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他說:“但我還是希望這個故事是真的。不論觀眾最終去了哪里,至少有人真心欣賞過他的馬戲?!?/br> 沈朝幕仰頭看著雕像時,龍拾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然后龍拾雨笑了,笑得眉眼彎彎:“你真是很奇怪的一個人啊?!?/br> 沈朝幕揉揉他的腦袋:“為什么這么講?!?/br> “因為你是獵人啊,”龍拾雨回憶了一下,“你看他們都是怎么說的呢,冷血無情?鐵面無私?” “你是最沒資格說我這句話的人?!鄙虺徽f,“看看你過得日子多滋潤啊,還能吃辣椒把我的屋子燒了?!?/br> 龍拾雨:“……”他瞬間心虛了。 “而且我很好奇一點?!鄙虺晦D頭看他,“你能好好解釋一下,你究竟是第幾代的龍么?” 第36章 屠龍古籍 龍拾雨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劃分的呀?!?/br> 這個回答倒是在沈朝幕的意料之中。 但他這次沒有打算到此為止, 當時忙亂間雖然他只瞥見了那帳篷里一眼, 但也看到了被龍息摧毀過的痕跡——那種力道再怎么樣, 都不能用五代開外來解釋了。 龍類的血統劃分自從被提出來后, 就不斷被完善, 近幾十年穩定下來后,這次也許又會是一次改變。 他也是時候回一次沈家了。那里有著關于龍類最完善的資料, 也有數位長輩在那。 說不定, 能問到沒有精神力的龍類是怎么回事。 沈朝幕一路帶著龍拾雨往北城的殘骸那走去, 有些糾結。 如果龍拾雨不是五代開外的龍, 就絕不是人畜無害的那種了, 戰斗力最少也是個普通的異獸, 而最重要的是血液中絕對流淌了殘暴、好斗與征服欲。這種存在對于沈家來說,是不能被允許存在的。 這是獵龍家族的原則問題。 他回頭看了一眼龍拾雨。龍拾雨見到他望過來,加快幾步跟在他的身邊, 指著路邊的棉花糖:“我想吃那個……” “吃了會蛀牙的?!?/br> “……” “別嚶別嚶,我給你買?!鄙虺患皶r打斷龍拾雨的技能蓄力,過去買了棉花糖給他。 龍拾雨拿著棉花糖, 吃的時候臉上還沾了幾縷白色糖絲。 一頭傻龍,一頭開心的傻龍。怎么看上去都和什么好斗殘暴沒半點關系。 沈朝幕又想起他很早前糾結過的問題, 和龍拾雨說:“你被人捉住了, 怎么就不會跑呢?” 他把龍拾雨帶在身邊那么久了, 龍拾雨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玩玩, 逃跑的念頭都沒動過的。 樂不思蜀不過如此。 龍拾雨說:“要恰飯的嘛?!?/br> 沈朝幕再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工具人地位:“……” “而且, ”龍拾雨沖他彎起眼睛, “我很喜歡你啊?!?/br> 沈朝幕咳嗽一聲,迅速接受了自己工具人的身份。 又走了五六分鐘,終于遠遠能看到上城墜落的殘骸。 本來那塊城區正好是墜落在下城的北城區的,但空中的半球形屏障阻攔住了?,F在出現大條裂痕的屏障正在被搶修,而殘骸順著滑落到了北城區的邊緣。 那里半空中拉著黃黑的警戒線,巨大的全息投影懸浮在空中:圓形印章,刀與劍被荊棘簇擁。 非獵人禁止通行。 沈朝幕給龍拾雨的終端綁了張卡:“自己在附近吃去?!?/br> 龍拾雨高高興興地走了,特別好打發。 沈朝幕則邁過粉碎的瓦礫,進到了廢墟之間。 周圍還能看到馬戲團帳篷的彩色碎片,摻雜了施工區域的各種車輛和機器人——它們都被甩得扭曲殘破了,現場十分猙獰。還好在此前北城區的人已經及時撤離,沒有任何傷亡。 進去后,他見到的第一撥人是白依依。 數日未見,這獸族的白鹿公主還是一副優雅模樣,頭上的桂冠耀眼,身邊跟著幾個稽查部獵人。 他們都裝作之前的交手從未存在過。 見到沈朝幕,白依依笑了:“哎呀,這次你可是立大功了,只不過……”她話鋒一轉,“擅自離開崗位自己去解決異獸,是不是有些太急功近利了點呢?我可是聽說,有好幾個協會里的老前輩準備拿這件事情來說事了?!?/br> “那就讓他們說吧?!鄙虺粵]打算和她寒暄,直接從她身邊走過,“該有的處罰我不會逃的?!?/br> 身后傳來白依依的輕笑:“哦對了,這次秋首席也來了。諾,就在前頭那呢?!?/br> 果然在墜落廢墟的最中央,沈朝幕看到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身著略寬松的灰色戰術服,在一群獵人的簇擁下站在廢墟中。她的頭發半白了,很簡單地低低束了起來,有些毛躁。 此時她正彎腰看著地上留下的痕跡——那是之前的戰斗中,維爾潘的黑色巨鐮留下的一道劃痕。 見到沈朝幕過來,秋若雯直起身子沖他笑了笑:“小沈來了?” 她笑的時候眼尾有皺紋,身形也遠稱不上高大健壯,還沒有沈朝幕的肩頭高,看上去是十分親切的長輩。 時間沒饒過她,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成為了這個異獸暴動的年代獵人協會的定心丸。 她的意見能極大地影響下一屆首席的評選。 沈朝幕點頭:“嗯。我還以為您趕不來這里呢?!?/br> 秋若雯錘了錘后背:“雖然我腰不好了,但是坐個十幾小時的飛行器,也還算撐得住。唉畢竟不比你們這些小年輕?!?/br> 沈朝幕笑了笑。 他之前出去給龍拾雨買章魚燒那次,就是給協會去做了個戰斗記錄。但現在秋若雯又問了他一些記錄上沒有的問題,他便一一回答。 兩人在廢墟中待了大半個小時,邊談邊搜尋著剩下的痕跡。 “所以,”秋若雯說,“你不知道另一個維爾潘在哪嗎?” “不,我完全沒有見到。不排除他根本不在這片區域?!?/br> 秋若雯若有所思。 現場被摧毀得厲害,許多痕跡都完全消失了。他們甚至沒有找到維爾潘的尸體,只找到了他斷裂的一只巨鐮,還有用異獸語言寫下的、一些晦澀難懂的文字。 那些文字已經交給專家去分析。 沈朝幕說:“我確定當時貫穿了他的心臟,按照常理來說,他是沒有生還的可能性的。但那個時候,我沒有足夠的時間確認獵殺成功?!?/br> “為什么沒有時間呢?”秋若雯踢了踢腳邊的一個小石子。 沈朝幕大可以說,因為掘地龍和夜行鬼開始暴亂,所以他才沒有充足的時間確認擊殺。但他從來不是那種喜歡隱瞞的人,直接道:“因為我當時趕著去找一個非協會內的朋友。他也在封鎖區域內?!?/br> 那顆石子沿著廢墟滾落下去,秋若雯說:“是那個叫拾雨的小年輕嗎?我有聽說過他?!?/br> “是的?!?/br> “他是你帶進區域內的么?” “不是?!鄙虺活D了頓,實在沒把龍拾雨是來吃夜宵的事情說出口。 秋若雯點頭:“行,我知道了?!彼D了頓又說,“你這次擊殺——也有可能只是擊退,能記一次大功。但你是擅自行動的,這一點會讓評估的走向變得不同。你只是證明了自己是個足夠強大的獵人,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者?!?/br> “嗯?!鄙虺粵]什么表情,并不在意。 秋若雯于是笑了:“每次看到你這樣子,總會讓我覺得你其實根本就不想當首席?!?/br> “您說笑了?!鄙虺徽f,“我只是覺得即便我無緣這一屆首席,那么下一屆也必然是我的。所以早晚我并不大介意。畢竟,協會再難遇到一個我這樣的天才?!?/br> 秋若雯一愣,然后大笑:“你還是很有我當年風范的啊我就喜歡你這股勁兒”她收斂一下笑意,“不過這里不用你cao心,痕跡已經找得差不都了,累了的話回去睡一覺吧,你應該還沒休息幾個小時。放心,有我在什么蛛絲馬跡都不會漏下的?!?/br> 沈朝幕點頭。 準備離開時,他的終端收到了一條信息,是同樣在卡珊德的沈家人給他發的。 剛剛好,問他要不要回家里一趟。 沈朝幕想了想,回復到:“那就一起走吧?!彼€是很在意那龍息。 回沈家不遠也不近,路上還是要花個近十小時的。他又發消息和龍拾雨、方慶他們講了一聲,說今晚他可能不回來了。 在他身后,秋若雯仍是在廢墟中隨意走著。 這里已經被摧毀得不成樣子了,看不出有更多的線索。 她準備跟著調查隊離開,卻在經過一個角落時突然停下腳步。 她蹲了下來,精神力附著在手中,一舉把那塊殘破的巨石翻了過來—— 這石頭是上城承重用的特殊材料,比尋常的建筑材料要堅硬數十倍。在旁人眼中這石頭只是單純因為墜落裂開,但秋若雯何其老練。與其說是因為墜落,倒不如說是……被一只猙獰的利爪直接抓碎了。 干脆、利落而輕松。 普通異獸可沒有這種力量,而且維爾潘應該是沒有利爪的。 秋若雯瞇了咪眼睛。 旁邊的獵人問:“首席,這里是有什么情況嗎?” “沒有,走吧?!鼻锶赧┱酒鹕?,拍了拍戰術服上的灰,高聲沖在場的其他獵人說,“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我請客,想去哪里吃盡管說” …… 飛行器掠過層云,土褐色的土地在腳下飛速掠過,朝著卡珊德以南的方向飛去。 沈朝幕在飛行器上小睡了一會,等再睜開眼睛時,一片深藍色的海呈現在眼前。海濤洶涌,白色的飛鳥掠過晴空,更遠處能看見歡呼的鯨群。 很快海天盡頭出現了一個島嶼。 此時已近黃昏,島嶼邊緣是鋒利而高大的礁石,在夕陽余暉中的剪影沉默,如犬牙般猙獰,切開了呼嘯而來的咸味海風。 這里的海潮洶涌,暗潮兇險,被聯盟判定為不能輕易通行的危險海域。只是敢于屠龍的人明顯不能用常理判斷,無數屠龍前輩們平生最愛開著破爛小快艇出航去捕魚,享受原始的打獵趣味,發動機壞了就靠一個小木槳強行劃回來,在數米高的波浪中那種。 環繞著島嶼,在不同方向共有六個古老的眺望塔,黑灰色的外表爬滿貝殼類,頂樓則是獵獵作響的黑紅旗幟,上頭背生雙翼的雄獅與惡龍搏殺。 每到晚上全息的屏障會在燈塔周身升起,為守夜人遮蔽風寒,而它們耀眼的光穿越這起霧海面。 和古早的時候不同,它們不是為了給船只指引方向,而是恐嚇驅逐海中的異獸,叫它們不敢輕易來襲擊環島的無形屏障。每個沈家的孩子都守過夜,倒不是真的讓他們防備什么,畢竟已經很多年沒有海中異獸來襲了,而是讓他們好好鍛煉一下膽量,提前適應獨自追獵的孤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