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鄭旦從噩夢里醒來,腿腳抽搐著,室內冷風把他的細胞都吹僵硬/了,像一只掉入陷阱的待宰羔羊。 夢里,施暴者戲謔地喊他白少爺,樂此不疲地用酷刑折磨他。先是挑選柔軟的腹部,然后蔓延至雙臂和雙腿—他的皮膚被灼燒撕裂,口腔里只能嘗到血腥味。 () 通信器顯示時間為標準地球時間4點零5分,鄭旦癱軟著坐起來,睡意全無。他大聲喘著氣,冷汗淋漓,不敢再闔眼,彷佛一閉眼,煉獄就會降臨。。 這是第幾次了?鄭旦在心中默問。 答案還是數得過來的,本月第四次,和之前相比,算得上頻繁了。 () 自從他決定不依靠藥物渡過失眠危機,就會跌入這種夢境中。有時他會被流放至一個極端惡劣的環境里,腦袋脖子無法動彈,被什么束具拘著,毒氣鞭撻著他的皮膚和血rou;更多的時候,他失去了視覺,被按在水里,或者在接受電擊,他能感到無數怪異的觸手從虛無處伸出,慢慢滲透進他的肌rou骨骼,狠狠侵入自己。 鄭旦揉了揉腫脹的太陽xue,試圖讓意識恢復清明。他不愿意回想,力圖將這些奇形怪狀的片段掩埋進記憶深處。 鄭旦下樓的時候,阮沁和科里夫正在廚房吃早餐。 () 家庭系統在播報每日新聞,3d環繞女聲充斥在烤吐司和咖啡的香味中。 () “早上好,鄭先生?!笨评锓蚩鋸埖負P起手臂,同鄭旦打招呼。 () “你好,”鄭旦從循環消毒柜中取出自己的馬克杯,問他,“睡不著嗎?所以才來這么早?” 科里夫狡黠地眨了眨眼,“當然不是,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必須趁早嘛!” “我只聽說過打鐵要趁早,沒想到開庭準備也要這么早?!编嵉┼艘豢诳Х?,漫不經心道。 () 科里夫笑了笑,露出一口人工美白牙,“您無需擔心,這次聽證應該會對我們有利?!?/br> 也不知是因為佟瓦的強硬手段施壓,還是科里夫真有幾把刷子,他們替鄭海元爭取到了一個珍貴的公開聽證會。 () 阮沁這時忽然撫上鄭旦的臉,擔憂地問:“陽陽,你是沒睡好嗎?” 不用照鏡子,鄭旦也知道自己眼睛下的青色一定觸目驚心。 “mama,別擔心,我還能撐住?!?/br> 阮沁正欲開口,鄭旦的通信器突然發出了高頻震動。 “不好意思,這個視訊我不能錯過?!?/br> 鄭旦走到露臺,點開全息屏幕,姜特德沉郁俊美的面孔躍入空氣中。 “早上好,”鄭旦勉強牽了牽嘴角,“你也這么早啊?!?/br> “早上好,鄭先生,”姜特德神色有些憔悴,“我睡不著,可也不敢唐突打擾你,所以......就忍耐到了早上?!?/br> () 鄭旦一梗,想說些什么,卻覺得喉嚨擁擠得像塞滿人的拉格朗日港。 “如果你需要我,我會第一時間去你身邊?!苯氐履抗庹嬲\,語氣里充滿著懇切。 () 鄭旦猶豫了半秒,重重嘆了一口氣,終于卸下堅強,“我、我需要你?!?/br> 何止需要,是如同溺水的人在死死抓住最后一塊浮木。 *** () 這場聽證會在十二區的法院舉行。 冰冷的大理石臺階外聚滿了人潮,有爭相占位的記者和舉著標語的不滿平民,還有隨處可見的led廣告飛行器,移動屏幕上輪番滾動著“鄭海元案”的概要。 () 空氣循環機發出低沉的工作聲,鄭旦不安地松開領帶。阮沁衣著華貴,發型依舊是一絲不茍,臉上的色彩并不比鄭旦鮮艷。房間中央的仿黃梨木雕花門安靜地滑開,科里夫衣冠楚楚地走進來,打破了室內一籌莫展的氣氛。 () “怎么樣?幾點開始?”阮沁忍不住問。 “延后一個小時,”科里夫倒是顯得氣定神閑,“這次三位仲裁員中有兩位都來自內地行星?!?/br> “你的意思是?”鄭旦蹙眉。 “地月聯盟政府不會放棄鄭區長的,畢竟......”科里夫攏攏衣襟,有賣關子的嫌疑。 阮沁失了優雅,抓住科里夫的胳膊搖晃,問:“畢竟什么?” “這次鄭區長改變主意,愿意舉證佟瓦委員長,如果證據一旦被采納,那么塞德娜星會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火星政府本來就在強烈譴責地月聯盟官僚腐敗,甚至抗議小行星帶的冰資源被過度開采,造成資源短缺會引發戰爭?!?/br> () 鄭旦厭煩聽到長篇大論,忍不住插嘴:“這次聽證會的結果可以保證爸爸免除無期徒刑嗎?” 科里夫晃了晃腦袋,作了個舊地球“別著急”的手勢,“疑犯認罪態度積極,并且做了污點證人,可以減刑,最壞的打算在塞德娜星服刑?!?/br> 聽完這番話,阮沁抹了抹眼角,左手放在胸口,“希馬爾保佑,希望海元能平平安安回到塞德娜星?!?/br> () 穿過鋪著厚重纖維地毯的走廊,三人抵達了一扇透明納米門前。魚貫進入,鄭旦發現這是一個卵形房間。黑色如草一樣的波形地磚,四周的墻壁呈全透明狀,眾多的、多方位的攝像頭隱藏在這些透明墻壁后。 三名仲裁官的全息投影栩栩如生,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黑色長桌后。書寫器醒目地呈在桌中央,懸浮在空中的3d數字鐘計算著時間。 他們在觀眾席入座,沒隔一會兒,鄭海元的全息投影出現在了證人席。 他穿著并不合身的劣質纖維襯衣,褲子上的褶皺看起來特別落魄。悲傷無神地雙眼下方是一大片烏青,一掃以往的意氣風發。 () 鄭旦咬牙,攥緊了手心。阮沁貼著他,似乎在微微顫抖。 三位仲裁官以地月聯盟憲法起誓,保證公平公正。緊接著是律師和證人依次起誓。 聽證會大致分為四個環節,第一個部分提問鄭海元,第二部分提問檢方證人,第三部分提問鄭海元方證人,最后一部分各方律師及鄭海元總結陳詞。 檢方律師一上來就問,即使到今天,鄭海元是否仍舊堅持:沒有在聯盟會議期間向外傳輸非法信息與境外機構組織勾結危害了地月政府政治安全。這一行為觸犯了地月聯盟刑法一百零二條“背叛/國/家罪”。 () 鄭海元堅定地回答沒有。 檢方律師繼續問,天眼監控系統清晰地監測到一段音頻,顯示鄭海元自愿提供了會議內容給恐怖組織mh。鄭海元卻堅持主張天眼系統侵犯了隱私權,并沒有以此作為證據的資質。 鄭海元首先否認了那段語音是本人傳輸,并且表明自己根本未被告知天眼系統開啟,會時刻監視與會人員。如果他知道政府越界,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會反對公民權益受到剝奪。此外,他聲張自己不知道密匙,無法進入系統程序,將源文件盜出。 () 這時,仲裁官之一提出疑問。他搜出鄭海元的文本證詞,懷疑他證詞前后不一。 他問鄭海元,在你之前的口供里,你說你的密匙是mh托人秘密轉達給你,為何現在又否認呢。 鄭海元瞳孔遽然緊縮,騰地站起,全息投影的波長也跟著彎了彎。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證詞!有人擅自篡改了我的口供!” 仲裁官將證詞投在了空中,密密麻麻的文字旋轉著上升,割裂了空間原本的穩定。 鄭旦倏地站起,指著那些用文字鑄成的利刃,面目漲怒,“這不是原本的證詞!你們動了手腳!” 簡直是急轉直下的開場。 科里夫急忙申請休庭,他將鄭旦按回原位,拍拍他肩膀,“現在有不計其數的攝像頭盯著我們,淡定點好嗎?鄭先生?!?/br> “淡定?”鄭旦眼底發紅,額角的青筋凸起,“你看見了那個簽名和紋章吧,那可是地月聯盟司法局的,這是官方的證據!他們能夠堂而皇之的修改口供,還有什么做不出來......” 科里夫連忙捂住鄭旦的嘴巴,心虛地環視一圈,“您不要這么大聲,如果被錄下......您這可是對政府公權力的誹謗?!?/br> 鄭旦用手肘推開他,煩躁地抓住鬢發,掩面怒吼了一聲。 () 一直沒說話的阮沁終于開口,“陽陽,不要這樣?!?/br> 和自己按耐不住的憤怒相比,阮沁實在太淡定了,鄭旦緩緩轉頭,看向她。 “我早該料到這個局面,他回來了,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比钋叩恼Z氣很平靜,眼底的光也像熄掉了。 “他?”鄭旦忽然反應過來,抓住阮沁的肩膀搖晃,“mama,你說得他是誰?” () 阮沁輕輕“嘶”了一聲,表情痛苦。 () 鄭旦惶恐地松手,嘴里囁喏著對不起。 () “陽陽,”阮沁托起鄭旦英俊的臉龐,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記住mama的話,無論這次判決結果是什么,不要去恨任何人?!?/br> “mama?”鄭旦覺得這樣的阮沁令他陌生。 “該結束了,真得該結束了?!比钋咦炖锊煌`?。() ※※※※※※※※※※※※※※※※※※※※ 回來填坑,今年一定會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