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顧無情和程頤的冷戰結束于一個并不寧靜的晚上。

    我當時跟老錢忙著開店相關的事情。她平常工作忙，沒時間。她多出錢我就要多出力，找店址找設計師啥的，基本不著家，也不怎么管他倆。

    疲憊的午夜，我拖著僵硬的身軀回家。

    顧無情聽我開了門，立馬迎了上來，問我今天怎么樣啊進展如何啊。

    我不拿他當個孩子，每次都樂于跟他分享這些內容。我希望他能懂得多一點，再多一點，將來他總會用得上。

    雖然很累，我還是對他詳細講了今天工作的情況經驗抱怨，只保留一了miumiu的以色侍人。

    我講得很努力，顧無情卻有點心不在焉。眼神亂瞟，手一直在摳沙發縫。

    我看他有點緊張，于是靠在沙發上，不動聲色問他，怎么了。

    164

    他還沒說話，房內傳來了兩聲清晰的狗叫。

    165

    顧無情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停下動作，別過臉不敢看我，汗也下來了。

    165

    他還試圖假裝用咳嗽聲蓋過去。

    166

    小狗來勁兒了，在房內與他一唱一和遙相呼應，嚎得撕心裂肺。

    167

    我很累，沒力氣跟他發脾氣，也沒去他房里看，直接問他：“怎么回事？”

    顧無情坦白從寬老實交待： “是程頤……今天放學的時候撿了條小狗?！?/br>
    168

    “所以呢？”

    “他不知道怎么辦，就來找我了?！?/br>
    “你倆不是早上還互看不爽？又不生死決裂了？”

    “我……那是可憐小狗，看不下去，才搭理他的?！?/br>
    “那這是他撿來的，狗怎么在咱家？”

    “他媽不讓他養……”

    “可我允許你養么？”

    我皺眉：“我和你說過吧？咱家養不了這些小動物?！?/br>
    寵物是富人的消遣。

    我沒錢。

    或者說我窮怕了。

    169

    我知道，顧無情明知道我不許，冒著被我罵的風險，執意將狗接回來，是有一部分討好程頤的心思在里面的。

    我太懂我兒子了，這狗就是他倆重新建立聯系的橋梁，顧無情太重感情，他不會不要這個機會。

    提到他跟程頤關系恢復，他明顯是松了口氣的。

    甚至面對我的暴怒，也不是那么緊張了。

    170

    可我很生氣??！在他心里我還比不上程頤這小子了么！

    憑什么惹他就不行，惹我就可以？？？?。?！

    我是親媽??！我不要面子的么？

    171

    我不為所動：“把狗拿出去?！?/br>
    顧無情低著頭：“狗太小了，現在還不太會走……扔了它，它會死掉的?！?/br>
    他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哀求道：“媽，它很小，吃不了太多，不會花很多錢的，我可以自己賺錢養它的……平常它的一切我都自己照顧，你不用cao心，行不行？”

    我皺眉：“你知不知道這么小的狗，要專門買羊奶粉四個小時喂一次么？你知道狗證疫苗要跑多少地方去辦么？你知道打疫苗做驅蟲辦證要多少錢么？你知道狗要每天遛專門訓么？你知道狗生一次病多費時費錢么？你要上學，怎么照顧它？”

    我仰頭靠在沙發上：“顧無情，你現在還不懂，對一個生命負責是一件多嚴肅的事情……”我道：“給他墊些保暖的東西，放在小區里，會有人撿的。它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蛘吣阕约喝ヂ撓稻戎?，等人接它?！?/br>
    170

    “但是我喜歡這只小狗啊媽！”

    他的表情很堅決。

    “你的喜歡有什么用？咱們家的條件，救助站來審查都不會同意你收養的?！?/br>
    顧無情低下頭，半晌，才輕輕說道：“我可以讓程頤問錢阿姨要錢……它，它是條生命啊?！?/br>
    我倏地坐起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怒火一下子就被點起來了。

    本想破口大罵，但是我實在沒力氣，只是盯了他許久，才冷冷道：“說這種話，顧無情，你沒有一點羞恥心么？”

    171

    他的臉通紅，回房抱起一個小小的紙箱子，沖了出去。

    172

    我豎起耳朵聽了聽，十幾分鐘后，老錢家的門也開了，少年腳步聲又快又急，匆匆下樓。

    173

    只要他倆在一塊，應該就挺安全的，畢竟倆十幾歲的大小伙子，又不會被賣了。

    我不擔心。

    我坐在沙發上，只點了盞小臺燈，等著顧無情回來。

    174

    他與程頤一起回來時已經兩點多了，我睡睡醒醒，才終于聽到開門聲。

    紙箱子已經不見了，他們不知將狗安置在了哪里。

    顧無情開門，看見我還在沙發上等他，愣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沒說，躲過我的眼神，回房鎖門了。

    175

    顧無情跟程頤的冷戰到此結束。

    跟我的冷戰開始了。

    176

    “為什么孩子總會覺得，跟父母鬧情緒是件很輕易的事？”

    第二天周日，老錢休息，去跟設計師協商店內裝潢，我跟著她，滿臉悲傷傷心欲絕絕世佳人人仰馬翻。

    “程頤昨天大半夜的往外頭跑，我不是也沒攔??？”老錢漫不經心回我。

    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紅的v領連衣裙，手拿了一沓資料，俯身在看設計稿。我瞄了一眼，胸涌澎湃。

    177

    “我不想活了?！?/br>
    我躺在設計公司軟軟的沙發上，哀嚎著。

    “我的兒子，竟然這樣對待我！我太痛苦了1551！”

    老錢放下資料，順著我的秀發安撫道：“我給你推一篇脆皮鴨沙雕文看看？我最近又找到一個太太，那描寫，嘖嘖嘖，太絕了?！?/br>
    “這是沙雕文也撫平不了的傷痛?！?/br>
    “那兩篇?！?/br>
    我躺著，不為所動。

    “還有一個太太，專寫你最愛的硬漢強制愛，車速三百六十邁，特帶勁，我最近晚上都要靠這個車紓解了?！?/br>
    我哭得梨花帶雨：“書名給我說我一下，我搜搜?！?/br>
    178

    啊啊啊我真的好愛強制愛??！

    179

    一開始老錢知道的時候，她還嫌我變態，她就喜歡那種先渣攻賤受后追妻火葬場的?？晌医o她推了幾本之后。

    她！徹底地改變了！

    記得她看完第一本時，表情復雜地問我：“你居然喜歡這個調調?！?/br>
    我十分害羞：“我，深藏不露?！?/br>
    她點頭，若有所思，卻說：“害，你可太直了?！?/br>
    180

    直有什么不對！

    脆皮鴨世界的大門，當然永遠為直女敞開！

    181

    晚上為了緩和我們母子關系，老錢叫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海底撈。

    我好喜歡吃火鍋哦！

    我說：“你打電話給程頤，咱們三個吃！不叫顧無情兒！餓死他！”

    于是老錢打電話給程頤，專門叮囑道：“不要叫顧無情，他媽要餓死他！”

    182

    “臥槽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你怎么可以不讓我兒子吃飯！你好吝嗇！”

    183

    顧無情當然來了。

    滿臉不情愿，被程頤拉著手腕拖來的。

    我一看，嚯，小東西，還跟我擺臉色！

    嘛的兒！我也不要理他！

    184

    程頤在吃飯過程中，先跟我道了歉：“阿姨對不起，都怪我，是我讓顧無情把狗帶回家的，你不要生他氣了?！?/br>
    讓他說這么多話真是不容易，我笑了笑：“小頤，跟你沒關系的。顧無情也不是沒長腦子，他要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br>
    “不是。我跟他說，如果他帶回去，我可以問我媽要錢，我倆一起養。我想的太簡單了，是我的錯?！?/br>
    我想了想，說道：“小頤，不是阿姨說你，你媽賺錢也不容易，你不要這么，就，怎么說，不要把這個錢用得很輕易?！?/br>
    他低頭，很乖：“對不起?！?/br>
    185

    我還沒說話，顧無情先在旁邊發火了。

    他說：“又是‘錢，錢，錢’，為什么你總把‘錢，錢，錢’掛在嘴邊？媽，你這樣真的很煩?！?/br>
    “……”

    我沒答話。

    因為如果可以，我更想抽他大耳刮子。

    186

    “我們家明明已經不像原來那樣了，已經比原來好了很多了，為什么不能過一些好日子呢？”

    顧無情說：“我上次看見你存折余額了，媽，我們已經有一點積蓄了，為什么連個狗都養不了呢？”

    我問：“你覺得，賺錢很容易嗎？”

    “我一直在賺錢??！做兼職做代練，幫同學寫作業，賺的錢我一點都沒給我自己留！我都悄悄放你包里了！”他聲音有點大，引得旁邊的桌子都在打量我們：“我很后悔，我要是自己留著，都夠養這個小狗了！”

    “你賺的錢？夠你一日三餐？夠你教輔資料？夠房租？”

    他低頭，又不答話了。

    “我存折那些錢，你覺得我攢的很容易么？”我說：“超市毛利潤一個月五千多，咱們全家吃喝拉撒都包在里面，還要還房租跟超市的貸款。你要上學，怕不夠，每晚你睡了后我就要做手工去賣。原先周末我教幾個孩子拉大提琴，是挺賺錢，可我幾乎一整周都沒法見你，沒時間陪你，我就又不去了?！?/br>
    我說，顧無情，你這樣說，我很寒心。

    187

    “我也很寒心。媽?！鳖櫉o情說。

    “我之前從來沒有責怪過你，沒有怪你，讓我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中?！?/br>
    他說：“盡管我家的情況比我所有的同學都要差。我只有幾件衣服來回穿，沒有昂貴的球鞋球衣，一支筆要用到筆桿子裂開才會換，年年都是舊書包舊筆袋，不能去報額外的興趣班，不敢跟他們出去聚餐，還要每年每年當著大家的面去申請助學補助學費減免。我也……沒爸爸?！?/br>
    他的語速很快，好像這樣，這些話就不會扎到我的心里：“同學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也有人笑我，說我寒酸，但是我一直覺得沒關系的?！?/br>
    他的眼圈紅了，眼眶里水汪汪的，像個可憐的小白狗：“我不想告訴你，你很心軟，我怕你難過。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地付出了很多，因為我覺得你……愛我?！?/br>
    188

    “但是現在，我很失望。媽，你應該叫無情?！?/br>
    189

    我他.媽也想哭??！

    我說：“顧無情，你知不知道，這存折上的錢，是我如何一分一分攢出來的？還有你爸給你的，全存在里面了。不但有我的心血，也有我的尊嚴。你以為這些錢，我存著不花是為了我自己么？”

    “你以后要上大學上研究生，要工作也可能要創業，要娶妻生子，沒錢，你哪來的資本跟別人競爭?！?/br>
    我的眼圈紅了：“你可以不考慮自己的未來，我不行。顧無情，我自認在吃喝上面沒有虧待過你，可其他的，由不得你揮霍?！?/br>
    190

    一頓飯不歡而散。

    程頤出去追顧無情，老錢留下來勸我：“你這是何必，說什么狠話呢？”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他什么都不懂，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蔽艺f：“要是十五年前，我比他還能瞎幾把扯，有個屁用。社會又不會聽他圣母地站在道德制高點發出強烈譴責，社會只會用一個又一個的巴掌，告訴他，趴下來好好當孫子?！?/br>
    “他會懂的，但是不是現在?！崩襄X說：“老李，你太著急了?！?/br>
    191

    顧無情當晚住在程頤家。

    程頤家的床又大又軟，盡管我打電話給老錢一再囑咐讓顧無情睡沙發，但是老錢心軟，讓他倆都睡床上去了。

    192

    老錢漫不經心：“別擔心，兩床被子呢！”

    我很暴躁：“同一張床，兩床被子有個錘子用！”

    193

    第二天，顧無情還是睡程頤家。

    我十分抑郁。

    老錢卻說：“沒關系，我看他在我家挺歡實的?！?/br>
    我十分抑郁。

    老錢說：“你這是更年期了吧？給你找個男人泄泄火？”

    194

    我說好！

    ※※※※※※※※※※※※※※※※※※※※

    我，來遲了！雖然有點晚，還是要祝寶貝們新年快樂！心想事成諸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