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蓮花殞】63
湖心月, 畫舫船,微醺美酒臥蒲團。 十指扣,青黛散,秋波流轉夜風暖。 多少紅顏在蘇南,意難迷, 情愫亂。 香閨難礙相思愿,遙當年, 道金蘭。 這一場滿懷心事的賞月之約, 是七月初一時南卿提起來的。她約陸念薇七月十六來湖心賞月,說是再下個月圓雖是八月十五正當時,但彼時陸念薇已為人婦,任月再明,夜再美, 也是要與新婚郎君把酒共賞了。 但這沒來由的邀約卻讓陸念薇疑惑不已。莫非南卿這時相約別有用意?于是她慌,她竊喜。足足等了十五日,才等到滿月之期,南卿姍姍來時。 這夜, 早些時侯, 晚風撫,柳微動,湖如鏡, 波瀾輕。偶有湖魚吐出水泡, 戲弄漣漪。陸念薇的心, 便也隨著起伏、蕩漾。方寸小舟, 止不住蓮步頻亂。一會兒到船頭望望遠山小亭,一會兒在船尾看看寂落碼頭。一會兒問問貼身小鬟酒菜是否尚暖,一會兒,卻又端起銅鏡補起妝顏。 “小姐,你不是在等南卿姑娘嘛,怎么急切切的像是在等情郎???” 小鬟無心,一語成讖。 “休得胡言,要不是看你會劃小船,便不帶你出來!”陸念薇焦躁、羞赧,她用主子的威嚴蠻橫掩飾:“待會兒南卿姑娘來了,你們兩個結伴去狀元巷隨便買些青果糖人、胭脂水粉吧?!?/br> 拿出碎銀子來的荷包上有陸念薇的名字,是昔日她獨坐香閨時親手繡的。這十五天,她又繡了一個香囊,采了開得正當時的桂花,風干、充滿。上面娟秀秀一個“卿”字繡了許久??偸欠中?,總浮現那張攝人的笑顏。陸念薇想把它送給南卿,也好在她嫁入夫家后,南卿的身邊能有件能讓她想起自己的念相。 “若是小姐每次與南卿姑娘賞月我們都有銀子拿,還真希望南卿姑娘以后多來找我們小姐玩呢~”小鬟不懂她家小姐對南卿情愫暗生,只道有糖果吃,有胭脂買,那南卿姑娘便是受歡迎的,管她是男子,還是女子。 南卿是女子。還是蘇南府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女子。狀元巷首,梧桐樓上,琴藝最佳的女子。 這夜,陸念薇初登船時月亮剛落梢頭,待到月升穹頂時,南卿來了,輕衣羅衫,孤身一人。陸念薇趕忙起身迎出,憑欄招手。任錦袍衣袖歡快的滑下寸許,露出凈藕般玉臂。 見她招手,南卿微微一笑,抬手回應。 畫舫就停在妙蓮湖中,不遠不近。南卿足尖一點,輕凌碧波,恰如奔月的仙子,踩了些荷葉、踏了點湖水,轉瞬便落在船上。 “好輕功!”陸念薇真心的贊著,輕拍手掌。 “好漂亮~”南卿玩味的笑著,握上她的玉手。 小鬟們見南卿終于到來,歡樂的領了賞銀,解開畫舫身后小舟上岸去了。 皓月星空,夜風垂柳,靜逸湖心,輕紗幔帳,燈火美酒。 畫舫中,只剩陸念薇和南卿兩人。 數不清兩人幾番酌空手中的小酒盞,原本滿滿盛著西域葡萄美酒的羊脂玉瓏瓶已然只剩淺淺三分。 “念薇呀,你今夜……”南卿輕松羅衫,斜倚小桌,欲語又止。將飲盡一空的琉璃酒盞置在桌上,有意無意的用手背掠過陸念薇的青絲,微微笑著。淺醉的眸子里不再映著天宮廣寒,而是換做陸念薇略顯驚訝的容顏。 “我,我今夜怎么了?南卿,你是不是醉了?”南卿擺弄著她的發絲,弄得陸念薇臉頰有些微微的癢,于是她佯作擔心,將南卿的手挪開。這下臉頰不癢了,但胸口那股隱隱的悸動卻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陸念薇知道這樣不好。她訂了婚事的,父母媒妁已將她許配他人,只是婚期未到,月余后才能過門。而南卿,不過是相識數月的朋友,甚至是個從不在她交友范圍里的存在。按理,她與南卿該是無從相識,哪怕今日能與南卿在畫舫賞月,也只是她明知一錯再錯的固執。 但眼下,心中無法按捺、暗涌著的、曖昧不清的滋味,著實讓陸念薇很傷神。她從沒有對南卿表明過心跡,從發現自己在意她,喜歡她開始,她只是默默的把這份越了友誼之界的情意深埋在心底。 “往日的念薇神態悠悠,颯颯英姿,今夜嘛……”南卿見陸念薇正如她所愿的面露嬌羞,便邪邪笑著湊近陸念薇面前,仿似要把她看個通透般,仔細端詳。 她們之間很近,近得南卿的鼻尖快要碰到陸念薇的,近得陸念薇每一個不安的呼吸中,都充滿了南卿身上更勝以往的幽香。 南卿的唇微微動了,卻又拉開了距離。她抬手撫上陸念薇的臉頰,輕聲道:“今夜的念薇,眼波流轉,柔情款款,莫不是快要嫁作人婦,觸了春情?” “沒有的事兒!”陸念薇臉上一紅,扭開了頭。但她私心里卻是期望南卿微涼的指尖在自己灼熱的臉頰上多停留片刻的。都怪南卿肆無忌憚的調戲,讓她不得不打斷,用完全沒有發力的拳頭打向她,以示不滿。 “喔喲喲~”南卿笑著接下陸念薇的粉拳,順勢握在掌心道:“陸女俠,我可不是你未來的夫君,這般打情罵俏我消受不起?!?/br> “女俠個頭!”陸念薇心中一緊,抽回拳頭,嬌羞嗔道:“你還說我今夜不同,我看是你喝醉了妖性大發吧,手腳不老實,還竟口無遮攔的說些胡話!” “妖性?”南卿修長慵懶的睡鳳眼變得愈加迷離,玩味問道:“你不是還要與我同去天御宗修成對神仙眷侶么?如何又要嫁與他人了?” “我……”陸念薇聽了這話,幾乎忍不住全身都在顫抖。她從沒有向南卿透露過自己的心思,可眼前的南卿,卻分明好像已經知曉了一切。 已經走到這一步,就是說破了,認下了又能怎樣!大不了天各一方,江湖相忘!陸念薇覺得身體里所有的血液都沖向了大腦,她感到一陣暈眩,思路卻又無比清晰:“南卿,如果八月前事情成了……你也愿與我一起離開蘇南……我便逃了這婚,我們一起……一起……” “你可真是喜歡她……”南卿傾身向前,雙手緊抓住陸念薇的肩,如櫻桃般小巧可愛的朱唇輕貼在陸念薇的脖頸之上,耳朵下面,溫暖說道:“恨的味道太腥濃,慕而不得的哀愁,卻是美妙……” 七月十六,朔望之夜。蘇南府外落華林,三騎快馬在茂密的香樟樹間呼嘯而過。林間小路的后面是遠方,遠方的盡頭是她們的來處——西嶺。而小路的朝向,正是蘇南府。 月色下,三匹駿馬奔馳如梭,前后不過相差半個身位。從她們清瘦雅逸的身姿可以輕易看出馬上三人皆為女子。其中兩人穿著相同的白云青蓮袍,上清芙蓉冠外戴著同樣的輕紗帷帽。另一個穿了身樸素的海青袍,雖然頭上也戴著輕紗帷帽,但里面卻只端正的圍著一頂青藍色的逍遙巾。 跑在最前面的女子坐騎烏騅踏雪,如踏祥云。其人青絲玉面,丹唇輕抿。一雙黛玉微微蹙著,眉下深瞳如夜。神色雖然清冷,卻難掩她絕世傾顏。 她不言語,只一路不斷催鞭,疾馳。 凌非茗知道凌非焉必是急于趕到蘇南。也知道今夜已是朔望,七月十六,極陰極兇之刻。但她就是急切不起來,眉頭習慣性的舒展著,嘴角微揚。時而瞄瞄身前凌非焉屏氣凝神專心策馬的樣子,甚至有些想笑。 盡管這樣,她身下雄健的赤血棗紅馬卻依然四蹄翻浪,跑得飛快。與凌非焉的烏騅踏雪始終保持半個馬身的距離,不近,不遠。 她也會時而看看身后,看看那個騎著匹烏云黑馬,難掩興奮的同門師妹。 兩年持明,半載誅邪。當初新晉的弟子們皆已學有小成,陸續被明海道尊派往各處歷練。初一自然也想下山來試試身手,畢竟入宗前最后一場與水妖的鏖戰,她敗得實在凄慘。 正巧,前幾日有個蘇南人氏來西嶺拜山,說最近蘇南府的地界上總有男女無恙而亡,甚是古怪。郎中仵作都看不出名堂,怕是惹了什么妖邪,找了些道師不是看不懂,就說降不住,萬般無奈,只好前來天御宗祈求援助。 明崖道尊答應得痛快,讓明海道尊派幾名涂明弟子先去查探解決。熟料那人只是上前與明崖道尊耳語了幾句,人選便換做凌非焉與凌非茗同去了。 初一聽到這個消息,想起那日羅村水妖之患也是凌非焉與凌非茗同來,便“花言巧語”的哄著凌非茗幫她說情。最終煩不過凌非茗與初一倆人的六寸不爛之舌,明海道尊袍袖一揮,允了,這才換來了可貴的耳根子清靜。 “駕??!”初一手中的馬鞭舉的高,落得輕。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凌非焉與凌非茗,好在她二人的道袍都是清凈潔白,不然在這夜間的樹林中疾馳,還真容易跟丟了呢。 隨著蘇南府漸漸臨近,凌非焉馬蹄更急。 待入城門,只見這蘇南府不愧是僅次于大炎都城開京的繁華之處。城中街巷處處燈火交織,酒肆客棧人聲鼎沸;內城河道波光粼粼,偶有船夫晚歸,撐篙而過,洞橋生姿,倒影流連。 三人終于放慢馬蹄,端坐在馬上徐徐走著。凌非焉冷峻的目光透過帷帽輕紗,歷歷掃過形跡可異之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作。凌非茗仍然悠哉的策馬隨行,半個馬身,不近,也不遠。唯有初一難掩喜悅,東瞧瞧,西看看,這般喧囂的塵世間,她已闊別了整整兩年。 這趟來蘇南,是要在這繁華的蘇南府中找個素未蒙面的人,或者說……她們要找的并不是人。 看到蘇南府如此歡樂祥和,歌舞升平的夜晚,初一不由感嘆道:“真不敢相信,這樣的繁華之處竟會有上古花妖躲藏?!?/br> ※※※※※※※※※※※※※※※※※※※※ 隆重感謝: 背對幸福大佬爺、越拾叁大佬爺在62章給寶寶投的地雷~ (づ ̄ 3 ̄)づ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