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尖銳的報幕聲在火焰中相應而來:“下一個——是我們的女子綢吊” 空中出現了飄飄揚揚的彩色絲綢,一個個帶著面具的女人出現在空中,身著帶亮片的緊身衣。她們的動作極快,抓了絲綢攜著疾風,在磅礴的精神力保護下飛躍過火焰。在這過程中維爾潘的精神力飛速消耗,幾乎能感受到熱度透過了精神力在灼燒他的身體。 他從最開始就全力以赴,本來這些最精銳的馬戲部隊,對付獵人們都是綽綽有余的。但他的對手是阿卡薩摩,是王座上迄今為止最強大的王。龍息的力量讓他磅礴似海的精神力,隱隱有要飛速見底的趨勢。 他成功了 女人穿過可怖的龍息,在周身精神力消耗的最后一刻近了龍拾雨的身。 第一個的身軀被龍爪直接貫穿,第二個全身骨骼粉碎,第三個腦袋被紙糊的一樣碾爛,第四個被龍息吞沒……無數的身軀都在龍拾雨輕松的一擊下倒下,然而就在最后一個女人死去時,一抹痛苦的神色掠過龍拾雨的臉上。 舊傷在狠狠撕扯著他的神經,越發洶涌的龍息也因此停滯了一瞬。 這份痛苦準確無誤地被維爾潘捕捉到。 他要等的就是這一刻 所有殘存的精神力傾瀉而出 馬戲團的歡呼聲在四下響起,報幕聲高聲叫道:“本次的高光節目來了正是我們的猴子騎羊” 舞臺上,戴著彩色的帽子猴子尖嘯著,抓著身下的山羊成群結隊奔跑過來。這次穿越龍息變得簡單起來,在數只猴子被燒作了灰燼后,山羊圍繞龍拾雨奔跑時好像旋渦,猴子在龍拾雨身邊揚起手中的小刀—— 這刀刃只要一擊,就能摧枯拉朽地劃開重型外骨骼。 但是龍拾雨徒手接住了它,刀刃甚至沒能在龍鱗上留下半點劃痕。 他將刀刃從右手拋至左邊,人類模樣的手掌更適于靈活地拿刀。 “我也在武道場拖過地?!彼洁炝艘痪?。 下秒他躍了起來,踩踏著山羊的狂潮,割開了猴子們的咽喉 血液爆開卻沾不上他的衣袖。龍息繼續吞沒了一切,猴子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 而維爾潘的精神力已經趨近枯竭。 沒有必要再躲藏下去了。 “……最后的節目到了鏘鏘鏘——我們的團長——我們最偉大最敬業的小丑就要登場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的到來” 周圍的一切,暫時都安靜下來。 現身時,維爾潘站在舞臺中央,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他身穿彩色的戲服,面帶笑容,緩緩將那哭泣面龐的小丑面具帶上。 他甩甩黑色手杖,理了理胸前的流蘇,向空無一人的座位鞠躬。 像是再正常不過的開場,他身后的影子卻在不斷變化。從普通的人形瘋狂生長,逐漸有了兩三米高,手臂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可怖的……鐮刀? 這深深的鞠躬結束后,他直起身子,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眼眸變為翡翠綠色,黑色巨鐮取代了雙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尖刺,那是獨屬于螳螂的殺器。身軀的其他部位也有或多或少的變形,細長的觸角生出,薄薄的半透明翅膀在身后展開,上頭是放射狀的黑紅色澤。小丑滑稽的、特大號的牛皮鞋子被遺留在原地——他的足部已變為螳螂略微尖銳細長的后足。 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隱藏在人類外表下的兇惡異獸,來自云端的行者。 維爾潘的聲音也隨之改變,嘶啞而尖銳:“各位觀眾,讓我們來欣賞這最后的一幕演出吧由本世紀最偉大的馬戲團團長維爾潘帶來的小丑喜劇希望大家喜歡” 下秒,鐮刀已架在龍拾雨脖頸上 這拼盡全力的謝幕演出,令他的速度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巔峰。 龍拾雨堪堪退后,這次的攻擊終于觸碰到了他的身軀,他的小黑馬甲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 “哎呀,這還是別人給我定制的?!饼埵坝暾f,“弄壞了不好?!?/br> 維爾潘一腳踏下,腳下地面呈蛛網狀開裂。他猛地扭腰旋身,左側鐮刀帶著殘影呼嘯而來 這次近距離的角度很完美,龍拾雨終于沒法閃避。他伸出右手接住鐮刀,雙方摩擦時火花爆裂開來。 維爾潘的力量遠遠比不上龍拾雨,但轉瞬右側鐮刀也架在了龍爪之上。他借力起跳,螳螂那可怖的跳躍力令他高高躍起,一瞬間舞臺上明亮的燈光也隨之移動,聚焦在他的周身。 跳躍的姿勢完美,值得掌聲。 像是一場盛大的表演,觀眾的視線牢牢鎖定在他的身上,表演精彩到無法移開目光。 隨后是一連串的火星爆開 巨鐮的揮舞已經完全看不清了,只聽到雙方觸碰時那可怖的撞擊聲、摩擦聲。維爾潘的薄翅震顫,在高處不斷以詭異的模式移動,旋身、躍起,一個漂亮的回轉與落地。前踏、后撤,一個完美的突進與閃避。燈光追隨著他,這是一出再出色不過的個人秀,周圍響起熱鬧的尖叫聲、掌聲、歡呼聲 在那噴濺的火光中,他狂笑著大喊:“你想去哪里?死亡亦或者是極樂?” 又是一次尖銳的摩擦聲—— 鮮血爆開在昏暗的樓梯上。 右側的鐮刀徹底折斷了,那最后拼盡全力的一擊令它粉碎。血染紅了維爾潘的戲服,他因為劇烈的痛楚后退了半步。 在他面前,龍拾雨的銀白鱗片上終于出現了一條鮮明的劃痕。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了。 龍拾雨略有些喘息,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皮膚,額前一點汗珠令他的容貌在燈光下,帶了生氣勃勃的明艷。 維爾潘知道,那喘息只有兩三分是來自他的攻勢,其余的全是因為那道傷口。 龍拾雨還游刃有余。 維爾潘說:“怎么樣,我的演出是不是很精彩?” 龍拾雨緩緩開口:“……為什么?” 小丑面具從維爾潘的面龐上滑落,在空中碎成了兩半。在剛剛的狂舞里它被自中間整齊地劃開,跌落地面時,碎成了白色的粉末。 面具那哭泣的面龐消失了,面具之后他卻是笑著的模樣。 …… 空中金色光絮化作長槍不斷刺下,所過之處地面一片狼藉,碎成了齏粉。臺下的人面花大多數已經死去,花盆粉碎,枝葉散落一地。十幾只半身是白骨的動物被準確無誤地刺中頭顱,直接釘死在了地上。 它們很快變回了精神力散去。 油燈靜靜懸浮在周身,沈朝幕緩步接近舞臺中央。 維爾潘的黑色巨鐮上全是傷痕,劇烈喘息著。 他見過很多很多的獵人,一百三十年前在卡珊德被獵人協會圍剿時,他精神力化作的馬戲大軍殺掉過他們。掌聲與贊美聲響起時,上城的街道破敗不堪,馬戲剛好盛大收場。 但是沒有一人能做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地步。 這戰斗太超乎他的想象力了。那絕對的力量、速度和戰斗本能,如果不是那氣息確實并非異獸的話,他都要懷疑對方根本不是人類。 舞臺又亮起來了,明亮的燈光灑下。之前那兩個毫無生機的玩偶再次動了起來。 男孩玩偶說:“你今天的表演很精彩你看,和我說的一樣吧,人們都會喜歡你的演出的我明天再來看你” 身著戲服的男人玩偶腦袋上鮮花怒放,他舉起了酒杯:“那讓我們痛飲我的朋友,我喜歡金燦燦的云朵,因為那能讓我的斑馬盡情奔跑。但是今晚的月色同樣美麗” 他們干杯,酒液在杯中撞出漂亮的花朵。 然后像是老舊的錄音機卡帶、黑白默片不斷回放,兩個玩偶一直在重復這個動作。 酒花綻放,笑容凝固在最燦爛的時刻。 維爾潘的牙齒都開始打哆嗦:“別別給我看到這個快把他們拿開” 他的每一寸神經都被狂躁覆蓋了——明明這舞臺劇是他親自cao控的,但現在,沈朝幕能感受到空中的異獸精神力一片混亂。 維爾潘已經到達了極限,傷痕累累的力竭絕境下,甚至沒辦法cao控自己紊亂的精神力了。 沈朝幕緩步接近。眼前的異獸已經恐懼瘋狂到極點了,血從他的額角留下,他近乎是崩潰地喊道:“滾他媽的滾別讓我再看到那一天”之后是一片混亂的異獸語言,完全分辨不出內容。 沈朝幕安靜地停在了他的身前,彼此間隔了五米的距離。維爾潘的瞳孔渙散,垂下頭顱,已經根本看不到他了。 沈朝幕的目光像是帶了些悲傷,但那太微不可察太迅速了,幾乎叫人以為是個幻覺。 他說:“我不想殺你,但是如果放你走,你會傷害到更多的人?!?/br> 維爾潘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語:“只有、只有吃掉他們,我才能有更多的力量……”他的目光又變得癲狂起來,“王座……我必須要得到王座我要去找阿卡薩摩……” 說罷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跌跌撞撞就往帳篷外邁出了腳步—— 一根金色長槍從天而降,狠狠釘在他的身前攔住了去路。 維爾潘遲緩地移動視線,看向沈朝幕。 沈朝幕的臉側有道血痕,是為了保護宋淺淺時他的巨鐮留下的。那鮮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翠綠色的眼眸亮了起來:“把你、如果把你吃掉的話……我就可以去找那個家伙了?!?/br> 他踉蹌地走向沈朝幕。 “謝謝你今晚的演出?!鄙虺粎s說,他伸出了手—— 維爾潘以為下秒光絮就會貫穿他的胸腔。 但是沒有。 沈朝幕手中只是拿著一張馬戲門票,說:“很精彩的謝幕,我全都看到了?!?/br> 長槍貫穿了維爾潘的心臟。他緩緩跪下,虛虛地伸手,想往前捉住什么。 一朵玫瑰花被放在了他的手中。 鮮紅、漂亮、嬌艷欲滴。 這是唯一的、最后的觀眾向他致敬。 維爾潘微微睜大眼睛。 繼而他扯出了一個并不好看的笑。略微有些猙獰,卻稱得上真心。 “……晚安?!币曇盎璋迪氯サ淖詈笠幻?,男人低聲和他說。 …… “為什么?”維爾潘說,“你在問什么?” 龍拾雨說:“如果你最開始就和另外一個自己待在一起,或者不用精神力一直維持這個馬戲帳篷,說不定還能傷到我?!?/br> 維爾潘咧嘴一笑:“我和那家伙素來合不來……而且你的那個人類好像很厲害啊,他被拖住了不是么?至于這個馬戲帳篷,”他微微垂眸,“你又怎么會懂呢。萬一這個時候他回來了,不就找不到我了么?” “……啊,現在看來那家伙已經死了?!本窳Φ谋M頭,某種連接徹底斷開了。維爾潘有些疲憊地繼續說:“不過你喜歡的那個人類,看上去也是個挺好的人……很遺憾,我沒能遇到幾個那么好的人。你真是幸運啊?!?/br> 巨鐮消失了,一切異獸的特征都在消失,他變回了純粹的人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