用擔心,大爺我不是說過要請你吃牢飯么?這不就給你送飯來了?!崩伍T打開后,趙卜柱接過衙役手中的食盒慢悠悠的踱了進去,又隨手示意衙役再將牢門鎖好,畢竟經過上午在梧桐樓的那一場大鬧,他也知道南卿還是會些拳腳功夫的,萬一再被這小妮子使詐逃了出去,他可沒法兒向知府大人交代。 南卿見進得牢房來的趙卜柱得意洋洋一臉小人像,不由心生厭惡,沒好氣的諷刺道:“我看總捕大人腳步蹣跚,可是今晨跌落樓梯的傷痛尚未盡去???” “嘿!你個死丫頭!死到臨頭了嘴上還不老實!”趙卜柱把食盒往地上一摔,食盒內卻是空空如也,并無飯菜。 “說是送飯,飯呢?”南卿心生疑竇,不由得更加提防。 趙卜柱眼露兇光,大怒道:“真當我是來給你送飯的?大爺我是來送你上路的!“ 南卿聞言,大聲質問:“我從未認罪,沒有供詞,沒有證據。難道你竟敢私下殺了我么!” “殺了你,那是便宜了你!”趙卜柱陰陰一笑:“實話跟你說了吧!陸家大兒子陸鯤三年前抓了我們老爺內弟的把柄,把他發配到苦寒之地去做苦役,他小舅子是世家出身,哪受過那樣的苦,竟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br> “哈!”這段故事南卿聽陸念薇說過,于是她學著陸念薇的口吻譏笑道:“那是他違法亂紀,咎由自??!” 趙卜柱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占了幾畝民田,錯手殺了個蠅頭百姓。錢也賠了,田也退了,那陸鯤竟還揪著不放。我們老爺為救內弟,屈尊拜托陸鯤寬容行便,只要不發配,必然督導內弟改過自新,還許諾陸家以后若有需,要定當相互照應。誰知陸鯤他不識抬舉,竟在圣上面前參了我們老爺一本,累得我們老爺從天子腳下謫貶蘇南!“ “呸,分明是陳定儒買通吏部,將他調職蘇南的!”南卿握緊拳頭。 趙卜柱一聽,猖狂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那個死人陸念薇的狐朋狗友,連我們老爺究竟怎么來的蘇南都知道啦?可惜陸家人一點不認你這個青樓琴女,還求著我給你點苦頭吃吃?!?/br> 南卿聽了,沒有說話。趙卜柱說得沒錯,陸家長子乃是當朝御使,品級雖然不高,卻有督察百官之權,且為人端耿直,乃陸家之傲。而次子陸鵬與其父陸起元常年經營藥材,又與蘇南神醫李天舉及其子李存懸壺濟世,陸李兩家兩代不知拯救了多少蘇南眾生,深受蘇南人士尊崇。 所以當陸家三小姐陸念薇與梧桐樓的南卿成為摯友后,南卿就從未被陸家人正式接納過。這一點,南卿知道得很清楚。有時候,她也勸陸念薇,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況且自己總有天要離開蘇南的,讓陸念薇就不要再堅持了吧。 但不知為何,陸念薇就是不聽。 如果,陸念薇從了她的意……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殞身之災了吧…… 南卿想到這,心中一緊,沒來由的猛然想到一個人。這樣想念頭像一把剪刀猛然撕開她記憶的封口。南卿只覺得身體變得好輕,灼熱,一股對血腥的渴望在暗暗翻涌。 “南卿,你與她們不同……”南鏡玄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話,是南卿堅持了千年的執著。不然,她也不會沾染了無辜者的鮮血。不然,她也不會被縈朱如此擺布。 南卿又想到了風木離,想到那顆滿懷悲憫的參天大樹。慢慢的平息自己,平息思緒,也平息了本性。如果說這世間,一步步救贖她的人有三個,那便是風木離、南鏡玄和她,陸念薇。 但是為什么,救贖她的人,卻無一幸免,一個個的全部走向了萬劫不復…… 有時,南卿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就是一個詛咒。 來不及去想更多,趙卜柱那惹人厭的聲音又響起來,只見他得意的笑著:“真是惡有惡報,陸家做夢也沒想到他們家的寶貝女兒竟然會被自己的閨閣好友給謀殺了!本大爺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南卿姑娘,殺了陸念薇于你究竟有什么好處?!” “我沒有!”南卿大吼,又轉為呢喃:“我沒有殺害……念薇……” 趙卜柱似乎就是故意來刺激南卿的,也不理南卿的反應,只繼續說道:“當初你們俏當家要是讓大爺我進那梧桐樓,和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快活快活,眼下,不定大爺我還真是帶著美酒佳肴來探望你呢!但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陸念薇的尸身就躺在那,不由得你不認!” “誰說……我躺在那兒呀……” 輕柔女聲從地牢昏暗的甬道傳過來,幽幽的,弱弱的。 卻驚得趙卜柱和南卿兩人一身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