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記得請客哦?!?/br> 教室里不知是誰打破沉默,他們一群人,開始熟稔地打趣玩鬧。 而她見他眉目間的不悅瞬間消散了,無奈地擺手,像拿這群人沒辦法。 他轉過身靠在課桌上,一只腿曲著,低頭又抬起,無奈地嘆口氣:“地方你們挑?!?/br> 眾人歡呼,他們知道他這次又穩了,滿足辦公室那群老師的狼子野心,也給他們競賽班長臉。 程安好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想偷偷回座位,一只手卻攔住她去路。 他袖子擼起,少年精瘦白皙的手臂橫在她面前,手里拿著那本筆記本。 “拿去看,飲料和零食也帶走?!?/br> “都是競賽班的沒有區別對待,他們看膩了,你需要就留著?!?/br> 他淡淡掃過她一眼,聲音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但從他微瞇的雙眼,不經意流露的包容與耐心,程安好意識到自己收獲了在四中的第一份善意。 周圍人沉默了,許箴言發話,意味著競賽班的大門真正向程安好打開。 那天她握著那本筆記,低頭,認認真真道了句謝。 他笑,無所謂地回了句“沒關系”,下一秒又跟胡海勾肩搭背,鬧了起來。 少年的光芒太耀眼,耀眼到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直微低著頭。 作者有話要說: 看青你2去了,所以有點晚發 我pick喻言小jiejie,給我出道呀!從沒認真給人投過票的人這次要耐著心pick喻言小jiejie了。 關于安好和許箴言過去的羈絆,放一章會太多,分了兩章,主要劇情在后面 唉,寫這里的時候很感慨,學生時代的喜歡總是突如其來又念念不忘的,你會默默關注一個人很久,但那個人說不定根本不在意你是誰。 第八章 之后,程安好在四中的日子稍微好過了些。她依舊木楞,每個課間把自己釘在座位上,遇到不會的難題可以跟它瞪上一天。競賽班的同學路過,偶爾看不下去,會幫她指點幾句。 期中考,她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她一個借讀生從月考的兩百多名直沖進四中的前五十。 四中的前五十意味著什么,f大z大穩了,沖一把能上b大q大。 重點中學大多以成績說話,慢慢,高二班上愿意跟她說話的人多起來。而在競賽班,她終于有了第一個朋友岑英子,也是平日輔導她最多的人。 人人看到的都是她表面的光環,卻不知道那段時間她把不到六小時的睡眠時間硬生生壓縮到三小時以下,這些進步,都是她不要命一點點拼來的。 慢慢地,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但程安好一直記得,這一切的源頭在哪。 他的那本筆記,她一直放在枕頭底下,睡前都會翻一翻,里面的知識點早已倒背如流,她看它,是一種莫名的歸屬與寄托。 岑英子屬于天賦型學生,為人熱情,成績優異,唯一的缺點就是嘴碎,喜歡在背地里嚼舌根。 而她最好的傾訴對象就是沉默寡言的借讀生程安好。 她說其他人時,程安好只耐心聽著,只有提到許箴言,她灰暗平淡的瞳孔才會有別樣的光芒。 程安好不得不承認,岑英子評價一個人總能一針見血,她評價許箴言的那句:我覺得他投錯了胎,應該去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里當個恣意江湖又悲憫眾生的俠士。她一直記得。 少年時的許箴言,人緣極好,跟誰都可以胡天侃地,老師眼前賣乖,骨子里又有從小養成的矜貴叛逆。他驕傲但不孤傲,不論何時何地遇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都會不遺余力伸出援手。 她聽說他會偷偷幫班上貧困生交了教參費,也會在班級球賽缺人時脫了外套直接上場。他本身最喜歡數化,但愿意為了學校榮譽與老師期望,榨干所有課余時間報滿競賽項目。跟前科眾多的差生因班級矛盾打架,教導主任愿意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堅持跟那人一樣領罰,結果兩人蹲教務處蹲了兩天,倆門神最后成了兄弟…… 很多很多事,讓程安好想起一個詞“少年俠氣”。 他生來像日月恒星般耀眼,慷慨熱情地把光芒分給他人,卻不知,微末星光有時會變成一個人的宇宙。 她開始卑微地守住這個秘密,一場獨角戲,是她黑暗歲月里自娛自樂的光明。 她是個聰明的愛慕者,她制造的所有偶遇的機會、刁鉆卻剛好能看到他的角度,隱晦不經意,不讓人察覺。 體育課,她報了自己從沒接觸過的排球,因為籃球班,就在隔壁。 每次集會,她都會主動留下清掃cao場垃圾,高三一班在最南端的位置,剛好是清掃的開始,如果她走得快,可以趕上他們散會的背影。 競賽課對她而言少了難堪,多了分期待,因為偶爾,他會來聽課,她抬頭看黑板時,余光能瞥見第一排毛絨絨的腦袋,以頻繁的頻率打瞌睡,她低頭偷笑,沒人在意她為什么笑。那段時間,她競賽成績也提高得很快。 校運會,她低頭刷題的間隙,偶爾抬起頭眼神掃過全場,一百米的賽道,她隔很遠就能清楚勾畫他的身影。 賽道邊圍著很多女生,程安好不敢也不想擠進人群,遠遠看一眼就好,卻在終點處看到一個女生親昵地踮腳為她擦汗時,愣住了。 “別看了,眼睛都直了?!贬⒆拥穆曇魺o可奈何又帶著同情。 “那是蘇溫爾,咱們年級鐵打的年級第二,第一是誰我就不說了?!?/br> “一看你就不如有些女生瘋狂,你跟許箴言跟得多了,就會發現他身邊十之八九會有她?!?/br> “這倆人算青梅竹馬,初中部一直升上來,你別看許箴言人緣好,但對女生一直分寸感極強,蘇溫爾算唯一能近他身的?!?/br> “這倆關系說不清道不明,人好看各方面還優秀到沒話說,老師都放棄了,由他們去?!?/br> 岑英子說完最后一句,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暗含的意思,她能看懂。 她低頭,從岑英子既然知道的震驚中醒來,尷尬地笑了笑,最后“嗯”了一聲。 她知道的,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長,是四中四百米跑道無數圈也繞不成的圓圈,她在這頭,他在那頭。 一學期很快過去,厲兵秣馬多日,終于要上戰場。 程安好沒想到,全國化學競賽她自我感覺發揮不差,結果,連三等獎都沒夠著。 同期競賽班,化學組有許箴言和胡海兩個一等獎,拿二三等獎的人有十幾個,而她,一無所獲。 她唯一一次主動去辦公室找老師,再次確認一遍成績。 老師直接甩給她上面發下來的獎狀,她翻到最后,也沒她的名字。 她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回教室的,又是怎樣在周圍人看戲驚訝的眼神中,無力地埋在課桌上。 來四中借讀的其他同學,可能也是不適應環境,拿到幾張不痛不癢的獎狀,總體成績不太好。 最讓人意外的是她,畢竟是在進度完全不同的情況下用半學期擠進四中前五十的人,被視作拿獎的種子選手,結果撲空了。 她在競賽班的最后一天,岑英子回頭看她,發現她第一次沒有立著腦袋分秒必爭地聽課,她蠟黃的小臉,呆滯地望著窗外,思緒好像被抽空了,惹得她莫名心酸。 下課時,她發給每一個同學明信片,趁她去廁所,在講臺上鼓動大家給即將回去的她寫幾句話留作紀念。 大多數人沒有理睬,明信片被夾進不常用的書里,或者直接扔到垃圾桶。 但最后,還是要回幾張,程安好收到時,緊緊抱住岑英子,紅著眼道謝,她很高興。 離開的前一晚,她仔細翻看僅有的五張明信片,發現了她最眼熟的字跡,來自他的。 蒼勁利落的筆道,他寫的簡單明了:同學,長路漫漫,祝前程似錦。 她盯了許久,最后,笑了,又哭了。 你瞧,他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 但這一句話和這一個人,她刻在心里,記了很多年。 離開那天,老校長特意從h市趕過來,在四中校門口,親自接他們回去。 她跟一群一中同學站在一起,看到老校長弓著背,賠著笑意跟四中校長握手,一句句道著感謝。他很瘦,身形單薄得像能被風吹走,鬢角的白發不知不覺爬滿一側。他笑起來顴骨高、皺紋深,一中同學常說他有不怒自威的兇相,但就是這么一個不茍言笑的人,現在站在寒風中一直彎著腰,面容蒼老卑微。 而對面身寬體胖的四中校長,敷衍地笑笑,很快把手抽走了。 他們想起他們離開一中那天,老校長疲累地站在講臺,眼神卻是明亮的,滿是期盼。 他說:“校長能為你們創造的條件只有這么多,你們的未來,要靠你們自己去努力?!?/br> 他不說他們也懂,為拿到這個借讀的機會,老校長輾轉多處。他清正一生,臨近退休時丟了傲骨,為了他們幾個學生,一定低三下四求過不少人。 比賽前一天,老校長特意打來電話,他有嚴重的老慢支,在電話那頭咳得斷斷續續,卻還是樂呵呵笑著,跟每個人都說了一遍競賽的注意事項,還有溫柔沉吟的一句:放平心態,不管結果,一中歡迎你們回家啊。 結果出來后,程安好表面一直都很平靜,但見到老校長那一刻,喉頭艱澀,眼淚噴泄而出,她怎么擦也擦不掉。 老校長第一個拍了拍她肩膀,笑起來皺紋依舊和藹親切,他對她說了一句:“還有高考呢,沒關系?!?/br> 但回一中后,她退了競賽隊,再也不碰任何有關競賽的東西,校長和老師都覺得可惜,但也沒有強迫她。 她回去不久,岑英子把她拉進她們競賽班的q群,程安好沒改備注,也沒說過任何一句話,那個群就靜靜躺在她的列表里。 四月份,岑英子跟她發消息:“許箴言保送b大,我以為他會選擇q大的,可能是想跟蘇溫爾同校吧,蘇溫爾喜歡b大?!?/br> 她回了一句:知道。 群里面鋪天蓋地的恭喜,她每一句都認真看了,卻沒勇氣同樣跟他道一句—恭喜。 那年六月,鳳凰花開正艷的時候,她收到了來自岑英子的快遞,一本有機化學課本,翻開扉頁,看到名字時,她的手顫了一下。 “我要出國讀書了,這是我們畢業撕書時撿到的許箴言還算完整的課本,本來想高價賣給學妹,猶豫很久,還是想寄給你?!?/br> “你心里的想的我都明白,也知道那次競賽對你打擊很大,但人總得朝前看不是?” “如果你現在把他忘了,那這本書就賣了廢品吧?!?/br> “如果沒有,那就別傻傻地天天盯著競賽群連好友都不敢加,那里看不到他的消息?!?/br> “試一試,一年后去b大找他,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說不定,當你程安好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你不比任何人差?!?/br> 岑英子的幾條信息,她看了很久,刪刪改改,最后只回了一句:“謝謝你英子,一路順風?!?/br> 但那本書,她一直沒扔,寶貝地把它夾在自己書架上。 高二下半學期,她過得渾渾噩噩,成績不上不下。 從高三開始,她像吃了興奮劑一樣不要命地學,穩坐年級前三名。 但高考本來就是變數很大的東西??祭砭C的上午她生理期突然到了,忍著痛考完,時間本來緊張,物理壓軸題和化學工業流程題,來不及仔細去想就交卷了。 她心態受到影響,連帶下午的英語,也發揮平平。 最后結果出來,她比預期少了三十分,但全國c9高校,有幾所她依舊能上,還能選到不錯的專業。 普通考生拿到她這個分數做夢都能笑醒,但她心情格外低迷,最后是她賣了大半生饅頭的爸爸,戴著老花鏡天天看那本高考志愿填報指南,替她敲定了h大,離家近,分數也不虧。 回學校拿畢業證書和團員檔案的時候,聽到老師說老校長住院了,肺癌晚期,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那天下午,她拿自己所有零花錢買了水果,去醫院看他。 看到病床上她曾經最尊敬的老師形容枯槁的樣子,程安好說不出自己什么心情,好像自己繃著背脊強行抗拒阻攔的挫敗,一下子把她壓垮了。