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有幾束鮮花被放在了墓碑前, 白色嬌嫩, 淺黃溫柔, 有人剛剛才把它們放下。 沈朝幕往墓園深處走,朝陽漸漸升高,穿過頭頂的葉隙灑下。他很快看到了擺放鮮花的那人,是家中的一個長輩,和他還算熟絡。 “朝幕怎么突然回來了?”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對方停下手下的動作,回頭有些驚訝地問。 “有點小事情,現在已經解決了?!鄙虺徽f,“我很快就要走了,去塔步?!?/br> “要不要吃完早飯再走?家里剛烤好了面包?!睂Ψ叫α诵?,眼尾扯出了痕跡——沈朝幕從來沒注意到,他已經多了那么多皺紋。 明明感覺上次相見還是不久前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 “不了,時間有些趕。塔步那邊的情況有些復雜,還有山火?!鄙虺换卮?,猶豫片刻后又說,“我想問您一件事情?!?/br> 他帶著那位長輩,一直走到了墓園的最盡頭。 這林間墓園本來已經足夠偏僻了,而這墓碑甚至在更偏僻的地方。 它藏在一顆歪脖子老樹背后,周圍生著綠茸茸的苔蘚蕨類,幾朵野花開著,不似其他墓碑那樣整潔卻有種別樣的感覺,他們去的時候,有一只黃色小鳥從墓碑上驚飛。 上頭寫了一個名字:沈杏。 沒有照片,是一位女性的名字。 剛才在審判大廳里,那個女聲提到了“叛徒”。 沈朝幕思來想去,想起了家族歷史上的許多人,但最后還是來到了這個墓碑之前。 畢竟這是唯一一個被稱作叛徒、卻還被葬在了主島上的人。他卻從來沒聽過她的詳細生平,年代太久遠了,誰也不知道那個故事了。 長輩說:“怎么突然來這里了?” “就是想問問您了不了解她?!?/br>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長輩卻否認,“我也只是每次過來會給她放上一束花。不過在我小的時候,祖父提到過她……” “他說什么了?” 長輩皺眉:“不大記得了……好像是說,她是什么鯨語者。這個詞我也是第一次聽說,覺得特別就記住了。你有去過家族的名冊里查過她嗎,那里或許有更詳細的資料?!?/br> 沈朝幕回答:“很久之前我去看過。只提到過她有過一個丈夫,之后很快離婚了,然后她因為一場意外死在了36歲——沒說她做過什么事情,沒說她有沒有孩子,沒說她是怎么背叛家族了的,也沒說她究竟是因什么而死?!?/br> “那時的記錄有些混亂,這種情況也正常,我見過很多。不過挺多人的生平都是那么簡單平凡的,幾句話就能概括一生?!遍L輩笑說,“說不定我也是這樣,但是,朝幕你絕對是不一樣的?!?/br> 這種話沈朝幕已經聽過無數次了,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那么說的。 沈朝幕抬頭看去,綠色樹葉在陽光中搖晃。 那長輩又彎腰,把一束花放在了沈杏的墓前。 于是臨走前,他們兩人看見花瓣在風中輕輕顫抖,那些苔蘚柔軟得好似被褥。 十分鐘后,沈朝幕乘上了飛行器,準備返回塔步。 …… 黑騎士說:“你這不對,怎么亂出牌?!?/br> 龍拾雨說:“我的牌真的不好呀,出不去?!?/br> “那你看我的,英勇騎士永遠都能獲勝?!?/br> 兩分鐘后,兩個人的歡樂豆都清零了。大破產。 黑騎士憤憤不平:“太可惡了太可惡了” 巨大的飛行器降落在了旅館外頭,龍拾雨眼睛一亮,就跑了出去。 他身后的黑騎士在叫:“朋友朋友你把我的水果拿走了” 龍拾雨假裝沒聽見,拿著騎士的最后三片西瓜來到了旅館正門口。 是公主回來了。 沈朝幕一進來就問:“你昨天沒有亂跑吧?” “沒有,我一整天都在睡覺和吃飯?!?/br> 沈朝幕就很滿意。 龍拾雨說:“但是我還是很生氣你騙了我?!?/br> 沈朝幕這才想起昨天的傷心龍龍頭。他伸手,一邊怒rua龍頭一邊說到:“你都騙我那么多次了,我就詐了你兩次,怎么那么記仇?你是不是一頭雙標龍,是不是?” 龍拾雨就瞪他:“惡龍的事情不叫騙但你怎么能說謊呢,你、你明明就是公……” “我明明是什么?”沈朝幕問。 龍拾雨哼哼唧唧一會,收回了這個詞:“反正我還是很生氣,現在的我不想理你了?!?/br> 沈朝幕:“……” 沈朝幕說:“我待會會去獸族的領土深處,那里有特別好喝的樹釀,和特色美食。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龍拾雨抬眼看他的公主。 下午的陽光里,男人的面容俊朗,身形筆挺,眼中閃爍著笑意。 惡龍心花怒放。 但是他又不想立刻表現出來,糾結了一會才說:“但是我很生氣,不想和你一起過去了?!?/br> “去了那里肯定給你吃到飽?!鄙虺徽f,“那里的烤rou特別香甜多汁,口感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塔步所有動物的rou質都和其他星球不同。因為難以運輸、容易變質,在其他星系很難見到。只有到了現場,才能吃到最新鮮的風味?!?/br> 龍拾雨:“……” 他吃了一大口西瓜。 沈朝幕繼續說:“要是去到了獸族的神樹底下,還能喝到甘泉?,F在出發剛好能碰上滿月,用他們的號角木碗裝圓月下的甘泉,會是半年來最好喝的一口?!?/br> 龍拾雨:“……” 西瓜吃完了,他直接把手上的西瓜皮也一口吃下去了。 沈朝幕:“……趕快給我吐出來那東西怎么能吃” 他立馬開始猛拍龍拾雨的背,試圖讓青年吐出來瓜皮。 龍拾雨委屈地躲開:“你別拍我吃下去的東西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沈朝幕抓著龍拾雨又倒騰了一會,很無奈地發現,龍拾雨說的是對的。 想到龍類的奇異消化系統,連鋼鐵都能輕易融化,他稍微緩了口氣:“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去?我剛剛還沒講完,古樹下有一種香豬,平時獸族都是散養它們的,任它們漫山遍野地跑,吃各種蘑菇野果雜食。當然它們最喜歡的還是古樹下長的淺草,吃多了,rou就有種獨特的香味,配上那種rou質,你不想試試看嗎?!?/br> 龍拾雨:“……” 他特別想答應公主,但又覺得那么快消氣不好,于是開始糾結地吃手手。 沈朝幕趕快把龍爪又搶救出來:“都說了別啃你怎么什么東西都吃” 龍拾雨糾結半天說:“我和你一起去,但是這不代表我不生氣了?!?/br> “行行行,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了?!鄙虺蝗嗳嗨哪X袋,笑了笑。 “所以,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呀?”龍拾雨問。 “羅密歐說,如果是要治療混合型的傷口,得去古樹那里找到幾種材料,他給了我一張清單。山火也是那個方向,我剛好去看一下?!?/br> “好吧?!?/br> 沈朝幕又說:“所以說你要先把傷治好,其他的事情不著急?!彼D了頓,“我有耐心,等到所有真相都出現的那一天?!?/br> 半個小時后,他們坐上了前往古樹的飛行器。 陸山懷還在主星那里,這次沒跟來。方慶則是留在旅館中繼續激情實驗,不時手舞足蹈,惹來老板道格拉斯的不滿。 這回一起去古樹的人是宋淺淺、楊知明和黎見春,沒想到飛行器還沒有起飛,黑騎士倒是過來了。 他牽著戰馬土豆,肩上扛著那把重劍:“朋友們你們可是要前往神秘的古樹” “對?!鄙虺换卮?。 “介意捎上我一程嗎我很久都沒見到它了”他扭扭肩膀,“剛睡醒的人就是要活動筋骨的” 沈朝幕猶豫片刻,最后征求了同行幾人的意見后,點頭道:“上來吧?!?/br> 飛行器起飛,黑騎士還是很畏懼這種交通工具,迅速躲在了角落瑟瑟發抖。他的戰馬繼續淡定地吃胡蘿卜,打了個響鼻。 前往古樹是一段漫長的旅途。塔步的星球表面積實在是太過龐大,即便是飛行器的高速,也要近二十個小時。 到了晚上龍拾雨開始做飯。這回他做的是咕嚕rou和羊rou湯,到最后那rou酥嫩可口,湯汁是濃白色的,撒上蔥花后香氣撲鼻。 配上其他機器做出的菜肴,這晚餐分外豐盛,最后還有巧克力蛋糕當甜點。 龍拾雨給每人都盛了一碗湯,只是宋淺淺接過那碗湯的時候,神情還是有幾分不自然。 自從她知道龍拾雨的身份過后,就一直是這樣的態度,別別扭扭。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松接受,楊知明是本身不大關心這個,方慶純粹是因為相信沈朝幕。 沈朝幕自然也把宋淺淺的反應收在眼中。 但他暫時沒有想好該講些什么。 這天晚上,龍拾雨倒是破天荒地沒有占領沈朝幕的床。 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氣,他忍痛舍棄了和公主共眠的機會,同時還放棄了睡前故事和晚安吻。 之前被踩尾巴那次,他沒能捍衛住惡龍的尊嚴,這次一定要成功。 沈朝幕在房間里看文件,沒隔幾分鐘就意識到了龍拾雨的消失。 于是他去了一趟飛行器上的儲物柜,拿了個袋子裝了一大堆蘋果。 塔步的氣候好,就連蘋果都是紅艷艷的,看起來分外有食欲,輕輕一咬果rou就含著汁水濺在口中,帶著清爽的香。 他把房間的門虛虛掩著,那一大袋新鮮蘋果就堆在門邊。 做完這一切沈朝幕又重新開始看文件,這回看的內容分外復雜,從關于山火的到有關吸血鬼的。 他昨天基本沒睡,精神有些不好,看了大半個小時后難免走神。 剛好為了越過一片山脈,飛行器正在迅速拔高。他看到云層在周身穿梭,郁郁蔥蔥的樹林逐漸遠去,而若是極目往西邊遠眺,能看見土砂黃與赤紅的交接——那曾經是屬于矮人們的大地,干燥又兇險,灼熱又多變,但也曾有潔白花朵的盛放。 他知道,順著那大地一直走到盡頭,就是高風之塔。 那是一切開始之處。 一直以來沈朝幕都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每次他獨身去見精神體的時候,總是分外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